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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无糖硬糖

你的父亲曾经也不过是个孩子。 但你并不会因此原谅他,或者,伤害他。   14322和他的父亲面面相觑。

  增加条件:隔着一张桌子,和桌子上的食物。桌子铺着蕾丝花边的白桌布,上面摆着烤蔬菜、鸡肉和鸡肉蔬菜汤。甜点是草莓蛋糕,街口那家店顺手买来的。因为不知道小孩子喜欢喝什么,他选了不会出错的苏打水,当然,为了满足对方的审美爱好,装在直筒玻璃杯里。

  增加条件:他的父亲看起来不超过十二岁。

  并非实验事故,也不是愚人节玩笑,他一觉醒来,突然穿越时空,连同穿梭机降落在地球。九十年代,美利坚合众国,语言相通,穿梭机上什么都没少。根据他丰富的就地安家经验,他选择性卖了点专利,联络了点商业合作,在大学城附近买了套两层小楼,花半个月时间把地下改装成工作室和实验室,顺便搞了辆摩托车。一切都顺心如意、蒸蒸日上,他正准备展开惯例的世界观察,再研究研究穿越时空的可行性。这时他的脑内突然跳出弹窗,显示地点,他看到福利院的建筑和陌生小孩的照片,文字对他说:“你好,你最近有没有感到迷茫?别惊讶,这是平行世界的你老爹,想要改变他的人生,斩断过去的有毒经历,为自己赋能吗?”

  他关闭弹窗,远程联络14339——他的妹妹,警告她别搞恶作剧,否则他就让她们的业务瘫痪。她回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并附上跨世界快递公司的团建照片,里面唯一的人形生物就是她这个全息投影,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所有成员都戴着颜色能把眼睛亮瞎的纸帽子。她笑得相当开心,这让他感到满足,直到第二个弹窗弹出来:“你好啊,原生家庭是一款永恒的议题,本公益服务……”

  “我自由了,少来烦我。”他一边取消所有的订阅服务一边朝空气竖中指,思考是谁把他的个人信息卖给了黑心公司。弹窗仍然源源不断,让他怀疑是不是在穿越时空的同时中了什么病毒,它们播放垃圾信息的同时也放送不知名小朋友的生活照,如果照片不是合成的或许应该报个警。过剩的同情心一向是他最大的缺点,至今为止带给他的麻烦只多不少,14339如果知道他现在的想法肯定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但无论这小孩是谁,他看见了就不可能不管。他会拿假身份办好收养手续,再把小孩交给可靠的中转者,接下来顺利从这个世界走人。

  只不过,在碰到这小孩的瞬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胃痉挛又卷土重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叹气:

  倒霉,这确实是他父亲。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现在坐在这里玩过家家,他不能让无辜者沾上他父亲然后把人家害死,自己来看管是唯一的处理方法。

  他不超过十二岁的父亲有一头乱蓬蓬的褐色头发,头发底下是同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在他移开视线的时候直直盯着他,仿佛想要把他钉在身后墙上再细细解剖,又在他看过去时瞬间移开。这小孩瞪着眼前的食物好像在看灾难片(好吧,或许他确实烧过头了,下次他会改进),但一拿起刀叉就吃得很快且几近无声。他看着对方解体草莓蛋糕,思考要不要继续补充些食物,虽说根据事前测定的体重,目前就是最合适的份量。

  他想着,没注意到男孩站在他旁边,朝他伸出手。这一行为指向的可能性太多,他依次测试食物、水、最后申明自己的手不可以给对方握,男孩看他的眼神变得像看白痴,自顾自收走了他的餐盘和空杯。厨房里传来水声,接着水声停歇,大约五分钟后,男孩犹豫着走过来,用擦干的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指了指厨房。他跟着走过去,把那块绿色的小石头摘下来交给对方,男孩试着加水揉搓,他摇头,抓着挂绳把它取走。男孩似乎因此感到焦虑,他只好弯下腰,看进对方的眼睛,告诉对方不要掐自己的手,效果与想要达成的目标适得其反,男孩彻底僵在了原地。现在他看起来才是那个喜欢吓唬小孩的大反派了,如果14339在这,说不定会指着他们笑上半小时。

  他打开保护盖,把指纹对上感应区,绿色的小石头开始发泡,他将它放在碗盘中央,等待着更大的泡泡产生。几十秒后,一个巨大的泡泡把脏碗盘全部包裹进去,他稍微打开水龙头,让水细细地流下来,它便吸收水流,用来柔和地冲刷污渍。这种活性材料的去污功能很好,在开始的预案里甚至用不上发泡剂,视觉效果做成这样只是为了好卖。男孩显然也喜欢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凑了上来,他尽量不引起注意地避开。

  男孩扒在水槽边,踮起脚尖看着里面正在进行的过程,那双棕褐色的眼睛稍微亮起来一点。像哼歌一样,男孩低声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做的?”俄语,属于歌谣与睡前故事的语言,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解读仍然比翻译器快两秒。

  “明天我可以演示给你看,如果你想,也可以用我的工作室制作想做的东西。”他打个响指,泡泡破掉,有时想靠发明过日子,就得同时具备魔术师和推销员的技能。他开大水流冲刷,再把它们放进烘干设备。“喜欢用什么语言和我讲话都可以,”他瞥一眼捂住嘴巴,看起来相当气恼的男孩,“我听得懂英语,还有一点俄语,其他语言有翻译器。”

  男孩没再问他问题。他让男孩去洗澡,对方乖乖照办,出来时穿上了他准备的新T恤,只不过外面仍然罩着从福利院穿来的长袖衬衫。他注意到男孩在窥伺他的脸色,他思考几秒,拿消毒喷雾把衣服连同男孩细致地喷了一遍。目前还处在过渡时期,如果对方想要把熟悉的物品放在身边,他也不反对。

  男孩没有露出任何安心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仍然在生闷气。如果换成更擅长打圆场的谁,可能轻刮一下对方的鼻梁就能解决,但他做不到这种事。反正是他的父亲,在想什么都不奇怪,给对方观感不好才正常。他叹口气,打发对方睡觉。

  他不怎么深睡,对一个随时需要准备提行李箱跑路的人来说,那多少有些奢侈。在穿梭机上他会休眠,其他时间则只是打盹。听到男孩的惨叫声时,他拿起枪冲进走廊,顺便启动了房屋的防御程序。

  不是劫匪,只是个噩梦。他来到床边时,男孩还没有醒。这真是奇妙的体验,看着你十二岁的父亲被噩梦困扰,在他带给了你如此之多的噩梦之后。从前他还以为,他的父亲会是个更……更怎么样的小孩?他说不清。或许拥有大量的财产和家庭教师,或许拥有开明的环境与更多的助力,根据他的社会学摄入,越是在上层阶级浸泡太久的人,越会有他父亲那种彬彬有礼的残忍,他们不需要否认你,他们只需要将自身得到的一切都归功于自己的努力。同样,很多时候他们也并非有意让你陷入困境,他们只需要不在意。在他看到年幼的男孩时,他发觉自己的设想恐怕不太合理,而现在,看着在噩梦中缩成一团的男孩,他理解到:他的预判大错特错,他的父亲是知晓恐惧滋味的,他的父亲正裹挟其中。

  尽管这并不会让他开心。

  “您恐惧着许多事物,您还要把这份恐惧带给我们吗,您真可怜,我瞧不起您。”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一边在对方脸前拍手。男孩惊醒过来,带着被单挪向床角,看起来像个大号的茧。但里面的内容物远没有虫蛹那么无害,他拿几片面巾纸递过去,手很快就被咬住了,对方用上全身力气,还一个劲拿牙齿磋磨,让他痛得皱紧眉头。他暂时没有东西来引开对方的注意,也不想使用胡椒喷雾或者其他暴力方法,于是他索性往床上一坐,一秒一秒地熬着,等男孩自己松口。

  男孩终于松口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湿透,他脱下手套,对方盯着他手指和手掌上两圈青紫渗血的齿痕,表情就像看见了世界末日。男孩磕绊着想说什么,下意识地试图抚摸它们,他迅速收回了手。屈伸正常,没有伤到关节或肌腱,他对男孩陈述,然后不由得深深叹气,“倒是你的手……给我看看。”

  男孩的衣袖上扩散出大片血迹,即使在黑夜里也难以忽视。他去解对方的袖扣,被很快避开,他再次尝试,男孩直接跳起身,越过他的肩膀跑掉了。他追赶在后,房屋所有智能锁的管理权限都在他手中,男孩没法将自己反锁,但这不妨碍对方从楼梯扶手上滑下,或是躲在沙发与地板间的缝隙里。在他被男孩制造的不知第几个路障绊倒时,他感觉头一跳一跳地痛,真会抓时机啊,好久不见,老朋友。他敲了敲它,然后赶忙握拳抵住右侧眼窝,好抵消一点脑袋快要炸裂的感觉。

  他靠在墙上,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点。男孩的事明天再说,希望明天他找得到活蹦乱跳的麻烦团块,而不是一具小尸体——他想到那些血,继续叹气,扶着墙把自己搬起来。他刚向前走出两步,看到男孩朝他走过来,疼痛模糊了一半视野,他只看到对方拿着装了水的玻璃杯。

  对方拿着装水的玻璃杯,把他扶到沙发上,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在他旁边,他去解袖扣的时候也没再逃跑,只是整个人绷紧了许多。他把衬衫袖子往上卷,看见层叠的血渍,有新的也有洗得褪了色的,因为衬衫本身的颜色,旧痕迹不太容易分辨出来。与此对应的是手臂上层叠的伤口和伤疤,用刀片切出来的愈合较为平齐,用其他尖锐物品造成的则难办得多,有几道增生和瘢痕恐怕只能靠切除真皮层来去除,新鲜的那些像是用有一定厚度的角铁一类造成,皮肉被刮下,呈现出泛着水光的凹沟,现在还在流血的那些是因为刮掉了部分脂肪层。这不奇怪,男孩的心理问题他已经有所预料,他该找机会和他的妹妹谈谈,她比他更懂这些。

  与给别人留下的印象不同,实际上他仍旧会对血和新鲜组织感到恐惧,他会做该做的生物实验,也勉强算是个称职的急救员,但他真的希望这时胃里什么都没有,这样他就不用拼命克制住呕吐的欲望。男孩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也没有,即使他真的吐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对方还是僵硬得像一具雕像。“偏头痛。”他努力试图解释,“而且我有点晕血,赶到一块去了。帮我把电脑旁边那个小箱子拿到餐桌上,我给你做下应急处理。”

  他戴好手套,把生理盐水装进冲洗瓶,说可能会有点疼,不要突然缩回手臂——男孩那种看白痴的眼神卷土重来,他又确认了一遍,直到对方幅度微小地点点头。他拿纱布压住伤口,冲洗周边的皮肤,尽管视野受到影响,但他的手仍旧很稳,较薄的血渍化开,变成污血流进下方的托盘,较厚的血渍他拿镊子夹着棉球去擦拭。在擦过伤口边缘的时候,男孩开始颤抖。

  “是的,这很痛,但你必须消毒。”他拿大块的纱布轻按在男孩的胳膊上,吸去污血和多余的水分,“清创会更痛,局部麻醉会让细菌通过针道污染皮下组织,我真的应该随身带着利多卡因……”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你就好好记住这种感觉,下次做傻事之前想着’吗。”声音干涩,带有讽刺意味,语速非常快,他愣了愣,才意识到是男孩在和他说话。“别装好人了,你巴不得赶紧躺下吧,早干完早了事,还愣着干什么?”

  他没生气,反倒感到一丝奇异的怀念,比起“小鸽子”和“亲爱的”,有些人更适合这样讲话。他说:“痛的话就叫出来。”然后拿起另一把镊子。

  男孩没有大喊大叫,即使在他切除伤口创缘的污染组织时也只是咬牙忍耐,也没有收回手臂,这很好,现在他没力气按住对方。他缝合好所有较深的伤口,用纱布包裹妥当,稍稍歇了几分钟,换双手套、铺好新垫料,让对方把另一条手臂放到桌上。

  他们互相盯了会儿,他从男孩的脸上看到羞耻,他告诉对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得到不耐烦的撇嘴和移开的视线。不久之后,男孩伸出手来,笨拙地触碰了他的头,似乎想要起到安抚意味。钝痛像闪电一样鲜明,他不由得推开对方的手。

  “不要碰我的头……去沙发上挑个布偶,挑个你喜欢的。”

  男孩疑惑地照做。

  “抱着它,手臂给我。”

  男孩看起来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指了指桌面上的血。

  “没事,我还有很多布偶……别在意。”

  他做该做的事,假装没注意到男孩把整张脸埋进了布偶里。最后一圈纱布缠牢,他勉强收拾好器械,对男孩道了声晚安,就倒在沙发上。

  

  赫尔蒙德不喜欢这个陌生男人。

  并不是说对方凶神恶煞,或者对他多么不好,事实上,这个人长相温和,虽说有点奇怪(他盯着那头白发看了很久,最终决定归结为最近的潮流),对他也,老实说,够好的了,令他恶心。

  但这个人让他感觉不舒服。

  对方谨慎地观察他,仿佛隔着玻璃观看一件实验品,提供给他食物、水、柔软的床铺,与他眼神对上的时候,表情却介于厌倦与厌恶之间,碰触到他便马上避开,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刚开始他怀疑对方是否有洁癖,毕竟即使回到家,男人也依旧戴着手套,并且时不时用酒精棉片进行其实毫无必要的清洁。不过,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他看见男人在院子里摸猫。

  那是只脏得要死的流浪猫,身上肯定有不少寄生虫,男人却毫不在意,拍它的耳朵、挠它的下巴,任它拿头蹭自己的裤腿,手指穿过皮毛的时候,露出不加掩饰的享受表情。男人并不是不会正常地笑,他的脸上有浅淡的笑纹,但望向窗户,看到窗边的他时,对方明显僵住了。猫疑惑地张开眼睛,蹭蹭男人的手,发出一连串抱怨,男人没再动弹,它就从篱笆下面钻了出去。

  他讨厌这种场合,“原来你在这儿。”他们的眼睛说,“你为什么不消失?”总是这样,他们情愿满怀慈爱地摸一只该死的畜牲,也不愿把那股装好人的劲头分给他半点。男人扯出假笑,朝他走过来,问他是不是饿了,他没有回答。

  男人不愿触碰他,也尽量不和他讲话,这敢情好,他不想暴露带口音的英语。有些领养者讨厌俄国人,或者,他们会说起那个已经死去的庞然巨物:苏联。那些人刚开始总是很好,后来事情就变坏,有女人因为他的胳膊惊叫和昏倒,有男人每天三次告诉他他的灵魂多么不可救药,试图劝他皈依神,他们的孩子把他关在谷仓里,而他拿收音机砸破恶毒小崽子的头之后,那户“好心的农场主”差点没杀了他。最终他们会退货,他的履历上再添一笔对立违抗障碍什么的。这个男人迟早也会这么干,所以被放到卧室里的时候,他甚至没打开行李。

  这次运气不错,打扑克的话就是抽到同花顺,第一个晚上他就把男人从睡梦里吵醒、咬了对方的手、害对方偏头痛发作,还让对方看见了自己的胳膊。男人只是按着眼睛叹气,仿佛再多说一句话都会感到疲惫,然后跟他说,要他把医药箱拿过来。

  开始他权当这是作秀,毕竟男人看到那些伤口,就趴到垃圾桶边吐得一塌糊涂。好心的先生,需要我感激涕零吗?别硬撑着了,对你自己也不好……他不停默念着讽刺的语句,直到疼痛让他无暇思考。或许这是一次惩罚,体面的知识分子可不屑于直接打人,但男人的手稳定又精准,运作起来像台机械,还对他念叨些皮下麻醉之类的,应该属于治疗而非惩罚。和稳定的动作不同,对方的脸色差得肉眼可见,一边的绿眼睛眯成细缝,另一边也眼神涣散,突然间,他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悔,他希望对方能赶紧完成这其实根本没必要的工作,赶紧去休息。

  尽管这么想,他还是没办法把另一条胳膊放上桌。停顿的时间太长,对方已经看出端倪,他等着男人对他说句活该,或者更过分的话,有时候这具身体不骂就不会动。但男人只是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想笑,他除了惹麻烦就是添麻烦,而对面这个满脑袋白毛的白痴却还讲出这种鬼话,实在是令人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来得及跟男人讲出口,对方就让他去沙发上挑个布偶,他挑了个看起来最破的泰迪熊,毕竟桌子上到处都是血水。

  那东西意外地很软,摸上去很舒服,有一点点薄荷糖的味道。男人允许他抱着它,所以他就抱着,反正弄脏了也不是他的错。不知道为什么,把胳膊放在桌上变得更加容易,感觉到镊子冰凉的触感的话,不去看会好些。他根本不喜欢布偶,这么大了还玩娃娃就和傻子似的,如果他的母亲还在,肯定会从他怀里扯出去丢掉。但他没办法放开,就今天一次,他发誓,以后他不会再这么软弱。

  他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他发现自己睡在沙发底下的地毯上,还抱着那个破烂布偶,他赶紧把它扔进沙发上的破烂堆,它从男人脊背上弹开,对方蠕动了一下,没有要醒的意思。这个晚上他试了好几次男人的鼻息,确保对方还活着——他可不想因为一点破事背上谋杀嫌疑。现在对方的脸色好多了,他捡起男人落在地上的框架眼镜,抱着恶作剧心态拿眼镜腿戳了戳对方的脸。

  男人又蠕动了一下,发出不满的咕哝。“这么大人了还玩娃娃就和傻子似的。”他凑到对方耳边低声说,男人把怀里的不知道什么生物抱得更紧了,似乎用潜意识在表达抗议。“白痴废物,可别指望我会感谢你。”他小声点加了句,然后活动了下胳膊,清晰尖锐的疼痛已经被模糊的钝痛取代,拿取东西姑且没有问题,他打开厨房门,开始做早饭。

  

  14322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

  这个世界的太阳已经升到了很高的地方,放射出强烈的光和热,白纱帘被风吹起来,拂到他的脸上。他任自己的头脑在半睡半醒的混沌中沉浮一会儿,看着蓝色的、没有云的天空发呆,脑袋变得松弛,也不痛了,真好……他闭眼再睁眼,天空和白纱帘不见了,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在极近距离盯着他。

  他叹气,说:“早上好。”

  男孩没有答腔,自顾自走掉了。

  他打着哈欠,拿着眼镜,拖着脚步去洗漱,等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闻到一股炒蛋的香气。他循着味道走进餐厅,为眼前的景象发愣。男孩已经把餐盘摆在他的位置上,餐盘里装有炒蛋、豆子、火腿片和切块的生番茄,面包篮里躺着煎成金黄色的吐司。男孩坐在那儿看着桌布,脱下了那件格子衫,依旧面无表情。他坐到男孩对面,感觉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摆。他夸奖了男孩,说真厉害,看起来超级好吃,都可以去开饭店了,男孩在他说出这些语句的时候开始啃吐司边,故意弄得咔嚓咔嚓响。

  然后他收住夸奖,跟对方说:“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你才是小孩子。而且我每天都不一定几点起,也习惯吃代餐,要是想做的话做自己的份就好。”男孩停止吃吐司,自下往上瞪着他,摇头。他顿了一会儿,叹气,想着接下来的话怎么讲,这时男孩指了指他的盘子,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严厉。

  “啊,对不起,要凉了,我这就吃。真的很好吃,谢谢你。”他注意到男孩似乎在观察他进食,他被盯得有点心里发毛,想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他只好直说:“你的手臂感觉怎么样?我昨晚不一定处理得合适,如果不对劲马上和我说。另外,你想不想去见一下心理医生?”

  对方的反应比他想象中更大,男孩僵在原地,用力捏紧手里的吐司,整个人几乎贴到了椅背上,接着朝他呲出牙齿,咬牙切齿地说:“我才……没有疯!”

  “冷静。我不是说你疯了,我知道你是正常的。”他慢慢抬起手,试图缓解男孩的激烈情绪,“我只是觉得,这样可以让你舒服点。”

  “也可以让你舒服点?怎么?才第二天你就受不了了?那确实!你昨天看起来简直像个废物!别装好人了,干嘛还不把你眼前这个小魔鬼拿去退货?不会有人怪你的啦,毕竟……”

  “闭嘴。”他感觉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暂时不要用那种语气说话,就当我求你。这只是个提案,你有时间考虑,考虑好了跟我说。”他把餐盘里剩下的东西填进胃,拿着它走进厨房。他洗盘子洗手,抓挠头发,深长叹气,这两天来第无数次感到懊悔。“你总是太好心,”他脑子里的14339耸耸肩,“好不容易得到自由,还要来接这种烂摊子。那小孩你管不了,你该把他交给专业的。”

  “可是,”他试图反驳,和他长相肖似的女孩笑起来,“可是看起来有点可怜?拜托你想想,他可从没可怜过咱们,你为什么要对他有这种感情?你不是很想——很想——超级想——杀了他吗?干嘛不去做?”

  “我想杀的不是他,那是个小孩子,他跟我父亲是两个人。”

  女孩笑得直不起腰,“好,好啊,那你就这么想吧!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或许他应该真的和14339进行一次视频通话,而不是放任脑子里的声音,但那家伙如果知道,可能当场就会做出难以预料的举动,还是等到稳定一点再说。他这几天过得太兵荒马乱,垃圾邮件的发送者没查,金主的信息也没回,他把触摸屏调出来,挨个回复金主的消息,确认几个最急的单子,回复完之后,他看见男孩拿着餐盘站在门口,盯着半空中悬浮的动态图像看。真糟糕,他不确定保密协定在男孩身上是否仍在应用,反正没有管理局的人来找他,他就先不理这事。抢在男孩询问他这是什么之前,他弯下腰取走餐盘,问:“现在冷静下来了?”

  男孩小幅度点头,在盘子自动清洗的时候,缠着绷带的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对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对他说:“我不会再绊倒你,或者咬你的手了。”

  “那挺好的。”

  “有时候……事情就是会那样,吵到你的话我可以去地下室住,我看到外面也有园丁小屋。你其实不用给我处理手,我不会因为那个死掉的。”男孩一口气说完,窥伺着他的反应,他对此没什么话说,只能把盘子塞进烘干机。

  “我真的没有疯,我不是个疯子,我会做饭洗衣服拖地,我可以把你的院子里按你喜欢的种上花或者种上菜并照顾好它们,我还会做高等数学……我真的会做!你可以考我,虽然我不一定答得很好……”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蹲下来,叹气,让视线与对方平齐。

  “你会做很多事,这不错,但你不用怕我,也不要讨好我,正常情况下我不会伤害你。好了,接下来我要去工作室,你可以参观一下,然后利用它做你想做的事。”

  

  如果男人是个变态杀人狂,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走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时,赫尔蒙德如此想道。这里漆黑狭窄,两侧堆着不知名的器械,有些盖着塑料布和纸箱,有些仅仅立在墙边,向无人的空间展示它们的线路与构造。它们都崭新、巨大,散发着金属气味,在光下拉出长长的暗影。楼梯仅容一人通行,男人给了他会射出光线的薄板,跟随在他身后。

  共同走路时,男人走在他旁边,笨拙地适应他的步子;道路狭窄时,男人让他先走,自己跟在后面。他回想起母亲飘飞的风衣下摆与快捷利落的脚步,再回头去看看男人明显拘束的行走方式,男人注意到他,马上又扯出一个假笑。白痴。他在心底咒骂,但恐惧也同样强烈,他在报纸和书本上见过许多看起来温和的变态。“不要讨好我。”男人看起来冷淡而厌倦,“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他们总是这样说,他一个字都不信。等他们厌倦了,等他们开始希望他消失,看看这些大好人会怎么做吧。因为他把自己的手臂弄成那个样子,所以他并不在乎疼痛;因为他在夜里起来游荡,所以他也不该害怕黑暗,他在装可怜,他在逃避惩罚、试图博得关注,他们总是这样说。因为他对活着没有任何感激,所以他也不该恐惧死亡,他想象男人拿着胶带或者电锯对他讲,那双绿眼睛像隔着玻璃观察实验品一样看着他。他打了个寒颤。

  “抱歉,我没带额外的衣服……”男人听起来有些困扰,“进工作室会好点。”依然是那张温和的脸,依然是那双冷淡的绿眼睛,男人看起来并不健壮,但依旧有着成人的力气。如果他试图在这里逃跑,或许事情会更糟,他只能继续往下走。

  越往下走,空气就越是寒冷干燥,他不理解为什么楼梯会这么长,两旁堆的东西越来越多,让这里显得像夜晚的森林。他从物品里挤出路来,最终看到一扇厚重的金属门。男人拿手指按在上面,它滑开了,显得与外观不符地轻捷。

  他花了些时间来适应骤然明亮的视野,光源是嵌入天花板和墙壁的长方形灯板,它们发出的白光填满了整间屋子,不存在明显的边界也没有阴影。他环顾四周,准备好看到电锯、锁链和高压水枪,但他只看见设施完备的实验台和工作间,后面的自动门应该连接着仓库,不知道那里面又放了多少东西。就像做梦一样,他甚至编不出这种梦,起先他只是站在原地,欣赏这番景象。太漂亮了,区域划分合理,他认识或不认识的器材应有尽有,还有那些发明……他看看它们再看看眼前的男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那些确实是我做的。”男人的语气就好像刚随手拿了块吐司面包一样平淡,“我卖专利,或者根据别人的要求定制些东西。”接着对方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意,不是对他常用的假笑,而是奇怪的,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的表情,“我不知道你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你看起来简直像个小孩子……对哦,你就是小孩子。”

  他赶紧搓揉自己的脸,让它回到面无表情状态,但询问男人可不可以碰这些的时候,他还是很难抑制语气中的喜悦。男人带他参观这里,向他介绍器材的用途,演示一些发明,让他离另一些远点。他不停隔着衣服掐自己,好让自己相信这不是个梦,他还活着而且就在这个不可思议的地方,也让自己能余出点理智思考怎么作出请求。我也做过一点发明所以请让我用这里——这种理由在看过这些之后完全说不出口。他自顾自想着,对方停下脚步时险些撞到对方身上,这次男人没有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连忙避开,于是他握紧拳头,对男人说:“你真的很厉害。”

  “嗯……好的?谢谢。”男人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接着拿起工具,紧了紧旁边一辆概念车的车胎。

  “我叫赫尔蒙德·希金斯。”

  “好,你想要我这么称呼你吗?”对方还在紧车胎,他感觉手心里的纱布逐渐被汗浸透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啊,维蒂。其实直接叫你想叫的就行,名字对我不重要。”

  果然很奇怪,而且这名字好像狗的名字。他深呼吸,回想起福利院曾经办过的讲座,他叫对方的名字,然后拿出真诚的语气向对方阐述,从他的梦想谈起,讲到如果对方提供给他相应的支持,前景将会如何。男人转过头来听着,在中间叹气,但没有打断他,他希望自己的发音没什么可笑的错误。等他讲完,男人又叹了口气,用那种平淡的、理所当然的语气对他说:“我在来之前就对你说过……你当然可以使用这里。我想看到你的发明,虽然我恐怕不是个多好的老师,但你想的话你会得到一位教你的人。”

  他们一般不会这么说。不要太沉迷你的特殊爱好,你应该多运动,去和其他小朋友玩儿吧。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年轻的先生?如果我的课程对你太简单,现在就从这里走人。或许你该有更踏实一点的想法,没人指望福利院的问题孩子考上大学。你是不是在进行黑魔术伎俩?我会把这些都烧掉。他们会这么说,他们会偷窃、藏匿、毁坏,他们从未支持。这种时候他会思念母亲,她理解什么是垃圾,什么是有用的东西,她会把垃圾毁掉,让有用的东西留着发挥价值。某种意义上,做发明也是他唯一能让她满意的事。

  就算男人是个变态杀人狂,就算男人是个疯狂科学家,目标是毁灭世界,仓库里堆放着冷冻的尸体,他也不再在意。他点头,可能点得太急太快,男人又露出了那种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的表情。

  

  比起大型超市,14322更常去街边小店,他喜欢人的温度、不同店铺的个性,也喜欢介于陌生和熟悉之间的社交往来。就拿现在他住的地方来说,他去买蛋糕的时候,年轻的甜点师送了他两片软曲奇;走进街角的杂货店,他知道薄荷糖放在哪块区域,一弯腰就能流畅地拿起;有时他甚至去书店看看,那儿也卖光碟和磁带,他抚摸着这些老旧的传统媒介,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新鲜感,被店主抓住单方面介绍了好久的迷幻音乐。一段时间后他将从这个世界离开,有时候还会回来,有时候不会。他满足于占据这些人生命边角的一小片,也乐意仅仅当个过客。

  但把男孩领回家后,他意识到恐怕很难再随时进行这样的消遣,昨天顺路去甜点店的时候,他询问男孩想要吃什么。男孩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展示柜,好像里面装的不是诱人的点心而是毒药,然后摇头。那位年轻的甜点师笑眯眯地对他们推荐新做的玛德琳,男孩无动于衷,只是一直盯着甜点师看,直到她的笑容变得僵硬。最后14322选了草莓蛋糕,把盒子交给他的时候,甜点师时不时打量着他们,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他们被单独记住了,或许过于深刻,而且不是什么正面记忆,作为萍水相逢的人,14322并不喜欢给他们留下太深太古怪的印象。

  所以他决定下午去大型超市,购入需要的物资,在那没人会记着你是谁。

  他递给男孩摩托车头盔,教对方怎么戴在头上,在戴好的那一刻,头盔自动调整到了男孩的尺寸。他注意到男孩的惊喜,尽管对方有意不让自己表露出来,只有在接触他发明的时候,男孩才表现得合乎自身的年龄。他抓了抓头发,感到烦躁——这不能说明什么,他所认识的他父亲是位优秀的发明家,也会为他的新发明而感到惊喜,然而惊喜之后紧随着贬低和利用。这孩子还不是那个人。他回答。与此同时,他脑中那个虚幻的投影摇晃着他的手,悠闲地说:“那要赌一赌吗?赌一赌到什么时候,他会想要利用你?”

  他看着男孩爬上摩托后座,最后试了一遍新安上的抓手是否稳固,他告诉男孩抓好,随即启动了摩托。他喜欢发动机的轰鸣,也喜欢掠过皮肤的风,它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有那么一刻他不再心烦和担忧,他只是专心享受速度和转弯时暂时的失重,看路边的云和树匆匆掠过。男孩起先很安静,后来突然想要站起来,他感觉到重心变化,吓得连忙停车。他询问男孩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对方只是回以:“想试试看。”之后又补了句:“我还以为你会飙车……你的驾驶风格简直就像个老大爷。”

  参观过工作室之后,男孩的话变多了,让他由衷怀念起对方不讲话的时候。他叹气,说还有差不多一半路,现在把车停在这走过去也不是不行。男孩摇头,他再次叹气,说:“那你就坐好。”然后不太习惯地在句尾加上“赫尔蒙德”。可能是这行为起了效,接下来的路程里,男孩没再做出什么。

  名字不重要,名字总可以修改。但他也见过觉得名字重要的人,名字、意义、文化、寄愿,他将这些纳入自己的知识库,用来理解旅途中遇见的人们。有时他会有意回忆起他和妹妹坐在草地上,用地球的植物为彼此命名,维蒂是香根草,戴西是雏菊花。他记得那天的阳光、草地的气味和色彩,还有拥有秘密的欣悦。他把这些重新记起,然后把男孩的名字默念几遍。或许再过很久,他能知道这名字的由来,尽管他其实并不想知道。

  一个悖论:为了守卫心中的道德,他需要对男孩扮演可靠的大人,势必越来越了解男孩,而他的感情正怂恿他赶紧启动穿梭机离开,离和他父亲相关的一切越远越好。

  即便了解了他也不觉得自己可以不恨,即便离开了他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完全忘却,他难以选择,他不去做选择。

  男孩推着购物车走在他旁边,打量着堆到天花板的商品。他留意男孩的目光在什么上面停留得更久,试图找出男孩的喜好,遴选出一张双人床、一台电视机、一辆婴儿车,他皱了皱眉头,为脑内的联想感到不快。真不愧是过家家爱好者呢。14339的幻影坐在他肩膀上说。他驱散这个幻影,自顾自去取薄荷糖。

  他把糖放到购物车里的时候,男孩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拿得太多了。”男孩说,“你会得糖尿病的。”

  或许吧。他回答,但我自己挣钱,自己付账。比起这个,你有没有想要的?

  男孩神色凝重地摇头,对满货架花花绿绿的零食完全无动于衷。这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人类和不少类人生物的幼崽很难抵挡住零食的诱惑,但既然男孩不吃这套,他就走向下一个地方。

  他拿出购物清单,为男孩添购衣物、运动鞋、儿童洗浴用品,与此同时,男孩往返于购物车和生鲜柜台间,像鸟一样衔来番茄、洋葱、马铃薯和鸡蛋,看他没有反对的表示,又拿来些香肠和豆子罐头,最后十分吃力地抱过来一袋面粉。他应该把冰箱改大点,今后在餐桌上花费的时间也会增多,这有点麻烦,但他或许也该做点水果挞之类的,他记得他父亲喜欢鲜艳的食物。

  他记得他父亲不喜欢鲜艳的衣服,看起来他错了,男孩盯着他选的衣服看了很久,久到他开始询问有什么不对。男孩看看衣服再看看他的打扮,又看了一眼他刚才让男孩试的黑白两双运动鞋,歪了歪头,问他:“你是不是色盲?”

  他有点想笑,他的着装风格完全源于他父亲的审美,黑白灰、简洁耐久。他让男孩自己去挑,男孩又摇头,说这样就可以。

  收银台边有杂志架,上面也放着些小孩看的绘本,男孩盯着它们,就像他小时候盯着食物袋里的薄荷糖。真奇怪,绘本和糖果本不该成为禁忌。去选一本吧,他说,去翻着看看,我不急着结账,我在这里等你。男孩似乎在衡量利害,他耐心地等着,看着对方迈出一步,然后又一步——猛然间,男孩躲到了他背后,手扯着他的衣服,脸贴在他的脊椎上。他感觉细小的鸡皮疙瘩从那里开始蔓延,逐渐布满他的整张皮肤,反胃感来得恰如其时,仿佛有人重击他的腹部。

  他没办法在这时说“离我远点”,男孩整个人绷紧了,他能察觉到对方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暂时任男孩这样做,打量了一下四周。他没有看到任何危险信号,如果说与刚才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几个买体育杂志的中学生。他们笑闹着过来,目前正在哗啦哗啦地翻页,然后谈论杂志里的某位球星,没有往这边看一眼。但路过的人已经开始频频回头,对他投以怀疑的眼神,这样下去会出现麻烦,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麻烦。

  他解开男孩的领子,从对方怀里拿出个金宝汤罐头,放进购物车。在男孩与他接触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金属的棱角和硬度。他让男孩跟在他后面,很快地结完账走出超市,对方放松一点以后,又露出了不知道在气什么的表情。

  他把罐头堆进橱柜,男孩把蔬菜放在阴凉处,把鸡肉塞进冰箱。你令我失望。他父亲的声音说。研究者不该对新事物胆怯,来,去触碰它。天啊,玩游戏时躲在你妹妹的身后?我还以为你比看上去有用那么一点点呢,看样子是我痴心妄想了。他让男孩把衣物挂在房间里,对方一言不发地照做。你只是摔破膝盖而已,我会观察你给自己应急处理的本事。不要再哭了!懦夫才会哭,我不想再看到你露出这副丑态。如果你屡教不改,我将放弃你。等男孩回来,他抓了把薄荷糖,示意对方坐到沙发上,又从布偶堆里找出昨天的泰迪熊塞给对方。他看着男孩等待审判似的表情,突然被一股阴冷的笑意击中。

  瞧瞧,这可真有趣。你该把他这副模样录下来,然后给那个人看。少女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快活,哎,你说……你爸根本是个法西斯暴君比较好呢,还是承认他只是在你身上过度投射比较好?

  反正结果都没差不是吗。他平静地回答。

  来吧,快讲,我觉得“别当个胆小鬼,也别总想着躲在大人身后,没有下次了。”就挺好的,是你这种老好人也能讲出来的话。为什么要偷个罐头?习惯成自然吗,这可真是……

  “不要偷窃,大超市都有完善的监控,后果会非常麻烦,你也并不是少了那罐汤就会饿死。你喜欢汤罐头吗?”

  男孩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偷它?”

  “我不知道。”

  “好吧,下次去超市我会带上扫描仪。以前我做过个小发明,为某个小国的副总统女士……她管它叫‘蜂蜜陷阱’,作用其实也有限,就是把人的手指暂时夺去行动能力,最多十分钟。空气在那人的认知里会变得粘稠而沉重,指尖动一下都很费力,但不会造成实际伤害。如果你再试图偷窃,我会发动它。”

  “它现在看起来就是枚铁圈。”男孩似乎对它的外观有点意见,“我可以帮你把它做得更漂亮。”

  猜猜他什么时候会试图利用你?少女在他旁边唱歌似的说道,他对她的幻象无计可施,毕竟它经由他自己的大脑产生,反应出他压制住的欲望和想法。

  “不了,这是商业机密。如果有兴趣,你可以自己试试仿造。”

  男孩把手伸进泰迪熊缝线开裂的地方,捻着里头的棉花。在他开口问下个问题之前,对方先怀疑地打量他,问他:“你到底是哪里人?”

  “你觉得我是哪里人,我就是哪里人。”

  这回答显然无法让男孩满意,对方缄口不言一会儿,又说:“你不像美国人。”

  “国家和国界仅仅是用来划分土地、区隔人种的概念,本身并没有意义。我现在在美国,我有合法证件,这就够了。”

  男孩低下头,继续捻棉花,看起来不想再和他多讲。于是他也只提醒了一句:“以后不要和我挨太近,我不喜欢别人这样。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说。”

  他听到男孩从鼻子里发出嗤笑,觉得谈话应该是结束了,当他起身的时候,男孩在他身后低声说了句:“学学历史吧,伟大的发明家。”

  老实说,他没有解谜的兴趣。和14339不同,他不那么在乎所在世界的国家或者政权,了解它们仅仅为了不触犯太多禁忌。他对他父亲的过往或者更深的东西同样没有兴趣,这事可以往后放。

  男孩再做噩梦的时候,他直接给了对方一针镇静剂。那也是他以前研究的玩意,注射器看上去就像颗光滑的糖果,抵上皮肤时针尖才会弹出。但他不敢把首次给药量定得太高,男孩还是抓住了他的手,接着把他的手藏在身体底下,像贪婪的盗贼藏起偷来的宝物。他叹气,把衬衫卷成团,慢而小心地替换掉自己的手。

  我希望你还能做个好人。他对睡熟的男孩说,你最好还能做个好人。

  

  接下来的一周,那个名字和狗很像的男人都在教他某些基础常识,核心思想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钱吃饭就不能去偷,说了和没说差不多。温室里长大的蠢家伙,他还是很好奇男人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竟然能打心底里相信这些道德标准。幸运的是,对方没有拿武力强迫他去遵守的意思,以男人的能耐,给他洗个脑比做早餐都简单。

  比起这种无聊事情,他更喜欢在男人的工作室里待着,那间地下室让他想起童话故事里国王的宝库,没准比国王的宝库还要厉害,毕竟,国王也没有可以制造虚拟实境的眼镜,或者一个真正的、睡在休眠舱里的外星生物。男人教起历史来幼稚得让他神游天外,但拿虚拟实境上的地理课就不一样了,有时对方也会启动翻译器的学习程序,让他跟它学习英语。书本显示在空中悬浮的屏幕上,声音从不知何处传出,无论处于工作室的哪个位置,听起来都一样柔和清晰。他挺喜欢这个程序,也挺喜欢在高空往下俯视地球,他拿墨水屏读书,像参观博物馆一样参观男人的仓库。但两周过去了,接着是二十天、一个月,男人和他已经有了确定的分工和时间表,但对方似乎从来没想过要他制作发明,或者教他他想学的知识。如果他问对方,男人只会拿“我不是个好老师。”来敷衍过去。他开始怀疑男人根本就不想教他。

  如果男人不想教,那他就自己做。

  他有使用男人工作室的许可,他有部分设备的权限,他问对方可不可以让他制造发明的时候,男人也只是点头。要做些什么呢?怎样才能让男人意识到他的潜力?怎样才算是一份不错的投名状?绳桥和指尖陀螺之类的垃圾显然是不够格的,男人在大多数产品和实验器材上的知识比他丰富太多,武器他又没有相关的材料,只是交上设计图也太低能了。他得找出男人不会做也不能做的东西。

  他终于找到了。他把这秘密埋在心里,像握着一块蜜糖,他没空为琐事焦虑,或者再对过去歇斯底里,有那种时间还不如思考下一步要怎么更好地完成。男人为他的变化感到惊喜,随后是欣慰,有时他夜里走出房门,会看到对方悄声和布偶说话。他必须轻手轻脚,否则男人就会迅速闭嘴,带他去睡觉。大部分话他都搞不懂,但他还是站在那听。太好了,男人有一次说,那孩子……

  他没听到剩下的,仅仅是门框发出的丁点声响,就让男人从沙发上惊跳起来。破天荒地,这次男人没叫他去睡觉,而是给他打开了电视,声音调得很小,几乎变成了背景的白噪声。这个时间只有搞笑节目在重播,于是他盯着屏幕,努力作出一副对蠢货主持人和驴脑袋嘉宾充满兴趣的样子。男人自己倒是看得比他更认真,虽然完全是报以分析人类行为的眼神。然后对方开始吃薄荷糖,也递给他一颗,很无趣地反复提醒吃完要刷牙。他撕开包装纸,把那个白圈含在嘴里,味道像牙膏,不是说他不喜欢。

   他们一起住了三个月的时候,他领男人去看他的投名状,那东西本可以更细致、更完美,但他耗不起这个时间。男人对他没有太多好感,他本身对男人并不存在什么特别之处,对方或许只是心血来潮,跑去挑了个看着还顺眼的孩子,如果他不快点证明自己的价值,对方总有一天会感到厌烦。

  “维蒂,你看。”为了这一幕,他特地做了个牢固的盒子,还往上系了丝带。他用两手把盒子高高举起,举到男人的面前。

  男人比他想象中安静许多,落颗纽扣在地下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在长得难以忍受的时间之后,对方终于开口了,以一种古怪的轻柔语气:“这是什么?”

  男人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为什么还要板着张脸?男人没有露出笑容,也没有夸奖他做得好。他感到事情开始变糟,但又不想承认,明明他付出了许多努力,明明不该是这样。

  “我仿照白磷弹做的,但即便把被沾染的地方切下来,这些病毒也仍然可以透过伤口渗透进去……”

  “这样啊。”依旧是古怪的轻柔语气,还多了古怪的、仿佛沉溺在梦境中的笑容,男人从来没这样笑过,“原来你一直在做的就是这个啊。”男人伸出手,他犹豫起来,最终还是把盒子递交过去。

  男人捧着盒子,将它带到测试武器用的正方体玻璃房内。他以为男人要试爆看看,直到对方启动程序,他才明白对方的意图。液氮喷出,将他的作品迅速冷冻,之后空气骤然压缩,让它变成碎片。地板打开,那些碎片便不知道被清理到哪去了,他的心血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抓住男人的手,企图阻止、企图质问,男人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把他的手掰下来,然后扯掉手套,顺便把他甩开,在那个瞬间他看到了对方的眼神,那双平常只是冷淡的绿眼睛里现在盛满了极度的厌恶,那些厌恶和愤怒在短短一瞬内爆发出来,将他冲击得后退了好几步。回过神的时候,他赶忙跑着跟上男人的脚步,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男人在他身后锁上工作室的自动门,说由于事件的性质,他的权限将“合理地”减少,另外这个月内,男人不希望看见他出现在工作室里头。“别打其他主意,就算你骗过了生物认证,我也只会采取更高级的防卫措施。”这不公平,完全不公平,但看到男人的眼睛,他的抗议就在喉咙口卡死了。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为了让自己能喘得过来气,他开始拼命抓挠自己的手臂,直到指甲缝被血浸满。男人瞥他一眼,走进工作室又很快走出来,往他的手臂上喷涂某种浅灰色的物质。

  “它耐割防磨,不会影响皮肤的排汗和呼吸,不用想着取下来,你自己肯定办不到。”说完对方就头也不回地走上楼梯,过了很久,他听到男人捶了墙一拳,隔了太多距离,听起来像沉闷的喊叫。

  院子里已经种了些花,还放上了喂鸟器和小喷泉,时不时有鸟儿来喷泉喝水,停歇一会,甩掉羽毛上的水珠。他蹲在树篱底下,看那些鸟儿来来去去,以前他会拿本鸟类百科放在膝盖上对照,现在他只是在发呆。周围很安静,只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和偶尔开过来的汽车,突然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是那只流浪猫,它刚从树篱的洞里挤了进来,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发出疑惑的声音,似乎是惊讶于为什么那个经常喂它的人今天没来。

  “他不会来了。”他满怀恶意地对它讲,“他不要你了。”

  猫发出了一连串呼噜声,接着在他脚边转圈,倒下来蹭他的鞋。

  “别碰我!”他迅速收回脚,“你听不懂吗,他不要你了。”

  猫开始给自己舔毛,相当悠然自得,没有受到他的任何影响。

  “做猫真好啊,是不是?”他捏了一下猫尾巴,它开始动来动去,就好像他在和它玩什么愚蠢的游戏。“只需要蹭蹭别人,然后叫两声……他们宁愿去喜欢你这种畜牲……为什么他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你被喜欢就这么简单?”

  猫看着他,突然间,猫的脸扭曲融化,展现出一个恶毒的嘲笑。

  接下来猫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清。

  耳朵嗡嗡作响,血管在头颅内侧轰鸣,他往那个温热柔软的躯体踢上第一脚的时候,感觉自己像陷进了沼泽里。但他喜欢这样,只有在施加暴力的时候,他才能抓住一会儿可贵的平静。

 

  

  等14322听见声音,冲向院子,已经太晚了。

  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在掌握了过强的力量之后,许多人会因此膨胀,忘掉普通人应有的礼貌和良心。所以他没有遵从父亲进行近视手术,而是时刻依赖一副再普通不过的框架眼镜,它很容易坏,也有些笨重,但却是很好的安全绳。透过镜片远远望去,男孩好像在踢一只足球,那不可能是一只足球,他后背的寒意警告他这点。再近些,他看到了物体上面的红色。

  棕褐花纹、毛绒质地,他熟悉,是猫。

  猫一动不动。

  男孩在叫嚷着什么,他听不清。

  翻译器响了,舒缓的机械女声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念诵:“婊-子-养-的-怪-物-”

  他把翻译器掼到树丛里。

  他拔出手枪,扳开保险,对着男孩。

  男孩的手上沾满了血,他的手上沾满了血,他曾经养过一只毯鼠,他的父亲曾经手把手地教他解剖它,有时他在梦魇里,还是能看到当时的景象。那个毛绒绒的小生命前一刻还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嗅闻着可吃的植物嫩芽,后一刻便腹腔打开躺在手术台上,因为注入的药剂不停抽搐,每秒钟都变得更加冰冷僵硬。他的手上沾满它的血,后来沾满他妹妹的血,血与血之间并没有多大的不同,都温热、粘稠、逐渐结成硬块,男孩与他的父亲也没有多大的不同……看看那孩子的眼神!

  他按动扳机,第一发子弹射在男孩脚边,男孩停止动作。他抱起那只猫,把枪抵在男孩的额头上,男孩愣了一下,突然展开微笑。

  他不可能忘掉这个微笑,他的父亲曾这样朝他笑过千百遍,在和他共同制作蛋奶派的时候,在手把手教他解剖他宠物的时候,也在向他展示他妹妹尸体的时候。他说:“你这种人就该去死。”话语还是太轻了,话语显得如此无力,它落在地上,没有激起任何东西,他又重复一遍,接着再一遍。突然间,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一边的视野变得模糊。男孩张了张嘴又闭上,他轻柔缓慢地询问男孩,逐字逐句地问对方究竟有什么话说。

  “……我又没有伤害人。”男孩很快地说,“那只是猫,你摸那只猫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很开心,脸上真的在笑,笑得和个白痴似的。但你一看到我就……很痛苦,我早说讨厌我就退货,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就是个伪善者。”

  所以这就是理由吗?把他从同龄人中驱逐出去,和一个暴君一起囚禁在塔里的理由?凡是他爱它超过爱他父亲的事物,不是从此消失,就是被他父亲威胁着让他亲手毁坏。到底是什么让这个人不间断地伤害他,又近乎强迫地要他爱自己?仅仅为了这样的目的,就可以杀死亲生女儿?明明曾经把她抱在怀里,叫她“我的珍宝”?仅仅为了这样的理由,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心?就算消除了世界上所有其他事物,爱也不会在盐碱地上生长出来啊。

  多么好笑,他的父亲仅仅是个不懂爱还要索取爱的怪物;多么好笑,他居然全心全意地爱过这个怪物。他在男孩眼中看到恐惧,他在大笑,出于自嘲和解脱,笑得近乎歇斯底里,甚至笑出了眼泪。他摘下眼镜擦眼泪,对男孩说:“你真可怜。”

  “但我不该相信你,我也不该对你心软。想去哪就去吧,我要去救这只猫了。”

  他抱着尚且温暖的猫走回屋,没有再看男孩一眼。

  接下来的时间他忙着抢救这只猫,接上断骨,用机械代替损毁的肢体和器官,它的一只眼睛坏了,他就给它制作义眼。偶尔他从工作室走出,去喝杯水、摄入一点代餐,他看见男孩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想了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等猫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他脱掉手术服,给14339打去视频电话。

  她把自己的形象从少女换成了青年女子,头发稍微留长了一点,戴着不知道是哪里的夸张耳环。她跟他兴高采烈地打招呼,招呼到一半突然停下,那双绿眼睛安静地注视他许久,在屏幕前坐了下来,用熟悉的、有点沙哑的声音说:

  “你看起来不太好,发生什么了?”

  不知怎的,听到这声音时,他才感觉到难过。他摘掉眼镜,捂住脸,无声地开始流泪。他讲起邮件、男孩、他们的父亲,他讲起早餐、薄荷糖、白磷弹和破破烂烂的猫。他讲起一些,保留另一些,但他们是双子,彼此之间很难存在真正的隐瞒。他试图相信男孩,他试图让男孩幸福,但男孩令他失望,而他令自己失望。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希望自己知道,面对重要的人们时如果总是无知且无力,在其他地方获得名誉与财富又有什么用处?

  屏幕对面,他的妹妹只是倾听,在他停止讲话时,他听到轻轻的叹息。

  “辛苦了。”她说。

  接着她说:“稍微捂一下耳朵,别捂太死。”

  他依言行事,然后他看到青年女子端正的面孔扭曲变形,她拿食指指着他,对他进行了连续五分钟的大吼大叫,主要内容是人身攻击,再细分一点,是对他头脑和性格的辱骂。如果她能到这儿来,估计要捏着他的脸,或者揪着他的衣领。他感到一种熟悉的好笑,也真的一不小心喷笑了出来。她停下辱骂,白了他一眼,抱着臂沉进了转椅里:“唉,唉。你哥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能怎么办呢,既然你恢复精神了,就来做计划吧。”

  

  赫尔蒙德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从他给男人看他的作品时起,所有事都开始变得奇怪。有时事情确实会这样,像洪水决堤、火山爆发,前一刻对方还慈眉善目,下一刻人皮破溃,里面的魔鬼冲出来,那些脸扭曲歪斜,那些喉咙喷吐出的不再是人的声音,而是野兽的吼叫。他们往往说是他不好,他是魔鬼、坏种、野蛮人,然后自顾自感觉被他伤害,开始借题发挥。但没有人告诉他他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又是为什么不对。所有人都默认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属于明知故犯。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那些人才更像魔鬼。

  男人至少没有吼他,他想,但是男人要他去死。男人拿枪对着他,这没什么,他的母亲也这么做过。男人说他可怜,他搞不懂是什么意思。他做错了什么?男人喜欢那只猫,他不该去踢那只猫,他想要对男人道歉,但男人看他的眼神把他冻在原地,男人不和他说话,从他旁边绕过,他宁可被对方殴打也比这来得好。他抓挠自己的手臂,指甲从光滑的表面擦过,他愣了一会儿,想起男人已经不要他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顾不上继续和自己讨价还价,他只感到刺骨的恐惧,他应该做点事情补偿,但刚才已经证明过了,无论他想做什么,到头来总会变糟。他碰了一下旁边的布偶,又赶紧缩回手,后来他只是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月亮出来再隐没,接着太阳升起,逐渐升到中天。又一个黄昏到来时,男人走进了厨房。

  男人招呼他过去的时候,他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赶紧跑过去,询问有什么要帮忙。男人看起来还是不想和他讲话,只是指了指桌子。桌布已经铺好,中间放着一大碗炖菜,刀叉也都摆齐了,他跑进厨房,去拿玻璃杯。

  他以同种姿势坐得太久,手变得不再听他掌控,玻璃杯从他的手中滑落,在地上跌成碎片。男人站在厨房门口,冷漠地看着他。道歉从来都没有用,但在意识到之前,他已经开始不停道歉,用手去捡地上的碎玻璃。男人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他不熟悉的发音逐渐在空气里洇散。

  下一刻他躺在沙发上,男人坐在他旁边。他的头底下有个布偶,怀里也有一只。他试图把自己缩得很小,如果足够小,也许就可以变成一个点,然后消失。他许愿、诅咒、祈求,可他还是在这里。或许他太不谨慎,说出了心里话,男人很慢地叹气,仿佛空气不是空气,而是沉重的铅。

  “唉,你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布偶很暖和,毯子很暖和,他却感到钻心的冷,手脚已经开始失温,他闭上眼睛,拿毯子蒙住头,埋进布偶里,用母语呼唤了一声“妈妈”。母亲不在这里,她不可能在任何地方,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他希望从来没人提醒他这些事,他希望天堂和地狱真的存在。

  隔着毛毯,男人僵硬地摸了摸他,讲讲你的母亲吧,男人说。

  不用花费时间斟酌词句,他熟知这时该说的话,他告诉男人她是位了不起的科学家,在苏联解体之后来到美国,在不利的环境下仍旧做出了许多成就。他本来收藏着她的草稿纸,但它们被一群垃圾毁了,要不然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它们的价值。

  “我知道我很坏,我脑袋有问题,我无可救药,没有人受得了我。”他承认,“我确实应该去死,但是妈妈想让我活着,然后我就活到了现在。不过也许是我听错了,我从来不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男人顿了一下,再次沉重地叹气:

  “我没有让你去死,我并不是对你发怒……你只是没有被正确地教育过,你只是……我应该去了解你但我没有,这是我的错。至于你的错,不在于你说的那些,那是道德评判,不是客观事实。你不该做出那种东西,更不该去打那只猫。……你为什么是个小孩子?你又为什么……”男人听起来很累,说到后面,音量已经近乎自言自语。他让男人说自己的,盯着沙发靠垫发呆,数它上面的布纹。数到21的时候,男人又说话了:

  “你可以咬那些布偶,你可以打它们,它们很宽容,不会造成任何实际伤害。”

  “我还以为你把它们当活的呢。”

  “布偶是布偶。”

  “枪是枪。”他翻过身对着男人,嘲笑地看着那张脸,或许是白发的原因,男人做出忧愁表情时总是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上很多,这让他觉得挺有趣。“我早说了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高尚,怪恶心的,到头来你们都一样。”

  他以为男人会找出随便哪个借口,或者至少重申一遍是因为他做了错事,反正他又不是真的需要答案。结果对方只是说:“对不起,我已经为手枪设置了触发条件……如果对象是你的话,保险将无法打开。”

  “听起来你也没法保证不再拿枪指着我。”

  “是的,但我会努力。”男人握紧了拳头,他拿手去碰触的时候,男人的手颤抖了一下,看起来确实很努力不让自己避开。这完全没必要,他得说点什么。

  “有一次把我带走的那个女人,她挺好的,就是有点容易一惊一乍。她总觉得我这样会下地狱,我告诉她我不用下地狱,我已经在里边了,然后她就昏倒了,脑袋砸在桌子上,橘子果冻涂了她一脸。她有个男朋友,有天他把烟头按在我胳膊上,说要看看我是不是不会痛。我一直看着他,后来他就自己走了。我真的不会痛,也不会被你吓到。”

  男人和他错开视线,又开始叹气,今天男人就和个蒸汽火车头似的。他感觉男人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即便隔着手套,他也有点疑惑对方的指甲是不是掐进了手心。他试着捏捏,想让这只手松弛一点,男人看起来很想把他的手拍开,他都做好准备了,但最后没有。

  “是啊,我也希望你不会。”

  这是什么话,他把手收回去,砸进布偶的脸,它被砸得五官扭曲,但仍旧软绵绵的。他去揪它耳朵的时候,男人把它从他怀里抽走,给了他另一个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东西,然后解释道:

  “兔子先生比较爱好和平,这位更擅长打斗……”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对方迅速转换话题:“我还以为能把你喂胖一点呢,怎么你手上的骨头还是这么明显。”

  “你真的活像个变态杀人狂。”他坐起身来,平静地总结。

  男人的脸猛然涨红又变白,好像遭遇了什么奇耻大辱,开口时声音少见地拔高了一个八度:“你在想什么呢?我没有那种爱好!我可以证明……”他踢猫的时候男人都没这么激动,难道是自尊心意外很强的类型?

  “逗你玩的。”他看见男人迅速泄了气,开始拿手扶额头,感觉心情变得不错,趁势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所以为什么做白磷弹不对?”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他赶紧让男人冷静点别引起偏头痛,对方连续做了好几个手势,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却一时失语。最后男人好不容易找到声音:“天啊,还需要别人告诉你做这种东西不对吗?人们会因为它痛苦而漫长地死去!”

  “嗯,所以呢?”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同理心吗?”

  “我讨厌人。”他捏着那个不知道什么布偶,肯定地回答道,“我希望所有人都死掉,如果杀人不犯法我会杀到犯法。”

  他是个口不择言的坏东西,他就没有一颗人心,他已经和男人说过了,他不会痛,也不会害怕。他讨厌人,也讨厌猫,也许鸟儿还算不错,至少它们从不来打扰他。

  男人起身离去,拿毛绒拖鞋在地上踏出了皮靴才会有的响度,对方走到大门旁边又折回来,把自己扔进沙发,反复深呼吸。

  “……如果有人拿到这个,然后把它对你的母亲用呢?”

  “她已经不在了。”

  “我是说如果,假设。毕竟你制造出一件发明,从来都不能确保它会落到什么人手里,所以才更加需要你有规则和良心。沾上白磷弹的皮肉要被挖下来,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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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假设地址的确是指针,同时把这个命题称作命题:“地址与指针是同一的,亦即等价的”——首先,这个命题实际上承认了“地址”和“指针”是两个独立的对象,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讨论“地址”和“指针”之间的关系是等价的还是不等价的。我们把“地址与指针是两个独立的对象”当作一个结论保留下来,并把它称作推论。其次,我们发现这个命题实际上是模糊的。总的来说,这个“命题”能分为这三个命题,分别为命题 1、2、3。显然,只有当命题 1、2、3 都为真时,命题才为真:

  1. 如果这里的“指针”指的是“指针类型的话”,那么立即能发现,由于在 C 语言中,类型系统承担了数据的语义,所以这里的“等价”关系表示“语义上的同一”——我们将这个命题称作命题 1,并将它保留下来。同时,根据推论所述,这个命题隐含了一个前提:“指针”和“地址”都有一个独立的类型,但由于 C 标准没有规定一个专门存储地址的类型,比如addr_t什么的。所以在命题 1 中,“地址是指针”在命题逻辑上不合法,无法被常规的形式逻辑体系解释。我们现在把这一个结论称为推论 1:“命题‘指针的语义等价于地址的语义’未定义,亦即不可解释——由于后者与前者不在同一范畴中”,保留下来;
  2. 另一个可能是:命题中的“地址”和“指针”都指的是“数据结构”,那么立即能发现,这里的“等价”关系为“表示等价”,亦即“地址是指针”的意思即是“地址与指针相同,它们所指的数据都是一串代表内存中的地址的位流”——我们将这个命题称作命题 2,并将它保留下来。一个明显的事实是:这总是平凡地为真的。我们现在把这一个结论称为推论 2:“命题‘指针的表示等价于地址的表示’平凡地为真”,保留下来;
  3. 最后一个可能是:命题中的“地址”与“指针”之间的等价关系是“操作”上的等价,亦即此命题陈述了如下这个命题:“凡是可以对指针做的操作,也可以对地址做;反之亦然”——我们把它称为命题 3,保留下来。首先,C 语言中指针可以解引用、进行有限的算术运算、参与别名分析,但是我们立即发现,C 语言不存在“地址对象”这一作为独立对象的实体,有的只是一串被赋予了地址语义的“整型”,通过intptr_tuintptr_t等类型“表现”出来。我们可以立即发现,对于这一情况,指针所能进行的操作集合是地址所能进行的操作集合的超集,亦即命题 3总是为假。我们将这个结论保留下来,称为推论 3:“命题‘凡是可以对指针做的操作,也可以对地址做;反之亦然’为假”,保留下来。

  如果我们考察这三个命题,就会发现命题 1命题 2命题 3 为假,亦即命题(“地址与指针是同一的,亦即等价的”)为假。我们将这一结论称为结论,保留下来。

  实际上,命题 1、2、3 与其结论能用如下表格呈现出来,这个表格清晰的展现了地址与指针的差别:

层次 地址 指针
CPU 位流 位流
操作 整型* 指针
语言 DNE 类型

*: 无类型的位流在此被语言抽象为整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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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星星栖息地

[美国] 莱曼·弗兰克·鲍姆(原著) [美] 罗伯特·萨布达(纸艺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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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7541761690 作者:[美国] 莱曼·弗兰克·鲍姆(原著) [美] 罗伯特·萨布达(纸艺设计) 原作名: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 A Commemorative Pop-Up 译者:张木天 出版社:未来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9 阅读日期:2025.12.13 编号:609

买了两周左右,二十分钟看完了。 文字内容不多,亮眼的部分是立体书设计。开篇房屋后的龙卷风就能让人“哇”地一声喊出来了,后来绿色的宫殿,会飞的热气球都做得(设计)很有意思! 我是没想到第一次看“绿野仙踪”这个故事看的是立体书,买之前我还以为是“爱丽丝漫游仙境”的另一个译名哈哈。

小女孩多萝西被龙卷风吹到一个神奇的土地,为了返回家乡堪萨丝州,她与小狗托托踏上旅程,途中遇到的想换脑袋的稻草人,想要一颗心的铁皮人和想要勇气的大狮子,结伴同行,先到了奥兹国,然后再到西方巫女的领地,最终使用魔法鞋子回到了家。故事奇思妙想,有冒险也有朋友情谊,的确是一部优秀的作品。

看的过程中我在想,立体书的设计能给文本故事增色不少,其中的互动功能更是能把阅读,观赏以及玩耍融于一体。就是价格能打下来就好了!另外,设计大楼各户的生活变迁或者是迷宫类的立体书,应该也会非常好玩吧!

部分页面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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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Scriptorium Magnesiae

还是希望2026年能够拒绝、断舍离,更多地去拒绝和舍弃没必要的事物,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看不出明显关联的地方。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也没有什么机会试错。 2025年我做了太多没有意义的事情,做了太多浪费时间的事情。 不妨在2026年一开始,就把应该要做的事情降低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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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星星栖息地

[日] 儿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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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7530693001 原作名:本なら売るほど 作者:[日] 儿岛青 译者:藏喜 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5-11 阅读日期:2025.12.11 编号:608

好看的漫画!暂时中文版只出了两本。

故事中心是一间旧书店,店主是一个扎着小啾啾的年青人,看着不靠谱的怪人一个,但是对于书非常热爱,于是毅然辞职,开起了旧书店,也由此带出了不少书与人的故事。 其中一个故事中,经常买书的客人想要自己建一个满是书的秘密基地(自己建省钱),认识了木材店的一个工人,后来发现两人竟然是邻居。在木材店小哥的帮助下,秘密基地顺利完工,他想着自己一个不怎么看书的人,怎么和这个拥有三千多本书的人交往呢,就在这时,书屋的主人却说自己也是看书就困,这屋里的书他基本都没看过,只是喜欢收集哈哈。人与人之间的缘份也是这么奇怪的呢! 还有好几个小故事,如靠书本给自己信念的患癌女士;把一本空白的样品书当成宝贝典当的老人等等。

爱书的人真的太可爱了,看这部漫画的时候我就想到《书楼吊堂》,书里店主使命是作为桥梁,为人与其命定的书牵线,这部作品里也差不多有这种感觉呢。

期待第3部的出品!

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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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录

我曾以为,旧书店就是卖书给书虫的地方,但其实,它也是对书毫无留恋的人来扔书的“回收站”。 2025-12-11 14:17:33 · P4

“不求意义,纯然快乐”的时刻,人最幸福。 2025-12-11 16:31:46 · P9

现在这年头,只要随便在网上找找就能买到稀有书……但是迈开步子走,擦亮眼睛淘……这份乐趣我实在舍不得丢啊。 2025-12-11 16:34:39 · P20

书最会捉弄人了。你追它,它就藏起来……等你忘得差不多了,它又冷不丁冒出来。 2025-12-11 16:36:11 · P23

我希望,当“快乐”开始承载了意义,并逐渐沉淀为生活的要义时,他依然能收获幸福。 2025-12-11 16:37:23 · P26

没人再碰的书,总有一天会在某个人的手中画上句号。 2025-12-11 14:48:54 · P28

书这东西的生命力,远超我们的想象。“拯救书籍”这种念头说到底不就是一种傲慢吗?既然干了旧书店这行,就得铁了心相信书自有其道。 2025-12-11 17:09:10 · P89

每本书都是一个独立宇宙,纸张的厚度和手感,油墨的味道,字体和字号,色彩各异的书籍,倾注灵魂的装帧,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一本书故事内容的一部分。 2025-12-11 15:40:55 · P104

要在白纸上凭空构建一个世界,除了快乐之外,还伴随着孤独的煎熬。 2025-12-11 17:17:24 · P138

反正都在同一个城市打滚,管他是洒脱还是豪气,最要紧的不还是人的气概吗? 2025-12-11 15:55:18 · P143

你这书架真够呛。看起来又过时又怪异,还摆了一堆一看就卖不出去的书。但这才是最妙的,不媚俗,而是让它们等待着那个命中注定的有缘人。确实是你的做派。 2025-12-11 16:02:16 · P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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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wargoose

个人网站【Green water】上线

会在这里发布新书及动态,欢迎关注

最近使用Wix搭建了全新的个站,把已经出版的电子书都放上去,这边也有部落格功能,可以留言交流,以后也会发布一些新的活动和新书推广。 截屏2025-12-11 19.36.06.png 🔮网站入口→Green w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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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星星栖息地

[韩] 吴英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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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7508620435 作者:[韩] 吴英旭 译者:韩美玲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0-6 阅读日期:2025.12.10 编号:607

本来想着翻几页就写阅读评价交差的(猫头鹰书店的30天30本书的活动),没想到看着还行,干脆就把它看完了。

作者是建筑行业的人,爱好旅行。这本书是他在2003年到2004年(二十多年了都)的旅行日记+素描记录本。开篇在巴西,就讲到他被抢劫了,本子素材等都丢失了,身上仅剩下一百多美元。后来好歹是申请了一张临时的VISA卡,找了一间可以提现的银行,才解决手中缺钱的困境。 随后他足迹遍布多个国家,如阿根廷、智利、意大利、法国等,他的旅行比较随心所欲,比如在某个地方住上几个月,探索周边的地区,觉得呆够了就去其他地方,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也像他这样潇洒呢?

他会把路途上遇见的地方用签字笔画下来,有些素描稿感觉他作画功力挺好的,不过我是外行人啦。有一技之长,有钱有时间,也是人生赢家吧?

文摘

睡到很晚才起床,看着大海,吃过简单的早餐,坐在院子里,把海浪声当成乐曲,翻翻书,漫步在静谧的海滩上,走进小西餐厅,吃一份蘑菇汉堡,下午躲开大太阳,回到床上睡午觉,傍晚在阳光下读书,发梢随风飞扬,亲手做晚饭吃,把各种原材料一股脑儿放进去,然后来到招待所的酒吧,品尝着南非产的啤酒,逐渐有了些醉意, 不知不觉到了子夜时分。感觉就像是失去了意识。 2025-12-10 15:05:38 · P67

在德国拿着超值的欧洲铁路旅行优惠券一等席票,坐着火车旅行相当不错。 凭此无须预订,可以乘坐所有的列车, 我也得以找个地方当做大本营,每天去火车站,前往任意一个目的地,坐在便捷舒适的列车上, 充分享受阅读的乐趣与偶然到访村庄的旅行之乐。 2025-12-10 15:07:07 · P175

“这种压力,你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明白!”

说真的,这所建筑研究院可谓世界上最辛苦的地方,这里的压迫感怎么会是我这么随随便便来这里转一下就能理解的呢?

就像, 她也无法想象, 大韩民国建筑公司一线员工的心情,三天就想把脑袋磕在石头尖儿上, 一个星期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这个世界, 一个月就想从正在施工的建筑物顶端跳下来, 就连随遇而安的我也要随着时间流逝,受到让心脏悸动不已的刺激。 2025-12-10 14:47:39 · P195

在罗马的最后一晚。

订下了誓约, 像扔烟头似的, 把一个一百韩元的硬币扔进了许愿池, 其实,咒语和证婚辞一样,都是越短越好。

日落时分, 坐在罗马市政府广场的阶梯上, 远眺古罗马广场,心中涌起淡淡的忧伤。 送别意大利的夕阳, 等待人迹稀少的深夜降临。 从威尼斯广场通往那佛纳广场的罗马小巷, 我的暗恋静静流淌。

罗马,再见。 2025-12-10 14:57:30 · P270

旅行途中,懂得放弃是一项极其有用的技术。我会在自己面前的三四个选择中仅仅挑选一个,其余的事情留到以后再去做。我喜欢享受闲暇,这一点与生活一贯紧张的韩国人不大一样。人类大部分的事情可以放弃,也可以得到。所以我坚信果断地做出放弃的决定会带来更大的好运。 对我来说,闲暇就是这样。 2025-12-10 15:03:04 · P299

***** 这本书里出现的图画是在没有底稿的情况下,用签字笔随意描绘的作品,不过,我希望大家能够从中感受到一个漂泊的旅行者曾经客观看世界的那段时光。

2005年5月于巴塞罗那 2025-12-10 15:03:55 · P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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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我们不要欧防风

一则小童话,一位孤独的少女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位孤独的少女。从生下来开始,她便被锁闭在塔中,无法看到外界。有一天,从高处的小窗里飞来一只白鸽,少女写了信,系在白鸽的腿上。白鸽飞走了。原来,这是邻国王子的宠物,邻国的王子不仅解救了少女,而且还娶她为妻。

  奴隶青年给少女讲的时候,得到的是否定的答复:“概率学上这也太不准了,而且她为什么会写字?”而青年告诉她,童话故事之所以是童话故事,就是因为人们爱听这种东西。少女发出“哈~”的声音,但她没有阻止奴隶青年每天晚上到她的床头,讲述一些自己编的童话。

  

  到最后,她甚至恨起从高处的小窗射下的那束光来。

  有一只苍蝇从小窗逆着光飞进来,像一只蝴蝶那样停上了她的嘴唇,她没有动。

  第一个星期是最难熬的,他们没有包扎她的手臂,她在高烧和噩梦之间载浮载沉,偶尔有清水递到她的嘴边,她便依照求生欲的指引喝下。他们给了她一张羊毛毯,但寒冷始终如影随形,那是如同尖针锲进肉里的寒冷,它在她的骨头缝里增殖,她忍耐,忍耐疼痛、寒冷、高烧以及不公的一切,但有时她会大叫,像受伤的野兽那样大叫。她尿湿了毯子,没人给她换,她只能靠自己的体温重新捂热,鼻子里萦绕的都是尿骚味。至于大便,他们给了她一个夜壶,在狭小的空间内,她要闻着两种不相同但都源于她身的味道,她感觉肮脏和羞耻。

  她的手臂始终没好,似乎是因为心理作用,黑色的肉翻出来,中间是浅黄的骨和白色的断茬。她闻到伤口腐烂的味道,她闻到自身腐烂的味道。

  他们派了个同龄的女孩来照顾她,但她得到的是居高临下的眼神。“好臭啊,好脏啊。”那个女孩这么说,她根本不懂,只要心灵纯洁……但是只有心灵纯洁又有什么用处?

  他们给她上了脚镣,她甚至不可能在这一方小屋里走走。墙壁和地面都是深色石头做成的,白天和晚上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快要下雨时,石头会渗出水珠。她只好裹紧肮脏板结的毛毯,在寒冷中瑟瑟发抖。

  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深深的痛苦里,没有一个人陪伴她,也没有一个人对她温柔。对于那三个男人,她只有深深的恨意,而对这个女孩,她的恨意只多不少。有一天迷路的蝴蝶飞了进来,在小窗射入的那丝光里起舞,她挣扎着伸出手,看它飞舞在自己的掌心。圣女是没有办法去恨的,因为一切都是天父赐予的修炼,圣女也没有办法诅咒他人,如果这样做,她就是魔女了。她看着那只白蝴蝶,许下愿望:请不要再让我当圣女了,请给我一个陪伴我的人吧,我会把那些好的品质全部放在她身上,她永远会是圣洁的,而且她就是我,所以我也还是圣洁的。

  从那天开始,她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

  一开始非常困难,因为她知道对方并不存在,但在腐臭味里,在幻肢痛的折磨下,在铁镣冰冷的摩擦下,她的意识开始不清醒。他们没有给她刀叉,所以她只能用手抓起食物吃掉。他们也没有给她月经布,她感受着两腿间的血由热变冷的过程,无声地号啕大哭,她习惯血的味道,但它不一样,它意味着她作为人的尊严彻底地被践踏了,而她无能为力。如果她开口,他们也许会给她,但她早已发誓不会恳求他们。那个女孩明明也是女孩,但从来没有跟他们要过月经布,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女孩剪下她脚上的肉,恐怕会当做治病的灵药放在家里或者在外面售卖吧。那个女孩从来不看她,即便看她,也是像看恶心东西的眼神。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痛了,但铁剪子带给她的,好痛,好痛呀……

  那个女孩的行径终于被发现,她被赶走治罪,她又回到深深的孤独当中。快要冬天了,她看着石头上结出的白霜,用仅剩的那只手擦抹出图案,然后又为自己的愚蠢而发笑。她的笑声回荡在室内,简直像真正的魔女一样。

  在冬天来临之际,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友伴,它一开始只是一团迷雾,行走在这方小室中间。“想想开心的事吧,莫尔迦娜,你看,如果有一只白鸽子……”

  如果有一只白鸽子飞进小窗,它正好属于某国的王子,她把信绑在鸽子脚上,王子大人就会领兵把她救出来。完全的孩子话,但她那会儿狂热地相信,她们一起编了许多故事,从革命家推翻暴虐的领主,到好心的女仆发现了瞭望塔的小门。有时她会喊“救命”,喊到嗓子嘶哑为止。但没有人来救她,她只能看着天色渐渐昏暗。

  冬天是最难熬的,她只有被抓来时穿的旧衣服,还有一张旧毯子,她不停地打颤,缩成一团。理智告诉她她这样会死去,她必须恳求那些人以得到温暖。而她只是看着自己,她把寒冷、恨意和痛苦全都给了自己的友伴。她一直默念:她什么也感受不到,到了最后,她的确感受不到了。

  他们每隔一两个星期就来取血,她麻木地看着他们割开她的手腕,把血放进小瓶子里。其中的一个男人说她应该多喝水,否则血液会凝结,而另一位男人说:圣女之血应该涨点价,既然从她身上能取到的血液越来越少。一下,两下,三下,她怕极了那个东洋男人的剑,它曾经斩掉了她的手臂,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她把那些负面情绪像以往那样转移。她什么都感受不到,这件事并非发生在她身上,取血的时候是正午,等她醒过神来,已经是傍晚。她看着自己稀薄的脂肪层,伤口张开,像一个个小眼睛。没有人给她包扎伤口,她只好就那么看着它们,而后他们又开始到处找能取血的地方,明明上次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圣女之血”,多讽刺的名字,明明她才是圣女,却被说成是瞭望塔上的魔女。她无偿地把血施与少年的妹妹,得到的结局却是一刀斩断她的胳膊。她从来没有过不洁的行为,从来没有在布施他人时带上自己的私欲,她希望病人恢复健康,所有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在很多很多年之后,或者就在壁炉旁的椅子里,天父会派天使过来迎接她,而她会说:“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是良善的,我从未有过伤害他人的举动,我没有过不洁的行为,我日夜为您保守着贞节。我是无罪的,请您称量我的灵魂。”而后大天使米迦勒会带着剑和天平出现,称量她的灵魂。可是,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做过错事,究竟为什么要被母亲卖掉?究竟为什么要被领主举办疯狂的血宴?究竟为什么要像牲畜一样被关在这里,看他们用她的血盈利,扶持的却是虚假的圣女?不可原谅。她自言自语,不可原谅。她从未如此愤怒,即便是被领主举行血宴,她也只是感到迷茫和痛苦。她的愤怒能让白色的变黑,能让石头生出利齿,能让那三个男人死于非命。她反复咀嚼着她的愤怒,反复重温着她的愤怒,那是只有在历法开始之前,野蛮的洪荒时代才会有的愤怒。所以在下一次取血的时候,她打碎了玻璃瓶子。

  那个东洋男人询问领主是否要将她捆绑,而领主似乎摇了摇头,无论她再愤怒、再拼力反抗,这一具肉体都只是纤细的少女,她无法推开那个少年,也无法阻止东洋男人在她的手臂上取血。她的愤怒毫无用处。他们都该死。他们都该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东西。她像野兽一样低吼,我恨你们所有人…… 这片土地上一切的飞禽走兽……一切活着的生命……一切接受了我的供养而欢笑的人啊,你们都是有罪的,都应该在地狱里颤抖。 我要看到你们口吐鲜血痛苦万分的死,让你们眼中皆是所爱之人的尸骸。我感受到的病痛,你们的灵魂要千万倍的偿还……她随即笑了笑,看到那把剑就动弹不得的人,真的能做出这些事吗?

  在朦胧之中,那团迷雾让她记起了自己的生日。她小时候从未庆祝过生日,长大以后更是与生日无缘。但是在娼馆的那一次,他们为她庆祝了生日。“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太好了。”他们似乎默默地这样对她说。她不习惯热闹的场合,也难以应酬人们对她的祝词,但那种幸福飘在空气中,就像蜂蜜一样黏腻而温热。她借口去上厕所,解开自己衣领的扣子缓了缓,等她回去的时候——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甚至还没有对那些温柔对她的人道谢。

  她捂住脸,这时,那团迷雾说:“祝你生日快乐。”

  “在眼下的情况,到底有什么可快乐的啊……我的手被从肩膀上砍断了,我的三餐只能用手抓着吃,每天我都在冻死的边缘瑟瑟发抖,每一两周就要被那三个男人来取血,就像牲畜一样,脏物只能放进旁边的夜壶里。你说说这究竟有什么可快乐的?你说说呀?”

  “嗯……比如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奴隶青年,他摘来野花,插在你的头上……他为你的生日准备的似乎也是花,那应该会是相当漂亮的花吧。想想花,想想花瓣丝绒般的触感,想想花馥郁的香气——现在这里就有一朵花,是漂亮的白蔷薇。你拿起它来看看吧,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仿佛被这言语蛊惑了一般,莫尔迦娜伸出手去,握住了眼前虚幻的蔷薇,她试图回想起丝绒般的花瓣,还有清雅的香气。洁白的蔷薇……很久以来她都没有快乐过了,所以她说:“谢谢你。”

  她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难道生日都不放过她吗?也是,生日只是对她自己有意义的日子,对别人来说无足轻重。他们照常取了血,然后那个领主大人说:“给她换条厚毯子。”她觉得这个声线和语气与他从前有些不同,但她实在是太恐惧领主了,只要他在这里,她就无法把头抬起来。

  天父啊。她祈祷,我现在正对着我的仇敌,可我没有蔽体的衣物,也没有一丝权力。天父啊,你对我的试炼实在太过沉重,这里太寒冷了,让我说不出祈祷的词句。天父啊,请您制裁他吧,可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勇气去看他的脸。他毁了我的人生,将我的身体与信仰都当做泥土来玩弄,天父啊,我不能去恨,可是这样实在太艰辛了……

  她得到了厚实的新毯子,但她并不为此感到高兴,痛苦中如果出现一丝温柔,也只会让人更加痛苦而已。她熬过了冬天,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鸟鸣,想:春天要来了。春天要来了,然后是夏天,秋天过去是再一个冬天,这样像牲畜一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最终挥下裁判锤的,是一位医师。

  那位医师给她号脉,又打开嘴巴看她的舌头,他抚摸她的腹部,一直到下腹。她感觉不对,下意识地想要躲闪,梅尔却在她身后死死把住她,不让她挣扎。医师的手指捻过她的阴唇,摸过她的阴蒂,然后往她的阴道伸进了两根手指。它们侵入她,几乎撕裂了她,不洁的、有罪的行为……!她用力踢上了他的脸,瞬间爆发的力气连她自己也感到震惊。“以为我会想和你怎样吗,你这个满身伤疤的骇人丫头,这一切都是为了领主!”医师捂住鼻子,恨恨地咕哝。而东洋男人嘲笑地看着梅尔,说:“你真是没用啊,连这一点事情都做不好。”

  为了领主,那么说的话,领主会过来,或者派别人过来,强奸她,逼她生下有奇迹之血的孩子。她不要,她不要这样,什么她都忍耐过去了,无论是幻肢痛,还是肮脏寒冷的环境,还是不能动弹的身体。但这不一样,这个领主除了用放血刀玩弄她,还要用身体玩弄她吗?

  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只是抓挠头发和脸,她不要像牲畜一样生育,更不愿意生下的孩子被放血。孩子和女人是应该好好对待的,但是天哪,他们并不信神,也没有道德。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这一周梅尔没有给她倒便溺桶,于是她在粪尿上叠加上粪尿,就像往经文上叠加上经文。连这种事情都要仰赖于他人的善心……她看着空气里飞舞的绿头苍蝇,立了一个誓约。

  她不要待在这里,被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侮辱,直到变成满怀绝望和仇恨的老婆婆。自杀是重罪,但她已经无暇顾及,仁慈的天父会原谅她的,既然她已经受了这么多苦,不原谅她也无所谓,她早已不在乎了。她停止进食,然后是饮水,她听见迷雾做成的“那个东西”在焦急地说着什么,但她已经无暇顾及。

  对食物的渴求很难去掉,但即便饿得胃发出剧痛,她也忍耐着不要伸手去抓,她把那些食物想象成乌鸦、老鼠、蠕动的蛆虫,食物的香味是诱人的陷阱,一旦她掉入陷阱,等待着她的就只有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的侮辱。天父啊,实在是非常抱歉,但我努力抵制住了诱惑。天父啊,求求您,早日让我得到解脱吧……

  他们强灌给她水,无论她怎样咬紧牙关。她的衣服经常是全湿的,因为没有水,就无法产生血吧。饭他们倒是不喂,“想吃的话,自然就会吃。”那个东洋男人说。有细碎的黄花刮进了窗户,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她闻到了它们的香味。

  “从前有个女孩,她是一个好心人,从来没有做过坏事,非常努力地帮助他人。天父看她是这样一个好孩子,就说:‘你变成一朵红蔷薇吧!’于是女孩就变成了一朵花。”

  “这种童话是没有用的……”她沙哑着嗓子说出一句,“女孩只能变成腐烂的尸体,然后再变成无人问津的白骨,怎么可能变成红蔷薇呢……”

  “别这样呀,或者说,有一个女孩子,她从小就被囚困在塔里面,突然窗户上飞进一只鸽子,她把信缠上鸽子的脚,后来,鸽子带来了邻国王子的礼物,是一朵非常非常美丽的白蔷薇……”

  “故事就停一停吧,让我睡觉……”

  “你最近睡觉的时间也太多了,这样子身体会撑不住的,起来嘛,我们来玩词语接龙……”

  “那是因为,”少女糜烂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刻毒的笑容,“我快要死了嘛,而且我许了愿望,要让所有喝过我血的人都死掉。”

  “即便是你以前帮助过的人?”

  “那没什么要紧……”少女伸出手挡住眼睛,这只手仅由皮与骨组成,干燥的皮包裹着嶙峋的骨头,“哈哈,没想到到最后,我会恨起那束光来……如果是完全黑暗的环境就好了……可是非要给我一点希望,给了以后又不能实现……如果我的人生真的是完全悲惨的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毫无犹豫地诅咒这一切……但是,温柔是毒药……我在这里,也是因为……那个少年……的温柔……为什么要碰上温柔的人……为什么要给人希望呢……没用的……都没用的……到了最后,还是我孤身一人……”

  “你恨他们吗?”

  “我诅咒他们……啊啊,要是我真的是魔女就好了……如果我真的有诅咒的力量就好了……”

  “即便是你喜欢,或者喜欢过你的人?

  “我不在乎……我诅咒所有人……”

  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死去,她闻得到自己腐烂的味道,那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味道。她把自己清醒的时间用来诅咒,诅咒自己、诅咒他人、诅咒世界、诅咒一切的一切。纯白的圣女仍然在给她讲童话故事,她绝大部分时间不理会它,因为她是魔女,而对方仍旧是纯白的圣女。

  这次只有领主过来,这倒是稀罕事,她下意识地瑟缩成一团,朝他喊出诅咒。她绝不会被强奸,如果他真的这么做,她会咬舌自尽。他深长叹息,说:“我不是来取血的,也不是来伤害你的。”

  事到如今,无论是不是来取血的都没有用。至于伤害?他也好意思?明明一直那么用力地伤害她?她在意识中载浮载沉,眼睛也开始涣散。她似乎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用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她拼命去寻找,却不知道那是谁。领主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话反而少得可怜。然后他说:

  “春之祭快到了。”

  她不知道春之祭和她有什么关系,但是领主的语气里却带有遥遥的盼望,随他去吧,就算他要抽干自己全部的血,在祭典上洒下一阵血雨,她也不在乎,不如说,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但是,春之祭吗……她想到花环、想到跳舞,想到在街上和娼馆里的人跳起不熟悉的舞步,而手鼓来作为伴奏音乐。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痛,她用拳头抵住心脏,尽量不要吐出来。从领主口中说出“春之祭”三个字,就好像被他污染了一样。别提跳舞,她已经多久没有靠这双腿走过路了?

  “我还会来的。”领主说。来干什么,取血还是强奸?你能不能死掉呢,你能不能快点死掉呢,这样你就不用来了。她在心里恶毒地咒骂他。为什么受苦的不是你,为什么恶人欢笑、善人哭泣?谁来暗杀他吧,谁来杀了他吧,就算这样瞭望塔的门打不开,她也会在里面变成一具白骨。

  春之祭当天,她感到眼前发黑,微弱地听到楼梯的声响。春之祭很开心吧,她即便在这里也能听到人群的欢闹声,她恨自己不是这人群的一员,也恨这人群不肯容纳她,他们喝着她的血,在那里肆意玩乐。不过说起来,她一直都不是,只是在娼馆的时候,奴隶青年和大家让她有了一起庆祝节日的、被接纳的感觉。但是现在,她希望大家都去死,所有人都痛苦地死掉。关于梅尔,你不是爱你的妹妹吗?我要她第一个死去。关于东洋男人,你不是爱着修女吗?那就让大家把你们当成骗子好了。关于领主,她祝愿他被千刀万剐一千遍、一万遍。无法原谅,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尽管祈祷吧,向着假冒的、无耻剥夺了我的伪神祈祷吧,你们的幸福是债务,是加重我诅咒的砝码……想着这些,她逐渐沉入了睡乡。

  小门开启的时刻也就是她闭上眼睛的时刻。来的人是那位领主,现在她可以毫无忧虑地看着那张脸了,好像比以前要年轻?巴尼耶是长这个样子吗?她在虚幻中看不清巴尼耶的面孔,既然是这样,那就是他了。她轻轻磨着牙,展开欢笑,她凑到领主的耳朵旁边,说:“你很快就要痛苦地死掉啦。”她看着那位领主试探自己的鼻息,而后……他为什么双膝跪地,两只手插入头发,发出野兽一样的惨号?为什么呢?因为你赚钱的道具没有了,是不是?因为你养的家畜没办法生育出小的家畜了,是不是?她努力避免去想其他的意味,没有珍惜一个人又把她丢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的,那样子根本不叫珍惜。就算他为她哭泣,她也只是感觉奇怪,怎么啦?瞧您哭的样子,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您哭过吗?那三年里,你从来都是笑着做下坏事的。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您很快就要死啦。

  我心甘情愿成为魔女!我要诅咒你们!诅咒在这片土地生养繁衍的一切!我的诅咒要成为毒素,让领主的土地和血脉从此断绝!我已经不是圣女了!连带着这份哀痛,这份对神的怨怼,一并诅咒吧!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一个天使一般的男人。这不是对品行的形容,而是对外表的称赞。对方有着天使羽翼一样白的头发,和石榴石一样的红色眼瞳。对方穿着脏衣服,头发也有些蓬乱。对方轻轻地把她的骨头抱在怀里,除去在娼馆,她很少受到过如此的爱怜。他疯啦,或者像个疯子,和她的遗骨说很多话,有时他会控制不住地愤怒,有时他会像处在极寒之地一样颤抖,有时候会哭泣到无法再哭泣的地步。他的精神相当不稳,但受过相似折磨的人是能够彼此认出的,为了他的爱怜,她决定最后一次施与怜悯,于是她说:“下午好,我是魔女莫尔迦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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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我们不要欧防风

一则小童话,一位孤独的国王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孤独的国王,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所相信。有一天,王宫里来了一位先知,国王给她送上清水,问了她三个问题。

  “你认为人从哪里来呢?”

  “从天父那里来。”

  “你认为人会去哪里呢?”

  “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

  “你知道人活着为什么有痛苦吗?”

  “痛苦是神的试炼。”

  最后,国王问先知:“你想得到什么奖赏?”

  工整又严峻的声音说:“请让我死去。”

  雅各布从柔软的丝绸床铺上惊醒,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上都是冷汗。在深深的黑夜里,他的四柱床就像一座孤岛,他在这座孤岛上瑟缩着,有如找不到家的孩童。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回想起上任领主所说的话,他总有一天会被孤独逼疯。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他用力做出反击,但巴尼耶只留下一阵高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果你没疯,你为什么要把喜欢的女孩子关在高塔上?说呀?”

  “这是为了民众……”

  巴尼耶不再理他,笑声也逐渐远去,他就像个说错话的学生那样,具体的答案是什么,他真的一点也搞不懂。今天又是看望莫尔迦娜的日子,他把自己扔到床上,闻着丝绸独有的味道,然后想:莫尔迦娜在塔上,连御寒的被褥也没有,他得叫人带上一床厚毯子。要不要枕头?但是对这个奴隶女孩特别好的话,会不会被另外两人发现其中的问题?他不能承担这样的风险,尤其是东洋男人的行动,让他无法预测。

  夜深人静的时候,雅各布总是思念娼馆的生活,那时候大家无财无势,却能聚在一起欢闹。真挚的爱与真挚的友情全都一览无余,也许正是在见不得光的地下街,才会有那么真挚的爱和友情吧。卑贱的血统、卑贱的出身代表着卑贱的身份,卑贱的人当然喜爱与卑贱之人为伍,但他总是想念玛利亚的那双蓝眼睛,那是多么活泛又亲切、充满着爱情和动力的眼睛。玛利亚现在应该恨死他了吧,毕竟她当时和他开玩笑的时候说过:“如果我是个男人,第一件事就是那这把刀去刺杀领主那个渣滓!”她的兵器收藏很多,扎进他胸膛的又会是哪一把刀呢?是刀柄镶着绿松石的匕首,还是那把草原人用的弯刀?

  然后是莫尔迦娜,总是莫尔迦娜,他想起塞给她炒栗子时她的表情:两手珍惜地捧着,因为有些热度而翻来倒去,用嘴轻轻吹着栗子。她有双美丽的嘴,即便在糜烂的脸上,那柔和的、多变的线条和泛着粉红的嘴唇总是让人快意。他开玩笑,假装拿走她的栗子,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实际上暗自嘟起了嘴,他说着开玩笑还给她的时候,她的两个嘴角翘起不为人知的弧度,这些都只有擅长观察她微表情的他才能看到。有一次娼馆买了只鸟,是叫声好听的百灵,他走了很远的路去买来的,但一递给莫尔迦娜,她就打开笼门把它放归蓝天。“鸟儿不是应当待在笼子里的生物。”她严肃地、郑重其事地说,“蓝天才是它们的归所。”

  可是你呢,莫尔迦娜?被关在笼子里……你会不高兴的吧?不,何止是“不高兴”,啊啊,她说永远不会原谅我,她说我玩弄了她的身体和心灵,她说她诅咒我一辈子,她恨极了我……!如果是以前,倒是可以找玛利亚出主意,可是玛利亚也恨极了他,上次他微服私访,得到的回复是“你别来了,你再来一次,我就拿刀捅死你。”

  他难道就不能放下尊严吗?然而有很多的眼睛和耳朵,他们等着找出他的弱点,好把他绑在十字架上千刀万剐。“莫尔迦娜,不是我不爱你……”只是,等着,觊觎,他弱点的人太多了,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眼睛和耳朵少一点,我就把你从塔上接下来。

  他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告诉莫尔迦娜,他不是之前的那个领主。他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释放莫尔迦娜,他会好好地抚慰她,给她绫罗绸缎、给她美味佳肴,给她建一个教会如何?她会很高兴的吧?逐渐他感觉身旁有另一个身影,是扎着双麻花辫、寡默又毒舌的女孩。她在孤岛上陪着他,什么也不做就让他心安。他轻轻地拥抱旁边的影子,向不存在的东西诉说爱语。他说她的脸他一点儿也不介意,他说即便她把此身奉献给天父,他还是想与她结婚。他说,自己很孤独,非常孤独。外面净是些等待分割利益的秃鹫,就连贴身女仆也不能完全信任,那个派去照顾你的姑娘,我并不知道她会那么做,我已经狠狠地惩罚她,让她守住自己的嘴,然后把她卖入了娼馆。

  黑影只是看着他,而他久违地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少年和东洋男人都等着他出发。“昨晚是怎么回事,很激烈吗。”东洋男人面无表情地说出这样的语句,而他高声说道:“是呀,光是妓女就换了三个,因为一个不够用!”

  “哈哈……还真是厉害呢……”少年垂下眼睛,微笑着说。而东洋男人只是迈着大步往瞭望塔走。

  进到小室内,他闻到新鲜又不新鲜的血腥味,像沼泽或者腐烂的兰花,少女两腿之间的毯子被血液浸透,她筋疲力竭似的倚着石壁,没有说一句话。好歹也是娼馆出身,他理解了要提供给女孩月经带,但是之前几个月他为什么都没想到呢?他为什么都没想到呢?他是领主,他要想的事太多,没空顾及一个少女的月经问题。他点了点头,逻辑自洽,他给了少女月经带,以及更厚的毯子。想到前几个月少女是如何解决月经的,重重的悔恨又卷土重来。少女似乎因月经而感到疼痛,是的,在潮湿冰冷的石壁间,很难不感到疼痛。他说要给少女沸腾的水,让少年去拿。

  “今天和之前不同,您变了。”

  东洋男人这么说,他不愿让对方看出端倪,所以说:“这是一项长久的投资,如果魔女病死了,对我们都没好处。”

  他跪下来,凑近少女,看着少女脚腕上因为脚镣而产生的瘀痕,“你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对我说吗?”他尽量温柔地说,而少女的金色眼睛渐渐聚焦,说:“下地狱去吧……你这恶魔一样的领主!”从前他们也经常拿“下地狱”开玩笑,但这次和过去不一样,少女的话里融入了万分的刻毒,她的嗓子已经嘶哑。

  他起身,说:“给她喂热水,然后离开,听到没有,梅尔。”而少年的话里充满了嫌麻烦的意味:“每一次都是我给她灌水……”

  “你有什么异议吗。这是我们的分工,低等的生物就该做低等的事。”东洋男人平稳地说道。

  莫尔迦娜,莫尔迦娜,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对啊,你也已经是个少女了,莫尔迦娜。你短暂的一生中,三年被领主取血,一年又被我关在高塔上。你已经十六岁了,当初我想对你说的就是,如果十六岁时你的脸还没好,我就跟你结婚。这句话现在也并非虚言。你十七岁的生日之前,我就会把你放出来,然后不管有多少的眼睛和手,这次我一定会与你结婚。我不在乎他人对你的评价,也会温柔地对待你,所以再等等好不好?一切难道不是都会好起来的吗?好不好,莫尔迦娜?

  他下了塔,做了许多领主该做的事情,也差点被一个贫民街的人刺伤。他总是要防备着,防备着之前自己的同伴,防备着之前自己的朋友,他们也许一同喝过酒、打过桥牌,但他要做的是把他们扔进地牢,处死或者等他们自己死掉。一丝一毫的怜悯都会造成他自己的死亡,一点由于私欲做出的无罪判断,对方也并不会感谢他。批文件的时候,他感觉无比地孤独,然后他用蘸水笔蘸下墨水,签下和巴尼耶一模一样的花体。一天的工作完毕之后,他回到自己的床上,又开始辗转反侧,他担心莫尔迦娜那么虚弱,会不会自己系不好月经带,他想派新的女孩去,但是对方真的能照顾好莫尔迦娜吗?他又担心她沙哑的嗓音,或许是感冒了?他没有摸过她的额头,万一感冒发烧就糟糕了,在塔顶那个环境里很容易发展成肺部的疾病……那好吧,他会请一位医师,整个过程全部保密。

  请医师那天他在工作,派梅尔去接洽,下午迎面看到梅尔阴沉的脸色时,他才觉得不对劲。医师的脸上有淤青和血痕,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他仔仔细细地报告了莫尔迦娜的一切,结论是如果她继续待在那座塔里,随时可能生病死去。他说他脸上的伤是莫尔迦娜踹的,莫尔迦娜已经不认识医师了吗?这是为她好才请来的。结果下一句话宛如五雷轰顶,医师从低处窥视着他,然后说:“另外,那孩子还太幼小,无法生育。”

  雅各布勃然大怒,他固然是请了一位什么都要照顾到的医师,但是想到对方的手指探入莫尔迦娜的身体……然后说她不能生育……他的声音比他想象得要平静许多,他说:“关起来,关进地牢去。”

  已经有了奇怪的、相关的传言,他派人扑杀了那些传话筒,但目前还没人发现高塔上关着魔女。一,二,三,他把钥匙分成三把,就是为了防止自己感情用事。他害怕自己直接冲上塔,抱紧莫尔迦娜,对她说一切都没事了,然后把她释放。他最近的欲望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因为明面上的工作和暗地里的工作,他已经许久没去看望莫尔迦娜,他有时就是无法面对对方的面孔,他希望对方有了厚毯子,不要再这么冷了。

  终于,在春之祭的前一天,他来到了少女的囚房。他闻到血腥味和腐臭味,干呕了几下,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这么想着,干呕转为哭泣,领主是不哭泣的,所以他抹掉自己眼里的生理性泪水,朝毯子底下的莫尔迦娜走去。对方瘦得只剩下一把枯骨,涣散的眼神望着半空,嘴唇蠕动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想把手放上她的肩膀,把她摇醒,但他不敢再碰她一分一毫,于是他跪坐下来,看着她永远有新鲜伤口的手。他说:“莫尔迦娜,春之祭快要来了。”他希望能够勾起对方的回忆,他希望能让对方想起打着手鼓跳舞、头上插满鲜花的时节,芙莲要去买栗子,而玛利亚就在大街上表演了一阵哥萨克刀舞。他不是完全没替她着想过的,他给她做过一个花环,他希望她能记得。“等春之祭那天,我一定将你解放……”他轻轻地说出这句话,而眼前的少女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她仍然用涣散的眼神望着半空,蠕动着嘴唇自言自语。就算救下她,她能恢复原样吗?领主三年的血宴她都撑下来了,就像浇上水就会变绿的幼苗,就像所谓的沙漠玫瑰,这次也一定可以的吧?如果不可以,他真的不知道如何自处了,如果她真的疯掉了,他会负责将养她一辈子。莫尔迦娜,没有人会再伤害你,没有人会再取你的血,你只需要坚持到春之祭那一天,你只要坚持到那一天……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孤独的国王,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所相信。有一天,王宫里来了一位先知,国王把她关了起来,作为自己的财产,关在只有自己知道的笼子里。国王和先知原本有机会好好对话的,但是孤独的国王太软弱了,他害怕面对先知的责骂。他去见先知时,也总是一个人。

  他问了先知三个问题:

  你恨我吗?

  你想起春之祭吗?

  你想要得到解放吗?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雅各布从柔软的丝绸床铺上惊醒,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上都是冷汗。在深深的黑夜里,他的四柱床就像一座孤岛,他在这座孤岛上瑟缩着,有如找不到家的孩童。

  “莫尔迦娜,求你不要恨我,我是因为不得不做……求你不要这么恨我……求求你了……”

  他像条丧家犬一样哀嚎,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打湿了枕头。

  少女皮包骨头的、溃烂的脸孔看着他,她的身体像一把干柴,她不再说话。她金色的眼睛……有些人说金色的眼睛是魔鬼的象征,有些人则说是天使的,雅各布觉得那像是猫的眼睛,无论怎么说,那双眼睛里现在盛满了快要浇出去的恨意。

  她说:我恨你的激进,如果你不那么快速地发展经济,不用到魔女之血,我会好好地待在湖畔小屋里,偶尔和梅尔出去散步。我们说不定还能重逢,不是作为领主和囚徒,而是作为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她说:我恨你的怯懦,因为怕被发现关系就把我关押进塔顶的小屋,因为怕被民众怨恨就选择牺牲我、取我的血,为了防止你自己救出我,你甚至设置了三把钥匙。她说:你真是不可救药,当了领主之后,巴尼耶的鬼魂缠上了你,你每晚都无法安睡,但是你无法安睡,就要让别人也无法安睡吗?十六岁的时候,你从麻袋里见到我,不是有稍微胖一点吗?而我现在就像是一把枯骨。她说:我会诅咒你的,你这残酷的、该死的、无可救药、令人恶心、灵魂属于魔鬼的领主,我会拼尽全力诅咒你,让你所在意的一切都淹没在血海里吧,我要你看见这个情景,然后乖乖地去死。

  雅各布抽噎着、道着歉,跪着爬行,想要把手触碰在她的黑影上,她却消失了。留下漫漫长夜给他一个人面对。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孤独的国王,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所相信。国王爱上了一位少女,她是从遥远地方来的先知。

  国王把先知囚禁起来,所以先知憎恨国王。可是国王还是爱着那位少女,因为那位少女的声音像水流一样,能够把国王洗刷干净;因为那位少女的眼睛像熔金一样,会让国王心里疼痛,但又放不开她。囚禁少女的过程没有博弈也没有要求,无论少女要什么,国王都会给她,然而少女从不伸手索要,宁愿待在那个脏兮兮的环境里。她从来不试取从他们三人那里骗走钥匙,也许她在想,就算她拿到了钥匙,她也不会有容身之所。她的容身之所,只有在国王身边。

  雅各布偷偷上了瞭望塔,一圈又一圈,似乎永无止境地攀爬着,每走一圈,他都深深地忏悔,甚至跪下磕头,他的额头已经磕破了,血顺着鼻子的一侧流下来,他也没有停止。外面传来春之祭的笑闹声,增强经济的效果初显,大家都在吃喝、跳舞、娱乐,是一片祥和的景象,不知道莫尔迦娜愿不愿意看到?总有一天,她也能跳舞,他希望她的舞伴会是他。他跪下来,重重磕头,在泥尘上留下赤红的印记。只要给她看最好的医生,让她好好吃饭,她一定会健康起来的,只要她健康起来,他会满足她的所有愿望,无论是建立教会也好,要七色的鸟儿也罢,就算她要他去死,他也是会去死的。他会听她的每一句话,不让她有一点点遗憾、一点点不高兴。雅各布带着这样的心情打开大门,少女虚软无力的身体倒在他怀里。没有脂肪、没有呼吸、没有意识、已经开始冰冷。他双膝跪地,两只手插入头发,发出野兽一样的惨号。太晚了。他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啊……!太晚了。这都怪他。

  外面起了些骚动,他抱着她从楼梯的窗户看,似乎是梅尔的妹妹吐血昏倒了的样子。然后是梅尔,然后是所有参加祭典的人。他牺牲莫尔迦娜,来统治这片领地,好让这片领地富裕和平,而他的所有成果都白费了,他甚至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更不要提保护领土上的领民。如果他们都死掉了,他的领主头衔还有什么用?为了一个无用的头衔,他居然害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孩?外面的惨叫声和咳嗽声不绝于耳,但他却没有问题,难道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喝过莫尔迦娜的血?这是一个报复,这是被囚禁在小屋里的莫尔迦娜,利用血液进行的报复。

  他把莫尔迦娜的尸身放回原处,然后去面对疯狂的人民,他们拔掉他的头发、撕下他的脸皮,用脚踢他的肚子,用手肘击打他的鼻梁。他任他们去做,然后,他想:莫尔迦娜,这可抵得上你苦楚的一分一毫?他流着血,好像很好笑似的翘起一边嘴角。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孤独的国王,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所相信。他遇见过一位先知,他喜欢上了身为先知的少女,但是由于他要发展领地,就把先知关在了一个笼子里。关在笼子里的少女发出诅咒,让国王的臣民都凄惨地死掉了,所以国王走到臣民中去,也凄惨地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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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星星栖息地

祝耕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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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7521762662 作者:祝耕夫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4-4 阅读日期:2025.12.9 编号:606

买了蛮久的一套上下两本的漫画,由于参加了猫头鹰书店为期30天一天清一本的活动,从书柜中找出来看了。 祝耕夫的半真实半虚构漫画。

主角宗夫是一个学习吊车尾喜欢看漫画的小孩,喜欢班里成绩最好也最漂亮的女小彤。某一天班里来了一个叫岚的转学女生,可是岚因为穷酸的样子以及被编排的家里情况而被同学忽视,和宗夫是同桌。宗夫知道岚对漫画也感兴趣之后给岚借漫画,并约定一人帮另一个借漫画,一个帮另一个补功课,两人变成了很好的朋友。岚鼓励宗夫去绘画,画自己喜欢的东西,并且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蜡笔给宗夫。几个月后,岚的家里出了点问题,被当作赚钱工具同时也是家人的小猴子小豆子因病去世了。当岚重新回到学校想与宗夫聊天时发现宗夫已经和小彤玩得很好了(这部分感觉是有点突兀的就变成了青春疼痛文学了?),没有好好告别两人就此分开而小彤也找到了新的朋友,与宗夫关系疏远了。宗夫认为小彤只是把他当成了消遣,在高中再遇见时也装作不认识。 高中时,宗夫重回小学的漫画店,发现了隐藏在旧漫画里的岚的心意。他决定成为漫画家,把岚画在漫画里,总有一天会重遇。

总体大概7分左右,其中的友谊加上一些朦胧的情窦初开表现得不错,(小彤线并不太喜欢)送的光栅栏周边好好看哦~

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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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虛擬的反轉迹象

出差借机下午去了姐姐的家,她小孩十四个月了,正是最可爱的年纪(说得好像水果似的)。姐姐的婆婆也在,看起来很有精神,爱笑。小孩咿咿呀呀,小手挥舞,屋子里因为他存在就有无穷活力,我笑说这比看手机好玩多了。大约六点多姐夫下班回来了,我第一次观察到一位年轻的爸爸回到家,和小孩子玩耍的样子。吃完饭,姐夫说脖颈不太舒服,我试着用之前按摩店老板教我那几招,点揉风池穴,横拨附近的膀胱筋,揉着揉着我的身心像是静了下来,专注在手指的触感和按揉的节奏上,眼前所见有点模糊,一些闲聊也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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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时空中的漂流者

【牧首X枢机X梦主人】燕子与乌鸦 part2 晚安吻(R18)

AO3: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64981324/chapters/197230441

I must not fear. Fear is the mind-killer. Fear is the little-death that brings total obliteration. I will face my fear. I will permit it to pass over me and through me. And when it has gone past I will turn the inner eye to see its path. Where the fear has gone there will be nothing. Only I will remain. ——《沙丘》

‌‌‌‌  枢机把怀表的发条拧紧,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她必须结束这次梦境深潜。 ‌‌‌‌  一般来说,即便是牧首也不会允许枢机对他做这种事,除非他自己已经陷入不明原因的昏睡太久。 ‌‌‌‌  最开始,瑞希以为只是他疲劳过度,但是直到枢机回来向他报告,他依然在王座之上沉睡着,像是一座逐渐崩裂的雕塑。

‌‌‌‌  “希望你不会看到我真正睡着的样子……” ‌‌‌‌  牧首曾经对她这么说过,但是枢机并不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牧首经常在梦境中无法区分现实,但是真正陷入沉睡的牧首,却无人见识过,或者说,目前世界上还不存在见过还能活下来的人。 ‌‌‌‌  即便在中枢的档案中,记录相关事件的档案,也用高得吓人的保密权限锁死了。 ‌‌‌‌  枢机把牧首赐予的骨剑收在腰间,再仔仔细细地系好军靴,这是她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仪式。

‌‌‌‌  然后,枢机虔诚地单膝跪在牧首面前,开始祷告—— ‌‌‌‌  “仁慈的父,请宽恕我的罪孽,愿圣灵在上,见证此行,只为唤回迷途之子,以荆棘为苦痛加冕,以净水涤清圣坛,终将于苍穹之顶相见……” ‌‌‌‌  祈祷结束之后,枢机把牧首的身体扶正,从腰间抽出一指长的黄铜指针,牧首低垂的头颅和制服衣领之间露出苍白的后颈。 ‌‌‌‌  然后,她要把黄铜的指针瞄准脊椎和枕骨的间隙刺了进去,这同样是牧首教过她的,只要稍有差池,拯救就会成为谋杀。

‌‌‌‌  只有借由这种方式,枢机才能让自己的灵体通过指针强制入侵到牧首漆黑的梦里。 ‌‌‌‌  但是,即便一步踏入进入梦境,牧首的心灵防护壁障犹如沥青一样又黑又粘稠,近乎让人窒息。 ‌‌‌‌  枢机试图从腰间拔出骨剑,但是手臂几乎动不了,眼睛也近乎睁不开,挣扎一番之后反倒是肺部的窒息像是火灼一样疼痛,恐惧从指尖蔓延到身体,近乎让人的动作都麻痹了。 ‌‌‌‌  “请务必冷静,只因恐惧会扼杀理智……”枢机在心里默念着牧首教她的箴言,“面对恐惧,当如水草面对溪流,待到暗流褪去,澄澈终将显现……” ‌‌‌‌  她的心跳逐渐平静,手指很慢很慢地探向剑柄,终于让指尖触及到剑柄的尖端。 ‌‌‌‌  而沥青一样的粘稠的物质执拗地钻进她的鼻腔和耳道,犹如活物一样向内挺进,带来令人战栗的触感。 ‌‌‌‌  她的手指终于握住了剑柄,猛地一拔,粘稠的沥青像是固体一样,被整整齐齐切开光滑的截断面,终于让她挣脱了出来。

‌‌‌‌  当枢机落在地面上,肺腔终于能吸入足够的空气,剧烈的起伏着。 ‌‌‌‌  这时,鼻腔和喉咙的异物感让她剧烈的咳嗽,排出那些粘稠的黑色液体。而那些粘稠的沥青落在地上就被过于干涸的土壤吸收了,不留下一丝的痕迹。 ‌‌‌‌  枢机缓缓站起身来,查看了一下怀表,还好,没浪费太多时间。

‌‌‌‌  她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战壕。 ‌‌‌‌  她刚刚恢复正常呼吸的鼻腔,几乎一瞬间就被灌满了刺鼻的铁锈、硫磺和白磷的气息。踩着军靴感受到的土地,时而干涸时而柔软。烤焦的土壤和残骸混合,大概曾经被运输辎重的车辙反复碾压,让暗红和淡黄和焦土一起变成浑浊的烂泥,仿佛是什么渗血的活物一般。 ‌‌‌‌  枢机顺着车辙的方向前行,一路上寂静得骇人,不止是没有枪炮的声音,人类的声音,甚至鸟雀和虫豸也没有。 ‌‌‌‌  唯有无数斑驳的青铜士兵雕像维持着战斗的姿态,空洞的眼窝里溢出沥青似的黑水,顺着脸颊衣褶裤管和靴子汇聚流入土地,枯瘦的手指向地平线的彼方。 ‌‌‌‌  仿佛一场戛然而止的战争,被美杜莎按下了暂停键保留下的景象。

‌‌‌‌  枢机通过他们身上的袖标,认出了他们的番号。 ‌‌‌‌  “腥红回廊”——那是牧首还在前线时最出名的战役,他麾下的帝国军队和殖民地反抗军陷入了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但是中枢在进行计算之后,否决了增援请求,而提供了更高效的新式实验武器作为替代。 ‌‌‌‌  帝国从来不允许低效的收割模式,战争就这样结束了,牧首在空无一人的星球上接受了授勋仪式。 ‌‌‌‌  而在那些青铜士兵的视线和手指所指的方向,一座将军的雕像双膝跪下以双手捧起帝国赐予的佩剑,他似乎是在笑着,但是眼窝里溢出的沥青和其它士兵的汇聚成一条漆黑的河,像是被夕阳拉得过长的影子。

‌‌‌‌  枢机继续顺着车辙往前,天空的颜色从血红转向紫黑,一轮下弦月逐渐升起。 ‌‌‌‌  一座教堂的尖顶十字,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绘玻璃上反射着耀眼的残阳。 ‌‌‌‌  恐怕,那里就是圣坛了…… ‌‌‌‌  据说牧首大人,在经历的漫长的征战之后,身体和灵魂产生了解离,以至于无法再承担一线作战任务。 ‌‌‌‌  于是,他在某座圣坛接受洗礼,从将军变成了牧首,让残破的肉体留在那里,把破碎的灵魂和操纵梦境的能力作为自己的武器。 ‌‌‌‌  如果走得足够近,还能看清教堂的七个玻璃花窗,那上面似乎拼凑成什么画像: ‌‌‌‌  一个羊角的少年吞噬了其它的羔羊,一个红眼睛的老虎吞噬了穿着铠甲的骑士,一个将军接受骷髅献上的宝剑,一个红衣服的教主牵引丝线扼住信徒的脖子,一只报丧鸟落在身着盔甲的骑士肩上,一个手持利刃黑袍死神吹出五彩缤纷的肥皂泡,还有一个神父拥抱着一个少女并且遮住了她的眼睛。 ‌‌‌‌  教堂钟楼上的时钟似乎失去的摆锤,尽管不断摇晃也没有任何声音。反而是表盘上的指针还在走着,虽然仔细一看却是在倒流。 ‌‌‌‌  枢机心情忐忑地触摸门扉,腐朽的橡木门自行开启,扑面而来是檀木和没药的气味,这是安魂香的气味,但是她没有踏出一步,因为门后却不是地板反倒是深渊。

‌‌‌‌  枢机或许本该对这种构造的教堂很熟悉。 尽管在另外一些梦境里,它应该是更加富丽堂皇的模样,亦或者是更宏伟庞大的造物。但是这种独立于一切王国,犹如利剑一样的气质,依然是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不,现在的教堂也和她记忆中的模样相仿,只是门内的结构被整个颠倒了,脚下是描金彩绘的穹顶,头顶大理石地面,倒置的蜡烛燃烧着,十字架方向也是向下,玛利亚摊开双手被倒吊着。

‌‌‌‌  此刻诡异的倒错让枢机心底发怵,或许这座教堂拒绝寻常人的进入。 ‌‌‌‌  恐怕这就是梦境深潜的最终目标,关于如何拯救陷入梦境而昏睡的人,牧首大人教过她“取枕骨之血为引,可渡其梦”,但是每个人的梦境都是所有潜意识的总和,恐怕哪怕他本人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才能找到噩梦的本源。 ‌‌‌‌  枢机想起来教堂门口的彩窗拼花,恐怕即使自己能够每一扇窗的故事,要解决它们制造的幻境也十分棘手。 ‌‌‌‌  枢机向门内投掷了一颗石子,石子在空中划出诡异的曲线,然后落在了看起来像是地板那一面。让她想起了无定向重力训练场。 ‌‌‌‌  但是安全起见,她把钩爪射向门框,确保固定的安全绳可以承担自己的体重,然后一跃而入。

‌‌‌‌  一开始感受到异常的胃部的翻江倒海,耳蜗感受到的重力和胃部截然不同。 ‌‌‌‌  身体器官感受到相互呈剪切方向的无规律的重力,让她像是处在失速的驾驶舱,直到整个人彻底越过那扇门,她依然因为异常的眩晕天旋地转,下意识地把剑插入地板。 ‌‌‌‌  在枢机稍稍稳下身形之后,她看向圣坛之上,光线透过彩窗投下耀眼的光柱,飞扬着微尘的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的气味。

‌‌‌‌  “你终于来了,倒是比我预想得稍微晚一些。” ‌‌‌‌  光柱最耀眼的中心,一个黑色的身影逆着光向枢机走来,看不清面容,声音倒是有些熟悉。 ‌‌‌‌  “但是,你既然来了,那便是好的。”黑色的身影走到她面前,平静的脸上带着血红的笑意,“你是来质问我,还是来告解自己的罪?” ‌‌‌‌  那黑影摊开双手,让耀眼的白光照在自己身上,那分明是牧首的模样。 ‌‌‌‌  “教宗大人……”尽管是熟悉的面庞,但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牧首大人,耀眼的光照得他的像是大理石圣像,法袍上繁复的金属和蔷薇木制成念珠层层叠叠,散发着干燥檀木的香气。 ‌‌‌‌  “毕竟,你可是这儿的稀客”,一个清透的声音就激荡着飞扬的微尘的空气,透过空荡荡的大殿传了过来,“或许,你可以告诉我,这座城是赢了,还是输了。”

‌‌‌‌  这座城? ‌‌‌‌  枢机疑惑的转过身看去,门外被一片白雾笼罩,看不到来时的模样。甚至想要拨开白雾都像是触及到一面墙……枢机悄悄地握紧了剑柄。 ‌‌‌‌  “当初,不知道经历了多久的圣战,我成为这座城唯一的信仰,只需要一句话,年轻的农夫就会为教会拿起铁剑,只需要一个赞许,年幼的孩子也会成为肉盾,他们建造雕像指引着胜利的方向,但是最终,这一切狂热都化为了焦土,塑像成了信仰的墓碑……以帝国的标准来说,我做得很成功,没有一颗面包渣留下。” ‌‌‌‌  “……教宗大人?”枢机当然可以从档案里知道这些往事,但是牧首过去很少当面和她讨论。 ‌‌‌‌  “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信徒在圣战中不带遗憾的死去,或许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好结局。”他依然坐在王座上,逆光投下的影子锐利如剑,指向她的方向。“所以,请告诉我,这座城,是赢了,还是输了?”

‌‌‌‌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教宗大人。”枢机的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白森森的大理石柱支撑的殿堂,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虽然也有皲裂的痕迹,但是看起来像是被冻结的时空标本,依然呈现着全盛时的样貌,仿佛是以这座城市的血肉为食的怪物,被这百年战争的惨剧滋养得油光水亮。 ‌‌‌‌  “起初,这座城市或许还没有那么团结,面对星舰的降临,有些人恐惧,有些人反抗,有些人逃避,有些人绝望……闹哄哄地,没法得出任何结论。甚至有人提出,应该选择臣服于帝国,换取暂时的喘息空间。但是,此刻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  那个黑影顿了一下,似乎看清了月光下那个纤瘦的身形,于是便站了起来,踱着笔挺的步子走向了她。 ‌‌‌‌  “……您所说的是什么时机?” ‌‌‌‌  “当然是收割,总不至于是拯救吧?”似乎在说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嘴角挂着礼节性的微笑,“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希望尽快完成任务罢了,只不过乱糟糟的星球对大家没有什么好处。”

‌‌‌‌  “然后呢?”枢机看着那黑影越走越近,掌心的剑柄握得更紧了。 ‌‌‌‌  “我给了他们一个奇迹,一个骁勇善战的圣战士,势如破竹的击退了入侵者。英雄的出现成为神还没有放弃此地的证据,被簇拥上来的信徒奉为神明的代行者,打得入侵者节节败退,仿佛文明科技的鸿沟一样的代差此刻像是薄纱一样,被圣水祝福过的剑刃轻易地撕裂。更多的胜利带来更多狂热的信仰,纵使曾经对他的出身抱有猜忌,在无可挑剔的战绩面前,都像是烈日之下的积雪一样消失不见了。” ‌‌‌‌  此刻那双红眸已经很近了,她甚至能认清他眼睛里的血丝。 ‌‌‌‌  “就在天火降临的那个晚上,他们还在唱着跳着庆祝着这场百年战争,终将以自己的胜利作为结局,吟游诗人甚至还来不及想好英雄史诗的韵脚……真正的棋手从来不在于一兵一卒的胜负,重要的只是checkmate而已,哪怕最后棋盘上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王……所以,现在你告诉我,这座城是赢了,还是输了?” ‌‌‌‌  “……”虽然枢机也参与过殖民地的管理,但是如此惨烈的结局依然超出她的想象。 ‌‌‌‌  “啊,或许就是因为那场战争的关系,我才想明白,我需要的是某些不在棋盘上的东西……比如说,你。” ‌‌‌‌  “?!”这时候枢机才发现,那个黑影脚下的影子,不知何时与她的身影重叠,并且攀上她的脚踝,即便拔出骨剑试图斩断它,却只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豁口,影子却依然缠绕着她。 ‌‌‌‌  “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个……”黑影避开她的剑锋,握住了她的手腕,就像是她初学剑术时牧首总是能轻易看破她的动作。

‌‌‌‌  哐——— ‌‌‌‌  枢机怔住了,漆黑的影子轻易地渗入她的指隙,把骨剑扔了出去,顺着大理石地面滑到了墙角。 ‌‌‌‌  “我倒是教过你,剑只会直来直去,向来都是最蠢的武器,一切捉摸不定的东西,都可能成为你的破绽。” ‌‌‌‌  更何况,方才紊乱的重力让她本就站立不稳,此刻被影子拖拽着,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踉跄着几乎跌倒。 ‌‌‌‌  “哎呀,你要是连站都站不稳,还怎么能作战呢?”黑影调笑着,顺着她的腿一路向上入侵,她仿佛感觉到自己被扼住了喉咙,被影子拎起来压在圣坛之上。 ‌‌‌‌  “枢机小姐,若是来审判我的,还是来告解的?”那黑影也沉甸甸地压制在她背上,握住她的下巴抬起来看向被照得发亮的圣母像,“来吧,我和你一起袒露自己的罪。”

‌‌‌‌  “你……不是他。”枢机挣扎着发出声音,漆黑的影子却趁机入侵她的口腔。 ‌‌‌‌  “我当然不是,我只是被他隐藏得最深的罪孽。”黑影在她耳边轻笑,灼热的气息几乎像是一个粘稠的吻,入侵她颈间的肌肤。 ‌‌‌‌  “我还记得,你以前总是容易生病,我从医疗舱把刚刚注射完抗生素和镇定剂的你抱回去,总是小猫一样把脸往胸口蹭,真是可爱。”

‌‌‌‌  腰后裸露的肌肤被黑影入侵,炽热的触感顺着腰一路向上,仿佛被光滑的手指揉捏一般。 ‌‌‌‌  “还有你实战训练被击晕的那次,是谁帮你换掉浸透了汗水和血渍的衣服,还缝合了伤口,恐怕你也早就忘记了吧?” ‌‌‌‌  干燥的指腹蹭过她肋骨上的旧伤,那一次是开放性骨折,断裂的肋骨差点扎穿肺叶,之后牧首大人就再也不允许她不穿护甲进入训练场。

‌‌‌‌  “当然,你应该还记得,为什么那次任务之后,我就不允许你离开瑞希独自行动吧?” ‌‌‌‌  “闭嘴——”枢机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却被黑影死死的按在圣坛上,“我不允许你这么污蔑牧首大人!” ‌‌‌‌  “呵,若你们彼此都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我说了些什么?”黑影慢条斯理地亲吻着她的后颈,把蛇信子一样的舌尖探入她耳垂的背面。“更不用说,我甚至知道你的梦里出现过的那些场景……明明对这种事情甘之若饴吧?” ‌‌‌‌  一道银光闪过,黑影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血痕,但是电光火石之间,枢机那把贴身匕首又被影子夺去,插入她面前的石板上,像是一个银色的十字架。 ‌‌‌‌  “啧,这是你自找的报应。”那黑影取下自己的玫瑰念珠,戴在枢机的脖子上,念珠仿佛活物一般游走,长出了细密的荆棘,划破了她的衣物,袒露出白皙的脊背来,把双手捆在身后,“我劝你稍微安分点,这些小家伙未必有我那么耐心。” ‌‌‌‌  “……呜~” ‌‌‌‌  枢机还来不及反抗就发出了悲鸣,在柔软的酮体和冷硬的石板之间,一串一串肆意游走的念珠仿佛要嵌入她皮肤一般,勾勒着身体的曲线,借着汗液的润滑拨弄着她的乳尖,坚硬的触感穿过她的腿间嵌入肉瓣之间带出滑腻的液体。

‌‌‌‌  “它们是以欲念为食的种子,若不是你也抱有淫邪之念,恐怕也不至于让它们如此生机勃勃。” ‌‌‌‌  教堂的空气混合着乳香和没药的香气,掺入浑浊的铁锈味儿,让枢机的脑海里昏昏沉沉,心脏一记一记的在胸腔里跳动着。 ‌‌‌‌  花窗投下的影子就像在她身上印下咒文,墨汁一样蔓延,却带着若有若无的触感,在她的裸露的背脊上爬行,轻柔得像是羽毛,也灼烫得犹如烙铁。 ‌‌‌‌  “你瞧,它们并不会伤害你。”蜜酒一样的声音灌入她的耳道,“它们是非常善解人意的小东西,擅长感知最本质的渴望,就像你小时候蜷缩在我的怀里那样可爱……” ‌‌‌‌  枢机的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呜咽,汗水和血痕交融,顺着荆棘划开的细小创口蔓延,坚硬的蔷薇木念珠一颗一颗地碾压过她的花蒂,吸饱了秘处溢出的汁液,带起一阵一阵刺痛与酥麻的触感,蜜蜡一样粘稠的欲念让她的小腹颤抖着,双腿不禁开始发软。

‌‌‌‌  “我告诉过你,剑是最蠢的武器,可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弃呢?”影子的指尖顺着她的背脊描摹着漂亮的曲线一路向下,暂停在她的腰窝,“是不是因为,你也希望被那个人亲自教导剑术,他能够握着你的手,还能够把你圈在怀里?” ‌‌‌‌  影子的掌心握着她的腰,把滚烫的躯体紧紧地按在了冰凉的大理石上,骨盆翘起的角度恰好让湿漉漉的充血的小穴一览无余。 ‌‌‌‌  “你是不是希望,他能剥开你的衣服,发现制服之下的这具躯体,到底能有多淫荡——身为枢机竟然会对自己的养父抱有龌龊的欲念,渴望着他来抱你,祈求着爱抚与责罚?” ‌‌‌‌  枢机的呼吸急促而紊乱,汗水顺着额角留下,理智被欲念和痛苦折磨得近乎断弦,纤细的手指痉挛着,指甲掐进掌心里勉强维持清醒,却也说不出话来。 ‌‌‌‌  那些漆黑的夜里她装作沉睡,却依然意识到牧首站着床边静静矗立到半夜,气息轻微到近乎感觉不到,视线却隔空把她的脸颊抚摸了无数遍。 ‌‌‌‌  仿佛被钝刀剜着胸口,她紧咬着双唇,心底却涌起一阵潮热,双腿却被触手一般的影子彻底打开,湿滑的触感挤进她的穴口。

‌‌‌‌  “……呃嗯~”她忍不住发出了低吟,算不上愉悦,却被切实的填充得满满的。 ‌‌‌‌  “你明明看到他,就会幻想被他的手指做这种事,对吗?”黑影吻着她汗湿的脊背,轻咬着她后颈,“那些嫉恨着你的年轻同僚们大概也想不到,平时干练冷酷得不近人情的枢机,从未经人事开始,就渴望被那个人所占有,” ‌‌‌‌  “……住、嘴……”她试图抬起身体,却被荆棘束缚着,被打开一个可耻的姿势。 ‌‌‌‌  “不承认也没有关系,你的身体远比话语坦诚……”湿热的舌尖,顺着她肋侧的旧伤舔舐着,“你甚至抚摸这道伤口的时候,都会记得被他缝合的感觉,甚至放任血肉和他的丝线融为一体,都不愿意拆线。或者说,你更希望自己那时能被他彻底撕开,这样才能把心袒露在他面前,让他把你的心脏吃下去,成为他的一部分。” ‌‌‌‌  “……不是,我……”枢机膝盖彻底软了,仅剩的抵抗也细若蚊鸣,仿佛在乞求宽恕,又仿佛被烈日灼烧的积雪。尽管她渴求着唇间的温度,指尖的温柔,难以自已的喘息,甚至垂怜于羔羊的怜悯,但是,她怎么可以对教宗大人…… ‌‌‌‌  若是他能够在梦中吻她,她愿意从此长眠不醒。若是他能在深渊中拥抱她,她自愿在炼狱中永劫不复。若是他只能在夜里注视着她,她愿意让太阳从此不再升起。 ‌‌‌‌  “你的教宗大人,一定会为你骄傲吧,因为你是他最完美的造物,一个没有自我,只为他而活的傀儡,他看着你就像是看着自己本应该有的样子,能够默然抹杀无辜的生命,而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他是爱着你的,更是恨着你的,却没有办法下决心毁掉你。”

‌‌‌‌  不,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  黑色的影子顺着大理石的表面流淌,蛇一样缠绕上她的肢体,玫瑰念珠生出的藤蔓,迫使她打开身体,破碎的制服下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仿佛年轮一样记录着她的过往。 ‌‌‌‌  “你看,他总是让你替他去做那些肮脏的事情,而你却甘之若饴的领命了,不惜让自己变成破破烂烂的玩偶,也要对你的牧首大人言听计从。这就是他所谓的爱?明明你和骨剑没有什么两样,被主人从一个小可怜的躯体里面被剥离出来,却以为自己是靠自我意识的选择,才臣服于强大的主人?“ ‌‌‌‌  缠绕着枢机的黑影,却温柔得像是水流一样的包裹起她的身体,触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暖,缓缓地摩挲着她纤细的肋骨,拭去她眼角溢出的生理性的泪水,和唇角溢出的口诞,轻盈得就像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  耳边那些严厉的斥责,与身体的温柔触感,让她的意识陷入了混沌。 ‌‌‌‌  当心脏被尖锐的匕首剖开时,却从胸口中发现蝴蝶在扇动翅膀,让她的浑浑噩噩的大脑,陷入麻醉一样的昏昏沉沉的意识深海之中。 ‌‌‌‌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本能屏蔽掉了那些让她耻辱到发抖的斥责,沉沦到温泉一样舒适的触感之中。现在,只要闭上眼睛,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发烧被人从医疗舱抱回去睡觉那样,浑身都是轻飘飘的失重感。 ‌‌‌‌  疲惫的身体已经擅自回应了那种温柔,漆黑的影子入侵了她的口腔,肏进她腿间湿漉漉的小穴里,小腹深处被填得沉甸甸的充满了酸胀感,却依然孜孜不倦地想要吞进去更多,仿佛那黑影和愈合血肉里的缝线同源,在体温之中被融入身体的最深处,产生甜丝丝的愉悦感。 ‌‌‌‌  操纵着她的傀儡丝,早就和傀儡自身融为一体,若是切断这丝线,她就只是被抛弃的破烂玩具。只有能随着细线起舞的时候,她才是属于牧首大人的枢机。

‌‌‌‌  自己早就应该知道这一点,不是吗? ‌‌‌‌  所以,“他”说的一点不错,这就是傀儡的本性,她的一举一动只是牧首大人沉沦于玩偶的爱憎罢了。 ‌‌‌‌  某种温热而纤细的触感,一边在充血的穴口抽插着,一边又以粗粝的触感狠狠蹭过硬挺起来的阴蒂,让甬道深处溢出了更多的液体,把这粗壮的触感滋养得更茁壮。 ‌‌‌‌  黑影温柔地桎梏着她的腰,扯开她的腿,更是让这具躯体无处可逃,一次一次被撞进了最深处,让滑腻的甬道颤抖着吐出更多液体。

‌‌‌‌  好奇怪,为何被如此侵犯,感觉却又如此熟悉。 ‌‌‌‌  为什么,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反倒是能看到更多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  譬如牧首那双鸽子血似的红眼睛,炽热而湿润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的唇瓣。譬如牧首的手指,顺着她的伤疤一路从腰际抚摸到背脊。譬如,牧首大人的双臂环住她的腰抱起来,把她按在墙角里慢慢地亲吻锁骨和脖子…… ‌‌‌‌  身体感觉好舒服,就算是因为如此不敬幻想,她也不想停下来拆穿它。 ‌‌‌‌  她想要叼着牧首大人的手套,坐在他的膝盖之间,被他按住腰狠狠地肏进去;她想要被牧首大人按在审讯室冰冷的桌子上,双手被拷在桌子上,一边承认自己的过错,一边被狠狠地惩罚;她想要在战场上,被带着硝烟和泥土味道的牧首大人按进战壕里,耳边是子弹破风的尖啸声音,被他以粗暴的手法缝补起来……

‌‌‌‌  她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罪人,忏悔着那些不堪的妄想,小腹深处翻涌着酸胀感,被那些诡异的异物感填充着,身上泛起一层薄汗,连脚趾都紧紧地蜷缩起来,凌乱地喘息着。 ‌‌‌‌  那异物感分明应该让她恐惧得昏厥过去,但是这又怎么能怪它呢? ‌‌‌‌  是她自己选择进入牧首大人的意识深处,使她选择对牧首大人毫无防备,是傀儡选择被主人所操纵,况且,谁让她爱着自己的主人,哪怕明知道他手上血债累累罪无可恕呢? ‌‌‌‌  就像是羔羊被饿疯了的掠食者撕咬,甬道的内壁因为剧烈的高潮变得无比敏感,每一次撞击肏进腿心的时候,快感就像是电火花顺着神经四处乱窜,让腿心绞紧入侵的异物,抽搐着不断地吸吮着它,仿佛尖叫着渴求它再一次贯穿自己似的。

‌‌‌‌  而那些黑影则讨巧的亲吻着她,像是猫咪似的舔着她的唇瓣,在她湿润的口腔里紧紧交缠相互舔舐,在她发出叫声之前温和离去。 ‌‌‌‌  而在亲吻的间隙,滑溜溜的黑影圈住了她的脖子,迫使她抬起头来,似有似无地顺着她的领口往下探,裹住了她胸口的软肉慢慢揉捏着。 ‌‌‌‌  因为下身正在被粗暴的进犯,娇嫩的乳尖硬挺着,随着凌乱的呼吸起伏着,汗水顺着她的脖颈聚集到锁骨,又流淌进乳间。 ‌‌‌‌  “你瞧瞧,你只在表面上尊敬他,却渴求着被他做这种事情;他让你成为持剑之人,你却只想变成他的傀儡,甚至连反抗这些操纵都办不到……如果这也能被称之为爱的话,那真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  但是,奇怪的是,那些严厉的斥责和温柔的触碰,此刻已经不会让枢机感觉到割裂了。 ‌‌‌‌  仿佛她的意识和身体,都接纳了这种粗暴的结论,温柔的触感攀上她的后颈缓缓地摩挲着,一点一点吻去她眼角的泪水。而腰间的触感像是被黑猫的尾巴擦过小腿一样,蹭过那些形状骇人的伤痕,潮湿得像无声的哭泣,唤起了曾经的回忆,让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  黑影托起她的下巴,在她耳畔边低语着,”你准备好,接纳自己的罪了么?“ ‌‌‌‌  一个冷硬的东西被握在她的手心里,仿佛是铁制的荆棘被粗暴地拧成的十字架。 ‌‌‌‌  “你可以选择把它捅进胸口,就可以让噩梦到此为止,就像那些高尚的英雄一样,净化一切;或者,你还想继续被这样羞辱,就继续下去,直到怀表走到头。“

‌‌‌‌  ——对了,怀表,怀表到哪里去了?

‌‌‌‌  冷硬的触感扎进她的掌心,随着她心脏的节奏跳动着,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淌到黑色的荆棘上,像是绽开了花。 ‌‌‌‌  “取枕骨之血为引,可渡其梦”,解决问题的途径一直都摆在明面上,与其说她被梦境所迷惑,不如说,她本就知道正确的解法,只是拒绝去承认它。 ‌‌‌‌  她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就是怀表的指针,那些黑影使出浑身解数,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她永远地沉溺在这个梦里。而她一开始就知道,应该如何摆脱梦境,如何达成牧首托付给她的任务。

‌‌‌‌  枢机慢慢地转过身去,面对那个黑影露出了笑容,用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  “……你终于承认,自己的无可救药,接受自己的堕落了?”黑影的声音似乎有些迟疑,却又故作镇定地继续说道。 ‌‌‌‌  “我愿意,我承认,我接受。”枢机笑意盈盈地看向黑影,吻上他的唇角,“但若是如你所说,我只是你的一柄利刃,这世上又哪有把自己的罪孽推给武器的傻瓜呢?” ‌‌‌‌  “……你还真会狡辩。” ‌‌‌‌  “我对你的爱意,从来不是谎言,即使你不愿意愿意承认这是爱。但无论如何卑微的人,无论多么罪无可恕的人,也是可以去爱的。牧首大人,或许你不相信这世上会有羔羊会爱上豺狼,傀儡会爱上操纵丝线的主人,利剑会爱上打磨它的骑士,但是当你把我缝补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  “你疯了——你不过是别无选择的时候,落到我的手中,被教成这样,你又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而不是被欺骗,被蒙骗,被胁迫,误以为自己爱上了罪魁祸首。” ‌‌‌‌  “虽然我懂的并不多,但是爱或许本来就没有标准而纯粹的模样。或许我只是被你从废墟里捡回来、亲手缝好、教我拿剑、赐予使命的小小傀儡,但此刻我内心属于‘自我’的部分,依然完完整整地爱着您,牧首大人,无论你如何憎恶自己的过去,厌恶自己承担的使命,但是即便知道这些,此刻的我依然不可救药地永远地爱着您。” ‌‌‌‌  “总有一天,你会清醒过来,会后悔自己说过这样可耻的胡话,你只会憎恨那个利用你的仰慕的混蛋败类!“ ‌‌‌‌  “牧首大人,‘永远’不是契约而是程度,至少此刻我对您的爱是真切的,您宁可为不可知的未来,辜负当下的情感吗?” ‌‌‌‌  “你、你……住嘴!”那个黑影褪去了深不见底的墨色,透出底下脸色苍白的人形,那些长出荆棘的玫瑰念珠也失去了控制,七零八落地滚落到了大理石地面上。 ‌‌‌‌  “您若是承认我的自由意志,那我便是以自己的意志来爱您。若是您否认我的自由意志,那我如此肆意妄为,就是您故意纵容我的结果。全知全能的主人,是不可能造出忤逆自己意志的傀儡的。“

‌‌‌‌  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单薄的嘴唇张合着说不出话来,衬得那血红的眼眸泛起诧异、挣扎和痛苦,最后化为深深的叹息。 ‌‌‌‌  枢机的手指捧着他的脸颊,指尖留下的血迹仿佛是无声干涸的泪痕。 ‌‌‌‌  “牧首大人,我想,我是爱你的。即便在您看来这是一个错误,一种罪孽,乃至是您的失败,但是这份爱是真的,你诋毁不了它。” ‌‌‌‌  传说中,骄纵的公主会砍下圣人的头颅,只为了得到一个吻。 ‌‌‌‌  作为被教宗宠坏的枢机,她义无反顾地握紧手中尖锐的指针 ,从他的后颈刺下去,抱紧他的脑袋,深深地吻上了那挣扎的嘴唇,漆黑的血从他身上和口中涌出,如同深不见底的泥沼,缓缓地把两人吞没。


‌‌‌‌  牧首醒过来的时候,枢机还躺在他的怀里。 ‌‌‌‌  仿佛经历过激烈的战事,包裹着她的制服到处都是撕裂和火燎的痕迹,布料渗透了血迹和汗水黏在她的肌肤上。 ‌‌‌‌  但是,她依然睡得非常安稳,就像那些童话里被纺锥扎到手指的公主。 ‌‌‌‌  “枢机?”牧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他不知道梦里面那个家伙,会对枢机做出什么事,但更害怕去揣测枢机会看到些什么…… ‌‌‌‌  牧首的喉头泛起苦涩,像被泛酸的劣酒烧灼着嗓子,让他说不出话来,双手颤抖的捧起她的脸颊。尽管枢机表情十分平静,但她手中满是鲜血,手心被锐器割得血肉模糊。 ‌‌‌‌  这是自己教过她的,若是自己陷入沉睡应该如何唤醒,但是,牧首从来没有想象过,真有这样一天。 ‌‌‌‌  “……牧首大人。”她似乎懵懵懂懂地醒过来了,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我成功了吗?” ‌‌‌‌  “是的,做得很好……我先带你去医疗舱。”牧首抱紧她的肩膀想要站起来,膝盖一酸却又坐下了。 ‌‌‌‌  “那么,牧首大人,我可以拥有你的一个吻吗?”枢机笑盈盈地看向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  “……可以。” ‌‌‌‌  牧首蜻蜓点水地吻上了额头,起身时,领带却又被拽住,被一个绵长的带着铁锈味的吻填满。 ‌‌‌‌  若是能稍稍止住从那圣痕般的创口流下的血,或许这点任性也是被允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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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时空中的漂流者

【牧首X枢机X梦主人】燕子与乌鸦 part1 早安吻(R18) AO3: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64981324/

  当新生的小鸟,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又陷入了一个梦境。 ‌‌‌‌  虽然是相似的面容,但是怀抱里气息他不会再弄错了,那是并不是属于旅者的……而是枢机小姐。 ‌‌‌‌  “你怎么来了”——不,这么问太生疏了。 ‌‌‌‌  “你来干什么”——更糟糕,像是要把她赶走似的。 ‌‌‌‌  “你是来找我的吗?”——愚蠢,冗余,他到底想得到怎样的回答? ‌‌‌‌  他缓慢的挪动身体,试图抽出僵硬的胳膊,想让她睡的姿势更舒服一点,但是还是笨手笨脚的把女孩弄醒了。 ‌‌‌‌  “……嗯……?”阳光透过她的惺忪睡眼,红扑扑的脸颊上像是有一层金色的桃子似的绒毛。 ‌‌‌‌  “早啊——”他下意识的打了个招呼,下一秒就意识到这话显得更蠢了。更蠢的是,这下反而把她给吵醒了。 ‌‌‌‌  “……再让我睡五分钟……不,三分钟……”枢机小姐拽住他的衣襟,把脸往他的衣襟里埋得更深了。近乎能听到那几近失控的心跳声。 ‌‌‌‌  平静的呼吸透过布料轻抚着他的身体,淡淡的体香让小乌鸦的羽毛都蓬松了起来,这下彻底不能动弹了。 ‌‌‌‌  小乌鸦没法挪动被她枕着的手臂,只能用爪子轻轻戳着她的耳垂,睡得连耳朵尖都是红的,嘴唇微微张阖着,看起来,很软。 ‌‌‌‌  意识到自己视线的同时,他触电似的扭过了头——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之前到底做了多么冒昧的事情。 ‌‌‌‌  虽然,本来就不想去思考那个家伙,对于自己来说究竟是本体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  但是,既然她也是被那个人养大的,或许,和他自己很相似才对。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没来由的会对她感觉很亲近。 ‌‌‌‌  而且,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不穿制服的样子,或许是太过疲惫都没有来得及换掉衣服吧,笔挺的衬衣被压出了褶皱,只有领口松开了几颗扣子,略微松开了领结,透出些许粉嫩的肤色,而衬衣下摆透出穿着丝袜的双腿——和他缠在一起。 ‌‌‌‌  在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小乌鸦一瞬间耳畔近乎响起了耳鸣。 ‌‌‌‌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所以说,这并不是自己的梦里捏造出来的幻影,梦境从来不可能凭空创造出梦主人认知以外的东西,更加接近于把幻想拼接缝合成想要的模样——那就更不可能是她了。 ‌‌‌‌  即便他自己想要做那样的梦,但在那个人的教育之下,她不可能分不清什么是梦境吧,怎么会被自己拉入梦境之中呢。 ‌‌‌‌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枢机小姐似乎把他当做了大型抱枕,还搂住了他的腰,把身体贴了上去。暖烘烘的温度,柔软的四肢,鼻息和胸腔深处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温热的水流渗入了他的衣服,让他的身体也愈发沉甸甸的了。 ‌‌‌‌  亦或许,这确实是自己的梦。 ‌‌‌‌  毕竟他从来也是知道的,自己并不拥有太阳,或许在梦里能够他所能拥抱的也只有月亮,银白,静逸,清凉得和泉水一样,还能抽出蓝藻的幽幽蓝光。 ‌‌‌‌  或许,这就是他所唯一允许自己能够拥有的美梦,第一个拥抱了他,又被亲手打碎的八音盒,在某个伤感的夜晚梦到这种东西,或许更可信一些。 ‌‌‌‌  小鸟的爪子虚握她的手臂,心脏一下一下沉重地跳动着,视线无法离开她纤细的颤抖着的眼睫,近乎像是绘本里的栩栩如生的工笔画,仿佛随时都会醒过来一样。 ‌‌‌‌  按照故事里的说法,这种时候往往需要一个吻,故事才能够继续。所以,他也闭上了眼睛,微微倾斜一个角度,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  好软……女孩子的嘴唇,亲起来是这么舒服的吗。 ‌‌‌‌  或许是方法不对,她似乎还毫无变化,只有他自己脸上越发滚烫了。 ‌‌‌‌  他用爪子按住了自己的心脏,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吻了她,毕竟他也只知道这种方式,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探入她的唇瓣,以舌苔慢慢厮磨内侧的软肉,耐心等待一朵花的绽放那样,把她的唇瓣润开。 ‌‌‌‌  她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微微张开嘴,当舌尖相触的瞬间,像是触电一样,让他的羽毛炸开了。 ‌‌‌‌  浅浅的试探,浅尝辄止的纠缠,若即若离的碰触,让他紧张得绷紧着呼吸,胸腔因为缺氧而隐隐作痛。 ‌‌‌‌  “……嗯……”她呢喃的声音,轻柔得像潮湿的雨云,蕴含着温热的水汽,在眼眸里凝成一层朦胧的薄雾。 ‌‌‌‌  这让小乌鸦想起以前穿越骤雨归家时,羽毛被淋得沉甸甸又湿漉漉的,抱着沉甸甸的心事在壁炉前睡过去,只有噼啪的壁炉火光照亮空荡荡的房间,既想要靠近那温暖,又得小心羽毛不被烧焦。 ‌‌‌‌  但是,此刻的他只想把自己整个投入这团火之中,哪怕被烧焦也没关系,反正乌鸦的羽毛本来就是漆黑的。但是又怕自己不小心抱得太紧,把这小小的火苗熄灭了。 ‌‌‌‌  虽然不知道,此刻他心底里的,是希望她能够醒来,还是更害怕她醒来……或许这个就叫做早安吻吧? ‌‌‌‌  “早啊……”像是回应他的胡思乱想,她迷迷糊糊地发出了问候。 ‌‌‌‌  睁开眼近距离撞上她的视线,小小鸟的心脏也像是漏了一拍似的。 ‌‌‌‌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  她会生气吗,会打我吗,还是会继续这个美梦? ‌‌‌‌  她是不是还记得,上次自己做了多么无法原谅的错事伤透了她的的心? ‌‌‌‌  她已经把所有的记忆都交给我了,怎么可能还会这么温柔的接纳我呢? ‌‌‌‌  还是说她已经知道了一切,依然想要回来,让自己有机会赎罪呢? ‌‌‌‌  …… ‌‌‌‌  乱七八糟的的想法挤满了脑海,让心脏的节奏乱得一塌糊涂,连鼻息也紊乱了起来。 ‌‌‌‌  他像是要把所有的疑惑和不安灌注进去,顾不得体面的扑火一样地亲吻着她,直到她吃吃的笑出了声。 ‌‌‌‌  “怎么了,今天这么热情呢……” ‌‌‌‌  看起来,她像是彻底醒了,尽管声音还带着黏糊糊的鼻音,但是并不像是在做梦,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比刺破朝霞的太阳还要耀眼。 ‌‌‌‌  但是她不可能原谅,也不可能忘记自己对她做过些什么吧,他在那灼人的目光里自残形愧,尽管是柔和的月光,对于他来说也过于刺眼了。 ‌‌‌‌  然而她柔软湿润的唇并没有拒绝他,熨帖的化解了他的焦躁,以手指梳理着他睡得乱七八糟的的羽毛和发丝……比他做过的任何胆大妄为的梦还要温柔。 ‌‌‌‌  她一边亲吻着他的唇瓣,一边以手指梳理着蓬松到炸毛的羽根,酥麻的触感让小小鸟的身体都化成了一滩水,晕乎乎的幸福感像是要把大脑融化一样,纠结的思绪像是投入水中的倒影,被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成不成型的碎片。 ‌‌‌‌  第一次拥有肉体的小小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温柔的亲吻,一方面想要更仔细的品尝这个吻,一方面又屏息到让胸口闷闷的疼。 ‌‌‌‌  在梦里面接吻不需要呼吸,所以他从来没有学过这种事情,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一个吻就能让他的心跳和吐息都失去了节律呢? ‌‌‌‌  背脊上的翅膀还在不断生长,黑漆漆的羽毛透过皮肤长出来,带着刺痛的痒意近乎把俩人淹没,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  这数不尽的岁月中,或许他从来没有感激过那个人让自己降生在这个星球上,但是此时此刻,他无比感激能够拥有二次生命和真切感知这个世界的身体,能够让他呼吸,能够让他拥抱,能够让他亲吻。 ‌‌‌‌  枢机小姐的唇瓣,好柔软。 ‌‌‌‌  枢机小姐的手指,好舒服。 ‌‌‌‌  枢机小姐的吻,好甜。 ‌‌‌‌  以至于,方才的羞怯都被忘记了一样,每一寸的触感都像是在脑海里炸开烟花一样,让他脑袋整个都晕晕乎乎的。 ‌‌‌‌  而枢机小姐似乎还不满足于此,手指不只是顺着羽管梳理,也顺着他的脊背搂住了他的腰,以至于顺着人鱼线一路向下…… ‌‌‌‌  不对劲,小乌鸦赶紧按住了腰间的手指,但是下身的衣物被支棱起来的样子,还是让他从脸颊到耳尖都红投了。 ‌‌‌‌  “原来……会被我亲得这么舒服吗?”枢机小姐吃吃的笑着,似乎不觉得小小鸟这幅窘迫的模样是什么玷污。 ‌‌‌‌  这反倒是让小小鸟的心底里更加疑惑,这真的是枢机小姐,而不是自己的捏造吗? ‌‌‌‌  不对不对不对,就算是梦,他应该也不曾妄想过这种事情。 ‌‌‌‌  真的?他真敢说,没有梦想过一个百依百顺的枢机小姐,一直笑盈盈的接纳他的一切? ‌‌‌‌  还是说,他又沉溺在自厌自欺的废墟之中,只有妄想中无底线接纳他一切的女孩子,才会温柔的抱着他,说他没做错任何事,说他做得很好,说他是一个好孩子。 ‌‌‌‌  毕竟,他已经沉睡了太久了,早就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为何能笃定自己没有陷入梦境之中,沉溺在自我满足之中呢。 ‌‌‌‌  他想起上次血色的黄昏,枢机小姐留给他嘴角的刺痛,以及弥漫着铁锈气息的拥抱,那片沉甸甸的折射着光线的黑羽在自己的掌心化为灰烬,空荡荡的积木城里来自第一纪元的笛声…… ‌‌‌‌  心口像是被记忆猛然刺穿,划破帷幕露出内里的漆黑,每次搏动都带着抽疼,心尖血仿佛从泪腺里溢出了一样。 ‌‌‌‌  “你为什么又在哭呢?”枢机小姐吻着他的眼角,生理盐水让他眼角生疼,连耳朵尖都抽搐。 ‌‌‌‌  “对不起,枢机小姐……明明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甚至还在妄想获得你的谅解,我辜负了所有的善意,却妄图还有挽回的机会……我甚至,甚至,都不敢面对你留下的记忆,却妄想你依然可以回来,温柔的拥抱我,就像是,一切悲伤的事情,一切的错误,都不曾发生过那样,我太懦弱了,不敢面对后果……我不应该指望那些,我伤害过的人,还能原谅我,接纳我……明明,我做的事情,错得离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却,却还希望被人原谅,这真是太过自私了……” ‌‌‌‌  “没事的,都过去了……你知道自己错了,也应该相信,其他人能够接纳你。” “但是,我做的错事太多,造成的后果不可挽回,还要让其他人付出那么多的代价,才能弥补我做的错事……我没有办法面对那些人的面孔,那些被我害死的人,闭上眼睛,我还能见到他们的样子,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就是那么无可救药的人,才会害得别人一次次的失望,我甚至妄图拯救他们,明明一次次害死所有人,都是因为我……” ‌‌‌‌  “可是,明明你一直想要拯救所有人,你不应该……” ‌‌‌‌  “我试图去拯救所有人,却只能一次次的杀死他们,以至于,我不敢去理解别人,走进别人的生活,即便我的肉体重生了,但是这个星球的每一寸都记载我的罪行。我明明就是罪无可恕的人,怎么能像是初生的生命那样,重新踏入他们的河流呢?” ‌‌‌‌  “那么,你是笑着杀死他们的嘛?” ‌‌‌‌  “……什么?”一直在抽泣的小乌鸦愣住了,“枢机小姐,你是什么意思?” ‌‌‌‌  “以前,有人曾经教过我,世界上有两种人会杀人,一种是笑着杀人的恶鬼,一种理直气壮地以正义的名义杀人的英雄……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像是你这样一边哭泣一边杀人的家伙呀?” ‌‌‌‌  “但是,杀人就是杀人,这不都是一样的吗……” ‌‌‌‌  “不一样哦,如果你只是喜欢杀人,你不应该在杀人的时候哭泣,就像是鸟儿要吃虫子,老虎要吃肉,丹顶鹤要吃青蛙,如果只是因为天性杀人,是不应该哭泣的。” ‌‌‌‌  “那、那不是也有,因为其它的理由杀人的类型吗?” ‌‌‌‌  “因为贯彻自己的正义而杀人的人,更加不应该哭泣。杀死自己的亲人以夺取皇位的人,杀死少数人拯救更多的人,杀敌对国家的人拯救自己国家的人,杀死纯血的人以拯救混血的人——每个英雄在杀人之前,都认为自己所代表的正义,有凌驾于他人生命的价值。如果他们为杀人而哭泣的话,就是对自己所信仰的正义的背叛。” ‌‌‌‌  “可是,我办不到……我明明知道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他们在自己眼中都是正义的,为什么一定要用杀人的方式才能贯彻自己的正义,这不是错上加错吗?为什么不能相互理解彼此的正义,以停止无意义的杀戮呢?” ‌‌‌‌  “或许,就和你一直以来所做的一样,一开始有人希望通过不杀人的方式取得谅解,但是许多人却生来承载着从过去累积下来的错误,而这错误过于根深蒂固,只能坚信自己的正义才是改变世界唯一的出路,以至于把所有阻挡他们的人都当做错误,把自己的正义作为唯一的正义,煽动对另外一种正义的屠戮。还有原本就以杀人为乐的人混杂其中,以正义之名实行自己杀人的欲望。” ‌‌‌‌  “那、那岂不是,一直在重复着杀戮,而且还觉得自己才是对的……那岂不是,太过悲哀了。” ‌‌‌‌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因为自己杀人而哭泣……所以,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太过天真,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可以让所有人都不用去死,就能解决问题的方式。你也太过敏感,无法用什么大而化之的正义去蒙蔽自己,每次都在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正在杀人的事实。甚至也太过愚蠢,觉得自己需要为这整个世界的扭曲去承担责任——只是因为,某个人擅自把这个世界托付给你,你就觉得自己必须为它找到出路。” ‌‌‌‌  “如果,我不是为了拯救这个星球而存在的,我又能做些什么……” ‌‌‌‌  “他擅自托付于你,你本就没有能力承担的责任——明明这种人才有问题吧?”她的手指摩挲着小乌鸦泛红的眼角,“所以,如果谁有错的话,那首先也不应该是你的错吧?” ‌‌‌‌  抽抽搭搭的小小鸟稍微平静了下来,皱起来的脸像是被生理盐水浸泡过一样,被枢机小姐的手指慢慢舒展开来。 ‌‌‌‌  他恍惚间似乎意识到什么——自己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原来,有错的人是那个家伙啊。 ‌‌‌‌  是的,尽管小小鸟憎恨着那个人,却也向往过得到那个人的认可,却从来未曾想清楚过,为什么自己一边憎恨他,却无法摆脱他给予自己的宿命。只是一次次按照他设定的目标,做着无谓的努力,一次次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又一次次开启新的循环。 ‌‌‌‌  他咒骂自己的宿命,憎恨赐予自己这种宿命的人,却从来没有试图摆脱他设定的目标,明明他那个人从来没有说过应该怎么做,这种事情为什么只让自己一个人承担。 ‌‌‌‌  好像从一开始,某个选项就不曾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  他不只是谁的分身,他可以是独立的个体,他可以选择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式去活。 ‌‌‌‌  明明那个人抛弃自己已经很久了,但是却始终感觉自己没有办法摆脱他的目光,明明已经切断了一切联系,却似乎做什么都像是为了向谁证明似的,或许,这是为什么小小鸟的积木城只能是自娱自乐的玩具,却不敢接纳枢机小姐,又对她的‘背叛’怒火中烧的原因。 ‌‌‌‌  如果,同样是被那个人所养大的孩子,也可以拥有某种程度上的自由,那自己过去‘被迫’承担的责任,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  ——那我岂不是无可救药的愚蠢懦弱吗? ‌‌‌‌  小小鸟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灼痛,抱紧枢机小姐的肩膀大哭起来,就像是他刚刚学会哭泣那样,把记忆深处所有的苦痛、无奈、愤怒、压抑,都溶进泪腺里发泄了出来。 ‌‌‌‌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一定要自己把剑捅他的胸膛里,他也终于知道从那躯体里流淌而出的漆黑液体到底意味着什么。 ‌‌‌‌  那是诅咒吗,不是,那是那个人留给他的祝福,只有亲手杀过他一次才能获得的自由。 ‌‌‌‌  “枢机小姐……”小小鸟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谢谢你,就算我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你依然没有放弃拯救我,现在,就算我马上去死,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  “为什么,你会想要去死呢?”眼前的女孩只是微微歪过头看向他。 ‌‌‌‌  “以前的故事里说,人在死之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以便让他不必带着遗憾转生……想必,你就是那个为我带来死亡的使者吧?变成我最喜欢的人的模样,了却我余生遗憾……啊,其实能够再次看到你,我就已经满足了,我也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带我去往生吧,无论是什么别的星球,来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已经没有遗憾了……” ‌‌‌‌  “……噗嗤。”眼前的女孩笑了出来,“我回到你身边,可不是为了这种事。” ‌‌‌‌  果然,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吗? ‌‌‌‌  也许还需要经历什么考验,才能涤净自己的罪孽,或许要被剜下心脏,拔掉舌头,挖掉眼睛,折断手指……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刑罚,也没有关系。 ‌‌‌‌  自己罪孽深重,早就离开天堂太远,不被允许进入轮回吧。 ‌‌‌‌  不然,为什么带来死亡的使者,会露出那么甜美的笑容,抱着他温柔的亲吻呢? ‌‌‌‌  或者,还是把TA叫做枢机小姐吧,既然是即将堕入地狱的将死之躯,这一点点的私心和任性,应该也是被允许的。 ‌‌‌‌  于是,小小鸟带着负罪感加深了这个吻,或许,这就是死亡的味道,甜美得让他近乎窒息。 ‌‌‌‌  或许,他可以再也不必羞怯于枢机小姐攀上他身体的手指,任由她纤细的手指把自己的身体从衣物里剥出来——任何生灵在死亡面前,都应该平等地袒露自己的罪孽,这很公平。 ‌‌‌‌  枢机小姐只是笑着,用微凉手指抚摸过他的滚烫身体,新生的肉体就绷紧了,为什么她总是可以在看上去干干净净的躯壳上,找到最隐秘最肮脏的欲望握在手心? ‌‌‌‌  “等、等下……”他虚握着她的肩膀,试图把她推开,“我知道,自己是多么罪无可恕的家伙,不应该奢求更多,但是至少,不要……再,不要,用这种样子,做这种事。” ‌‌‌‌  “什么样的事情?”她歪着头看向他,“你想说,有人对你做这种事情,让你难堪吗?” “……不是。”刚刚似乎什么都不怕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了起来。 ‌‌‌‌  “如果,你坚信我是死神的话,那不是更应该,在彻底死去之前,体验一下未曾经历的事情吗?” ‌‌‌‌  “……啊?”果然,这是自己的死前的幻觉吗,甚至死神都知道自己最隐秘的愿望,是多么不堪,多么肮脏么。 ‌‌‌‌  “如果你喜欢……你的枢机小姐,你应该不留遗憾的死去,对吗?”纤细的手指在他温热的肉茎上缓缓的错动,带来令人战栗的触感,让它跳动在她的指尖。 ‌‌‌‌  “……你究竟?”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明明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值得那些美好的东西。 ‌‌‌‌  “你应该知道的,只要是梦境,我就可以自由进出,无论是谁的梦。” ‌‌‌‌  “那、那这是我的梦吗?” ‌‌‌‌  “这是谁的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枢机小姐在他的耳畔落下的吻,带着温热的湿意,让他的耳根滚烫得快要沸腾了。 ‌‌‌‌  她的手指稍微动作,就让他的背脊颤抖着生出了更多羽毛,猝然一颤,又纷纷落地,在地面上扑了满满的一层。 ‌‌‌‌  身下的坚硬的炽热突然软下去几分,落在了她的手心里,带着湿漉漉温热。 ‌‌‌‌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  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耳鸣顿时响成一片,一瞬间填满了脑海,不得不把自己彻底埋进了翅膀里面。 ‌‌‌‌  真是太难堪太羞耻太没用了,只是被手指触碰,就擅自释放释放弄脏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可鄙。 ‌‌‌‌  而且,和刚才的亲吻不同,即便他紧紧闭上眼睛,对陌生的触感也只会变得更敏锐,更何况,还有她近乎咬着耳朵说话,这对于新生的躯体未免也太过分了。 ‌‌‌‌  小小鸟脊背上的翅膀乱七八糟地扑腾着,扬起的气旋让羽毛飞得到处都是。 ‌‌‌‌  但是,枢机小姐没有退缩,反倒是顺势把他按倒下去。 ‌‌‌‌  “哎呀,没事的啦,这说明你的身体长得很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裤子都弄脏了。” ‌‌‌‌  这下不但翅膀扑腾得更加厉害了,双手更是变本加厉地遮住自己的下身。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翅膀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隐约泄出语无伦次的带着哭腔的道歉,“我刚刚,对你,不是,我不应该,真的……” ‌‌‌‌  “明明是舒服的事情,为什么要哭呢?” ‌‌‌‌  “……不是,可我,对不起,你……” ‌‌‌‌  “难道,你不喜欢我用手,弄疼你了吗?” ‌‌‌‌  “啊,不,不对……问题是,这个,太……” ‌‌‌‌  “知道了,尽量温柔一点?” ‌‌‌‌  “……” ‌‌‌‌  似乎当下这种离破碎的语言体系,怎么样也会被当做作茧自缚的许可,小乌鸦喉咙深处,就只能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完全是任人摆布。 ‌‌‌‌  纤细的手指在他没有章法的乱动的时候,已经驾轻就熟的撬开了他的指隙,甚至把身下的布料也褪了下来。 ‌‌‌‌  而因为羞涩而遮住自己的视线的小小鸟,客观上毫无反抗的余地,不敢去看她究竟在做什么,只感觉下身的温度一凉,又被温柔躯体压在腿间,忍不住收住双腿,却把那柔软的躯体夹得更紧了。 ‌‌‌‌  ……光是想到现在是什么样的姿势暴露在她的面前,脑子里的思绪就乱做了一团乱麻,好像隔着漆黑的羽翼也能感受到她的视线,身下可耻地又略微硬了起来。 ‌‌‌‌  “你现在的身体好像在发抖……是因为冷吗?”她的手指顺着大腿内侧的线条一路上探,勾勒着他颤抖的肌肉,“但是,这里似乎还很精神的样子,看来了,还没有吃饱吧?” ‌‌‌‌  肉茎上手指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到底以何等可耻的样子,彻底暴露在她的视线里,可偏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挡住她的视线,顶端的铃口可怜兮兮的在她的注视下分泌出清亮的液体来。 ‌‌‌‌  “……不是,我没有……” ‌‌‌‌  “嗯?只用手还不行对吧。”她的手指拨弄着逐渐硬起来的肉茎,湿漉漉的触感被沾染在指尖上,“我会温柔的对待你……” ‌‌‌‌  “呃,嗯……嘎!”硬挺到充血的头部,好像突然被什么温热的触感彻底吞没了,他腰几乎弹了起来,却早就被她预料到似的按在身下。 ‌‌‌‌  柔韧又带着些许粗粝感的舌苔,猝不及防地就包裹住了肉茎,让他抑制不住发出了悲鸣,又害怕再一次释放出污秽弄脏她,咬紧牙关克制住本能的冲动。 ‌‌‌‌  和手指截然不同的触感,让过电一样的酥麻顺着神经传导到骨髓深处,让他的腰都收紧了,翅膀却一点都使不上力气终于停止了扑腾。 ‌‌‌‌  而她却还没有放过他,让他的腿完全张开,把囊袋和肉茎彻底暴露出来,一边以手指揉弄着柔软的精囊,一边顺着肉茎的系带舔舐着, ‌‌‌‌  初生的肉体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刺激,她的动作明明那么缓慢,每一寸的触感都像是他身体里装填火石,沉甸甸的燥热得像是要把他盛满到快要爆炸了一样,偏偏手指的动作也不老实,指甲蹭过紧绷的肌肉时,就像是火柴擦过粗粝的墙面,在危险的边缘擦出火星。 ‌‌‌‌  可偏偏当他绷紧脊背的时候,她就适时放过她,揉捏小巧的囊袋,轻笑着亲吻他的小腹,让热乎乎的脸颊和耳垂蹭在肉茎上, ‌‌‌‌  “嘎……呜,哈……”明明很舒服,却又很难受,他甚至有些渴望被做些更加出格的事情,但是又无法说出口,小小鸟还没有学会过这个。 ‌‌‌‌  “我已经尽~量~温柔的让你舒服了,还是会难受吗?”她轻啄了一口跳动的肉茎,近乎让他的抑制不住。 ‌‌‌‌  “……不、是的,枢机小姐,我,很喜欢……” ‌‌‌‌  他想,至少说这种话的时候,应该要看着她的眼睛吧。 ‌‌‌‌  “喜欢什么呢?” ‌‌‌‌  他的视线向下,正好看到她伸出小巧舌尖,轻触顶端,故意绕开铃口。 ‌‌‌‌  “……喜欢,被你做……舒服的事情……” ‌‌‌‌  或许是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和最不堪的欲念,视觉刺激过于强烈,让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 ‌‌‌‌  “还有呢?” ‌‌‌‌  “我想要,你,也……嗯、哈……“ ‌‌‌‌  亲眼看见她亲吻铃口的样子,近乎羞得他快要昏过去了。 ‌‌‌‌  “嗯?不好好说出来,我就没法知道你想要什么……” ‌‌‌‌  温热的触感绕着铃口打转,津液和其它液体混杂的水声淫靡得不像话,冲击着他的鼓膜。本就充血的冠部,每一个神经突触都叫嚣着要释放,可偏偏纤细的手指紧紧束缚者肉茎的根部,让他无法动弹。 ‌‌‌‌  晕乎乎的大脑已经被视觉、听觉和触觉煽动得缴械投降,仅剩的理智也早就摇摇欲坠了,明明不应该这样的,一个将死的生命,怎么还会渴求繁衍的本能呢? ‌‌‌‌  温热的口腔再次包裹住他的肉茎,仿佛整个陷入温热湖水之中,舒服得使不上一点力气,让人毫无抵抗的想要沉沦其中。 ‌‌‌‌  或许,枢机小姐已经放弃用言语来挑衅他,而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 ‌‌‌‌  包裹住他肉茎的口腔一寸一寸地收紧了,舌头裹挟着他的肉茎一点一点吞得更深,最深处的小口夹紧了肉茎的头部吞吐着,鼻息拂在他汗津津的小腹上,寸步不让地把他吞噬下去。 ‌‌‌‌  尽管她已经小心的以嘴唇包裹住牙齿,以免磕碰到他,但是偶尔划过肉筋表面薄薄皮肤的尖锐触感,还是激得他浑身发抖,又根本无法反抗。 ‌‌‌‌  她口腔里的软肉一浪一浪地压迫着,让滚烫的血液也一次一次地把他推向浪尖,又重重地拽下来,即便是唇齿小幅度的吞吐,都仿佛在他的脑袋里带动起海啸。 ‌‌‌‌  即便他紧闭双眼,也会想起枢机小姐的脸,柔软鲜红的唇明明那么可爱,却为何会带来这般刺激触感,更何况,还是含着自己的……光是想到这点,他羞愤得快要死掉了。 ‌‌‌‌  “啊、哈……求你了,不要……我已经快……哈……” ‌‌‌‌  即便他想要求饶,也只能吐出语无伦次的话来,更别说看着她的眼睛说出这样的话……小小鸟的翅膀像是溺水一般,扑腾得越来越慢,每一下都像是垂死挣扎一样重重地砸下去。 ‌‌‌‌  紧绷的腿间被弄得湿漉漉的,经不住被她的动作激得颤抖起来,却被手指按住无法释放,在她的掌心跳动着。 ‌‌‌‌  “呜……不要让我,弄脏你……我快要……” ‌‌‌‌  枢机小姐不言,只是喉咙深处发出些许震颤,舌苔顺着肉茎上舔弄,带着笑意的鼻息蹭得他更加难以忍耐了,就算用掌心和翅膀捂住通红的脸,却忍不住泄出支离破碎的声音来。 ‌‌‌‌  好羞耻,可是又好舒服,明明不应该对她做这种事,或者说,她也不应做这种事,却偏偏舒服到快要融化了一样。 ‌‌‌‌  枢机小姐稍稍把肉茎吐出来了一些,却巧妙地变换着角度探索刚刚没有被唇舌照顾到的地方,趁虚而入的空气和津液混合发出了更加羞耻的声音。 ‌‌‌‌  “哈……啊、呜……嘎……” ‌‌‌‌  此刻如果不是现实,恐怕他早就想要变成乌鸦的样子逃走了吧,身体向后挺直到近乎折过去,赤红的眼睛早就失去了焦点,口涎从无意识张阖的嘴角滴落下来。 ‌‌‌‌  感觉身下的压迫感稍稍松开,腰肢就像是崩断弓弦一样软了下去,躁动的翅膀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在眼前的空白散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可耻地释放在她的脸上,手上,还有发丝上。 ‌‌‌‌  ……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啊对不起…… ‌‌‌‌  他顾不得思考,只是一味手忙脚乱的用翅膀用手用被单试图清理她,却好像反倒是把她浑身弄得都是自己的气味了。但她反倒是笑出了声来…… ‌‌‌‌  “虽然说好要温柔一点……但是,果然第一次就这么刺激,会让你坏掉的吧?” ‌‌‌‌  小乌鸦此刻近乎锈死的脑回路,没法理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明明是自己把她弄脏了,但是看起来她却像是很开心的样子,还温柔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  “明明你的反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 ‌‌‌‌  如果以死前满足繁衍需求为目的,这难道不是意味着彻底失败了吗,但是为什么看到她以指腹拭去嘴角浊液的时候,自己的心脏依然会躁动不安呢? ‌‌‌‌  以至于在他意识到之前,已经忍不住又一次亲了上去,姑且,就当做是清理工作也好,他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啄在她的脸上,把充斥着荷尔蒙气味液体吃掉,痒得她发出小鸟一样的笑声,追逐着他的唇瓣,两具湿漉漉的身体黏上了更多黑色的羽毛,像是两只正在打滚的小鸟似的。 ‌‌‌‌  以至于,小小鸟有些微恼地翻身按住她的时候,才意识到她似乎早已衣不蔽体的以双腿缠上了他的腰。 ‌‌‌‌  耳畔的耳鸣又像是盛夏蝉鸣一样,炙烤得他脸颊绯红无法思考。 ‌‌‌‌  “其实,你也想要做些,更舒服的事情……对吧?” ‌‌‌‌  俩人面对面坐着,他的分身被她的手指引导着纳入她的腿间,他感觉自己被包裹进一个更加温暖和柔软的甬道里,里面湿漉漉得不像话,更深地吞进了他的整个肉茎。 ‌‌‌‌  好温暖好温暖好温暖好温暖好温暖好温暖好温暖好温暖好温暖……他紧紧地攀在她的肩膀上,把滚烫的脸颊埋进她柔软的胸口之间,温热的甜香让他近乎醉了,忍不住想用掌心去感受柔软白皙乳肉,又害怕锋利的爪子会不会弄疼了她。 ‌‌‌‌  但是她挺直了腰,像是在怂恿他进得更深似的,让再次硬起来的肉茎撞进她的腿心,小穴里粘稠的液体被挤出来更多,弄得交合之处一片狼藉。 ‌‌‌‌  真是太可耻了,俩人的腿打开缠在对方腰侧,无论是沉溺于欲望的情态,忍不住起伏的身体,还有赤果果链接在一起的地方,不就完全是一览无遗了吗,可偏偏他忍不住想揉她丰腴的胸,抱紧她纤细的腰进得更深,想要亲吻她吐息着娇声的唇瓣……她的一切都可爱得想要吃掉。 ‌‌‌‌  如果,他还有一次机会,他想要造一座新的八音盒城堡,把她放在城堡的中心,凝固成永远的童话,可惜,他就快要死掉了吧…… ‌‌‌‌  小乌鸦的动作突然焦躁了起来,更深地肏进小穴的深处,借着漆黑的翅膀想把她紧紧包裹起来。 ‌‌‌‌  枢机的声音也甜腻了起来,比任何的夜莺还要动听,更不用说声音暗哑难听的乌鸦了,他只能紧紧地抱着那纤细的躯体,泪珠落入层叠的黑羽之中,不留下一丝痕迹。 ‌‌‌‌  层层黑羽被扇动得飞扬起来,又窸窸窣窣地落下,两个光溜溜汗津津的生灵,躺在羽毛之中喘息着。 ‌‌‌‌  “枢机小姐……不,死亡的使者,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你可以带走我的生命,灵魂,或者是其它什么别的东西……” ‌‌‌‌  “……难道,你现在还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吗?”她又一次笑了出来,不像是清冷的月亮,倒更像是朝霞的色彩,“或许,这世界上确实有不可宽恕的罪孽,但是,没有不应该去爱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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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尝试交友(认爹) #原创 #查丹沃兹短篇故事集

海边的黄昏将天光炖得似一锅食材尽数融化的汤,夕阳完全融化在潮湿的海风中,散射出的光辉漫漫地填满了整个峡湾,对这栋别墅而言,这种程度的光辉已经无法填充尽内壁了。积年的海风令盐霜爬满了窗棂,剥去了最外层的墙皮,有的护墙板已经松脱、开裂,走在靠近大海一侧的楼梯时能听见摇摇欲坠的脚步声,不必等待鬼怪造访,这间房子自己就制造了许多老旧的呻吟声。尽管最初建造它的时候使用了足以百倍买下这块地皮的金钱,金钱堆砌出的一切还是抵不过时间的磨损,就像生活在其中的它的主人。年迈与疾病似乎是他收养一个孤儿来陪伴自己的理由,但赫尔蒙德知道,他履行的职责并不是“陪伴者”,而是“照料者”,这让他感到安心,得以用相对自然的姿态与肯尼斯相处。理所当然,他也不会因为多出一个照看对象而不满,甚至还有些高兴——因为新来的这位病人相比于尚有自理能力的肯尼斯,更需要他人的帮助——他觉得自己更有价值和被容许留下的理由了。

艾利克斯的房间在肯尼斯的房间对面,窗户斜斜对着大海,海风虽不能吹拂得白色纱帘动一动,却能让天花板受到水汽的侵袭,在角落生出霉斑,原本占据了最大空间的四柱床被拆成了可简单挪动的零部件,房间空出来的部分塞进了一张来自地下室的铁架床,虽然简陋,但拥有着至关重要的用于绑缚束缚带的铁环,赫尔蒙德又为它增添上许多层羽绒和毛毯,病人躺卧在上面的时候就显得不那么瘦骨嶙峋了。他走进房间时,窗外的光线只能让人看清楚家具的轮廓尚未完全融化在黑暗中,外头大海的颜色过于明亮,仿佛太阳正燃烧到最鼎盛的时刻被丢进了里面,相应的,屋子里自然分不到多少辉光。不过,赫尔蒙德不曾从中感受多少恐怖,也许是因为这一切都暧昧得刚好,他能看到艾利克斯正侧过头看向窗外,最重要的是,仍在呼吸。他把托盘放在床边的矮柜上,为病人倒了一杯温水。

床上的病人没有理会他,甚至连眼珠都不动上一动,黑发年轻人的面孔因为长期只食用流食导致的营养不良和头痛导致的失眠呈现出刻骨的病态,皮肉紧贴着骨头,几乎能勾勒出血管与青筋的形状。和肯尼斯不同,老人已经活到远超同时代人的年岁,也依旧每日喷洒香水、护理皮肤、打理着装,绿色眼睛仿佛燃烧着磷火,让人想起年迈却狡诈的野兽,具备相当的谋略和成熟的残忍;而艾利克斯很多时候看起来比肯尼斯更接近死亡,似乎只要一个错眼和疏忽,死神就会在某个清晨悄然取走遗留在这具躯体上的灵魂。这促使赫尔蒙德投入了更多的心力,哪怕用马可的话来说“你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东西的儿子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他也还是一日数次地前往楼上的房间,为艾利克斯准备好繁多的药物、不含肉的食物以及浓度合宜的镇定剂。最后一项,他尽可能地将剂量稀释,因为在从前被收养的某个家庭里,他见过被毒品捕获了全部心神迅速失去生命的人的样子。他不确定自己的行为有没有被艾利克斯发现,肯尼斯对此只是与他心照不宣似的挤了挤眼睛,他也就视作得到了不被揭穿的许可,在地下室将安瓿瓶里的液体与粉末混入大量生理盐水,再填入注射器。

针头扎进皮肤里的触感和缝纫有些许相似,赫尔蒙德调整角度,贴好胶带,坐在了床边的木凳上,慢慢地、熟练地推着注射器,让里边的东西进入血管。和提供给地下牢房里的囚徒用的老式注射器不同,肯尼斯给他“儿子”用的东西尽善尽美,赫尔蒙德看着上边印的刻度一点点被推进器覆盖,数着自己的心跳,在其中得到了一时半刻的平静。他开口,不担心被呵斥,也不担心被嘲笑,受过他照顾的年长者里,斯捷潘需要安慰和哄劝,肯尼斯需要听话和娱乐,只有艾利克斯压根不在乎他是什么样子。这样就足够了,他知道同这个人说话是安全的。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像我爸爸,艾利克斯先生。但你和他一点都不一样。我爸爸……我爸爸以前在家里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哭,把衬衫都哭湿,然后咬自己的手,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知道。他喝酒的时候要么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拖累了妈妈,害得她每天工作完还要做很多家务,要么觉得自己应该被尊重,他的诗有理由被采用,能给家里挣到一点钱。他喝酒喝得少的时候会抱着我哭,问我是不是讨厌他这个爸爸。我都说没有,我很爱他。那样他就会高兴起来,抱着我叫我最亲爱的万尼亚,说要给我买一千本一万本童话书,要带我去郊外采风。他说会让我不用再担心能不能上学的事,全莫斯科最好的学校会向我敞开大门,我能像他一样顺顺利利地学自己想学的东西。但是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又会哭,拿头去撞墙,趴在地板上尖叫。爸爸很重,我没办法把他扶到沙发上,等妈妈回来之后他的指甲就又翻过来了,可妈妈还是会带酒回来。”

“妈妈要我照顾好爸爸,如果我没做到她会生气。她会问我生下来到底有什么用。她辛辛苦苦上班回来却还要收拾那么多烂摊子,地上的水渍没拖干净,爸爸的酒瓶倒得到处都是,你甚至连看好他别让他又弄得自己手上伤口出血都做不到。妈妈生气了就叫我回房间去做数学题。她做好饭之后会来检查。我做数学题做得太慢了,草稿打得太多,那些数字在纸缝里我认不出来,漏了很多。妈妈生气的时候呼吸声会变长,她真的教了我太多遍,我却学不会。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拿铅笔写字的时候铅笔一点都不重。我学不会。那些数字不能像流水一样从我的笔下流出来。然后妈妈就会更生气。她说都是我的错。”

赫尔蒙德推尽了最后一滴药水,把胶带撕开,拔出了针头,将医疗废品堆到托盘上,开始数药片。白色的圆粒、绿色的椭圆片、蓝色的小圆片、更大些黄色圆片……他确认完数量之后,把它们和温水放在了一起,以往做完这些他就会离开,病人脱离恍惚和木僵后能自己把药吞下去。如果天气合适,对方神志清醒,他会在晚饭前推着艾利克斯到外边散步,询问一些工程学上的问题。他还喜欢艾利克斯先生的一点是,只要不触及某些话题,对方不会拒绝和敷衍他的问题。不论他是问处理尸体的手法还是从哪里下刀能更快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又或者是扭矩的计算和弹簧材料的选择,年轻人的回答都称得上详细,虽然态度上有气无力、漫不经心,在孩子心里,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他见过的成年人。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艾利克斯先生。我一直都知道。”赫尔蒙德没有离开,他坐在丝毫不舒适的椅子上,看着病人缓缓地转过头来,五官溶在了逐渐降临的暮色里,难以辨明,“那天爸爸听完收音机里播的声音后脸很白,我看见他摇摇晃晃走出了房间。他走出去,在走廊外面的卫生间里接了一桶水。我看到了——”

孩子停顿了一下,没注意自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他继续说着,话语像是一盒正在被倒出来的糖块:“我看到了他拿着剃须刀片走进盥洗室。我没告诉妈妈。不。是后来我也没告诉妈妈我看到了。她只知道我没有呼救。我记得很清楚、也许我没记错、爸爸对我笑了一下、我肯定看错了。我记得厨房的地砖是绿色和黄色的方块,橱柜是砖红色的,微波炉的插头没有插上,因为收音机插在那里,它还在唱歌。它在唱一首我不会唱的歌。爸爸坐在地上,背对着我,水龙头没有拧紧。妈妈回来的时候问我为什么不救他。地砖是红色的了。我和妈妈清理了好久。妈妈打了我。她说我没照顾好爸爸。她说我该去死。她问我活着有什么用。她一直在问我,我回答不上来。我好希望她能继续问我而不是一个人去树林里。我一定会回答得更好。如果我好好回答了,她就不会死了。你知道吗艾利克斯先生,她教过我微积分,我可以用微积分算那天血在她身下画出来的形状。如果我回答出来了,她会愿意再多相信我一点吗?她是不是就能继续做研究了?她现在就还能活着?”

赫尔蒙德说完后才注意到,自己的喉咙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有些沙哑。他咽着干涩的口水,感觉嗓子连每一丝呼吸都体察入微,而被他注视着的那张面孔,那个人的目光确实是凝聚着而不是涣散着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病人就在听他说话了。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象不出任何回答,僵硬得像被警察逮住了在别人家的墙上乱涂乱画。

“赫尔蒙德……你忘了吗?我不懂俄语。”艾利克斯慢慢的、平和地对孩子说,眼神里没有好奇,也没有被冒犯,这对赫尔蒙德来说够得上温柔的标准了。

赫尔蒙德沉默了一会,开始用结结巴巴、词汇简单的英文讲解他刚才说的东西:“我爸爸死了,他很爱我,他很爱很爱我-但他死了。我妈妈恨我。我不会数学。我们吃番茄罐头。如果我叫了人来,我学会数学,树林里就没有红色。我不知道,我希望我弄错了。我不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眼睛完全捕捉不到光的踪迹,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塞在他同周围一切之间,不允许他做出什么动作,只能等待着一句不耐烦的拒绝或缺少了解的同情降临下来。

“你想对我说什么?”在赫尔蒙德切断了自己的声音后,艾利克斯等待了一会,微微转动了身体,他的呼吸和织物彼此摩擦的声音消解了房间里的庞然大物,孩子的呼吸逐渐解冻,他低下头,想了一下,鼓起勇气用英语询问:“您想要学习俄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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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现在这样,就像地球上每时每刻。

我看见了一根横跨的蛛丝,在两堵相隔约一米的水泥墙之间。听说蛛丝能承受很大的力,下面挂着看不见的门帘,上面也可以有一些珠串,在洗衣机里勾掉了几颗。总之,把我隔绝在这个建造时以外产生的角落里。 很多车还没开出去,其中一些刚刚停进来,还有太久没开出去的,坐在附近的人开始在灰尘上写字。大部分人坐着,盘腿或是屈膝。为了应付节电设置的感应灯和麻木的下肢,交互站起来跳动,像从前人们求雨一样求一段长约五分钟的照明。 “喂!”附近的一个男人大喊,“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四个小时了,没人说明一下吗?”朝着不知道什么方向,声音回荡得很厉害,仿佛更多人随之大喊“喂!”“喂!”。片刻才发觉真的有更多人开始朝着各自的对岸喊叫,声音找不到出口,在空间里乱窜。在不同的山的不同的山顶,不同的人用进化而来的纤细的手指抓住栏杆,对着俯瞰下所有陌生人的头顶大喊进化而来的语言:“喂!我爱你!”掌心还有前人留下的温热的感触。 就像现在这样,就像地球上每时每刻。 有人来分发饼干,地下车库里肯定不会有饼干,一定是打开了某个几十厘米厚的大门,上面用黄色的油漆写着“战时封锁”。觉得饼干寡淡干涩又难吃的小孩吃了一半就丢下了,被父母教训。我难免同意他的感想,想必周围吃完的大人也是如此。 我上一份工作时不时要出入地库,车子轮胎在铺了环氧地坪的车库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对推车的来说却很平坦,顺利。只是每次通过写了“战时封锁”的沉重水泥门门槛的时候,总要费一些功夫。单位在车库一角租了一间屋子当仓库,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装着普通木门的地方。仓库的师傅说,保安休息的地方吧!我核对他放上拖车的物品,一墙之隔的地方,立体停车位的蜂鸣中,有猫在车顶上拉屎,以为防护门从来不会关上。 我还看着那根蛛丝,企图用眼前的景象下饭。被树枝挂住的风筝线,吊桥的索,陷阱绷紧的细线。没有看见蜘蛛,没有被勾住的小虫,没有风,方才喊叫的人都累了,饼干吃完了,片刻的静止栖息在一根很长的蛛丝上。 我们会怎么样呢?外面怎么样了,是灾害,还是防护门上写着的那样,“战时”?我们都知道今天是晴天,无论如何,现在外面一定能看到漂亮的夕阳,凭空想象不知道自己在照亮怎样的土地,一味跨越遥远路程来到这里的光芒。 我本来打算去郊外的公园,来到这座城市还没去过的地方。起来发现已经不是早上的时候,匆匆忙忙洗漱收拾的时候,带着便利店买的水和零食坐上地铁的时候,我在努力摆正一直寻找的平衡。不是按时就寝按时起床,那会是什么呢?听说我们祖先的亲戚要从海里爬上来准备下一次进化,我要给它带点什么礼物,听说海边风很大很冷,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在不在我这过年? 有人在等防护门打开,说不好意思搞错了,大家都出来吧。有人预想我们在末日科幻的开篇,接着要为了食物打得头破血流,包里的零食会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活下来的人打开防护门发现了广阔的空虚,蛛丝还横跨在那里,在我的左脑和右脑之间,左手和右手之间,翻一个花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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