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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星星栖息地

[法] 安德烈·纪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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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7559869258 原作名:Les nourritures terrestres suivi de Les nouvelles nourritures 作者:[法] 安德烈·纪德 译者:唐祖论 / 毛凤仔(校)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4-7 阅读日期:2025.6.14~12.7 编号:605

一本收集了写作者想法,劝慰,诗歌,日记,文段等等的合集,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体裁。优美的词句与强烈的情感。适合携带者或者随意翻阅,有蛮多内容,特别是引用人物比较多的部分我没有看很懂,不过没有关系,只要阅读了自然就会增加养分。

书摘

地 粮

人们习惯于把我禁闭在这本寻求逃避和解脱的书中。趁这次再版的机会,我要向新读者介绍若干想法,比较确切地摆正这本书的位置、陈述创作它的理由,这也许能降低它的重要性。

第一,《地粮》是一个昔日病人的书;如果不说他是一个病人,至少是一个康复者,一个痊愈者。就在这本书的抒情诗意之中,也可以看出一个人在拥吻一件险乎失去的东西时,那种过分的激情。

第二,我是在文学使人感到万分矫揉造作和窒息的时刻撰写这本书的。在我看来,使文学重新接触大地,让她赤脚踩上泥土,在当时是刻不容缓的。 2025-06-14 21:00:27 · P3

“愿我的书教导你,对你自己比对书的本身更感兴趣,进而对一切其他事物比对你自己更感兴趣。”这些话你在《地粮》的序言和卷末几句中能够读到,又何必要我来重复呢? 2025-06-14 21:02:55 · P6

当别人出版或工作时,我却相反,过了三年旅游生活,用来忘却脑中一切学过的东西。这种泯智的过程缓慢而又艰难;但它对于我,却比人们灌输的一切教导都有用。这确实是一种教育的开始。

你绝不会知道我们为对生活感兴趣所必须做的努力。但是现在,生活既已使我们感兴趣,就会像任何事物一样,使我们感到的兴趣更强烈。 2025-06-14 21:05:03 · P10

消除你内心中“优点”的观念,它对思想是一大障碍。 2025-06-14 21:12:07 · P11

你保存在内心的各种知识,直到世纪的末日都和你风马牛不相及。你又何必把这么多的代价拴在这上面呢? 2025-06-14 21:15:22 · P13

重要的是你的注视,而不是你看到的事物。 2025-06-14 21:13:27 · P13

拿塔纳埃勒;宁可要一种悲怆的生存,也不要那种安宁。除了那死亡的长眠,我不需要其他的安息。我担心,在我一生中没有得到满足的种种欲望和精力,会继续存在而使我极度痛苦。我希望,在把压积在我胸中的一切情愫都表露在人间以后,我能心满意足而又万念俱寂地死去。 2025-06-14 21:19:50 · P14

行动吧,别去判断这是好是歹。去爱吧,别担心这是善是恶。 拿塔纳埃勒,我要教给你热忱。 2025-06-14 21:19:44 · P14

那些怪僻的意见,那些思想上的极端迂回曲折,那些分歧不一,永远吸引着我——异端中的异端。每一种思想,只有在它不同于别的思想时,才能使我感兴趣。因此,我排斥了同情。在同情之中,我看到的只是承认一种共同的感情。

拿塔纳埃勒,爱根本不是同情。 2025-06-14 21:18:39 · P14

拿塔纳埃勒,爱根本不是同情。你明白,这两者并不一样,不是吗?有时,只是由于害怕失去爱,我才会对忧愁、烦恼、痛苦产生同情;否则,我是很难忍受它们的。要让各人自己去关心生活。 2025-06-14 21:21:51 · P15

伤感只是消沉的热忱。 2025-06-18 10:31:32 · P16

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有着许多奇异的可能性。假如过去不在现在之中投下往事的影子,现在就将装满种种未来。但是可惜,一种唯一的过去只能描绘一种唯一的未来——未来被投射在我们的前方,正像一座无限长的桥梁被投射在太空一样。 2025-06-18 10:33:24 · P18

随后,我从遥远的梦乡里醒来,浑身大汗,

心怦怦跳,脑袋依然昏沉。光线从底下,从闭着的百叶窗的缝隙中渗透进来,把草坪的绿色反射在白色的天花板上。对于我,这黄昏的日光是唯一美妙的东西,正像人们长时间处在山洞的黑暗之中,一旦来到洞口,便觉得那来自叶丛和溪流之间的摇曳的日光,分外温柔和魅人一样。 2025-06-18 10:36:47 · P22

我整个的生命似乎非常需要在崭新的事物中重获锻炼。我等待那第二次的青春期。噢!给我的眼睛以新的视力吧。洗去眼睛中那些书本的污垢脏迹,使眼睛更像那眺望中的蓝天—今日由于刚下过雨,显得十分清澈的蓝天。 2025-06-18 10:39:01 · P24

我看见过天空在等待曙光时的战栗。星星在逐个黯淡下去。草原被朝霞浸得湿漉漉的,而空气只给人以冰冷的抚摸。那混沌的生命,有一阵子仿佛愿意继续留在梦中。我那仍然困倦的脑袋昏昏沉沉。我一直攀越到林地的边缘,坐了下来。那些动物一个个重新开始工作和享乐,它们确信白天即将到来;生命的神秘性开始从每片叶子的凹处透露出来。——随后就来了白天。

我还在其他场合见过黎明。——我看见过等待黑夜的来临…… 2025-06-18 11:00:19 · P27

噢,拿塔纳埃勒,你的身心交瘁全是源于你财富的名目繁多,你甚至并不知道你最喜欢的是哪一种,你也不会懂得世上唯一的财富就是生命。生命中最最微小的瞬息都胜过死亡,也否定死亡。死亡仅仅是对别的生命的许可,好让万物不断地更新。死亡是为了任何形式的生命不占有超过其自我表现所需的时间。幸福的时刻是你的讲话铿锵响起的时刻。所有其他的时刻,你去倾听。但当你讲话的时候,你就别再倾听。 2025-06-18 11:28:44 · P29

夜幕降临,这要看成白昼的死亡。晨曦揭晓,这要看成万物的诞生。愿你的视觉时刻都新。

智者,即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的人。 2025-06-18 11:02:35 · P29

拿塔纳埃勒,你一定得在你心中焚毁所有的书本。 2025-06-18 11:29:54 · P30

轮舞曲——为了崇拜我所焚毁的书本

有些书供人坐在小板凳上 放在课桌上诵读,

有些书供人在步行中吟唱 (这也是由于开本大小的缘故); 这些供森林中阅读,那些供乡间阅读。 乡村高尚,西塞罗说。 有一些书我在驿车上念; 另一些,躺在草料仓的角落里读。 有一些书使我相信有一个灵魂, 另一些书则使灵魂绝望。

在一些书中,人们证明上帝存在, 在另一些书中,人们不能达到这个目的。 有一些书只能够被 私人图书室所容纳。 另一些书则刚接受过许多权威批评家的颂词。

有一些书只论述养蜂, 于是某些人嫌其过于专深; 另一些书如此高谈阔论大自然, 读后你又何必再去散步。

有一些书为睿智的读者不屑一顾, 却会鼓励少年儿童向上。

有些书人们称为文选, 里面有天南地北的集锦。 有些书要使你热爱生活; 另一些书作者脱稿后便自杀身亡。 有些书散播仇恨 并且自食其果。

有一些书谦逊有趣,通篇令人心醉神迷, 读时似乎熠熠生辉。 有一些你钟爱如同亲兄弟, 它们比我们纯洁,生活得比我们完美。 有一些用奇特的方法写成, 纵然你多次钻研,仍然不得要领。

拿塔纳埃勒,我们什么时候能烧毁所有的书本!

有一些不值四文钱。 另一些价值连城。 有一些书谈到国王和王后, 另一些书则记述贫苦的穷人。

有一些书中的话语, 比中午叶丛间的声响更轻柔。 这本书是约翰在拔摩岛上 像老鼠一样吞食过的书;但我更喜欢覆盆子, 它使他五脏六腑布满苦味, 随后就幻觉丛生,想入非非。

拿塔纳埃勒,我们什么时候能烧毁所有的书本! 2025-07-15 16:02:59 · P31

啊,假如有通向平原的道路,那便是晌午时分的闷热,田野间的冷饮;而到了夜晚,便是麦秆窝里的睡眠。

假如有通向东方的路,那便是在心爱的大海上破浪前进;那便是摩苏尔的花园,图古尔特的舞蹈,瑞士高山上的牧歌。

假如有通向北方的路,那就是俄国低地的集市,扬起雪花的橇车,冰封的湖泊。当然,拿塔纳埃勒,我们的欲望是不会厌倦的。

船舶驶进我们的海港,从陌生的海岸运来了成熟的水果。赶快卸下船上的这些重荷,好让我们最终加以品尝。

粮食啊! 我期待于你,粮食!我在追求你们,满足! 你们是美好的,宛如夏日的欢笑。 我知道对于我的每一种欲望回答都已经准备就绪。 我的每一种饥饿都在等待酬劳。 粮食啊! 我期待于你,粮食! 踏遍天涯,我在寻找我所有欲望的满足。 2025-08-02 18:58:32 · P38

每一个完美的行动都伴随着肉体上的快感。 根据这点,你就知道某个行动该不该做。我一点不喜欢那些把艰苦奋斗看成自己的功劳的人。因为如果艰苦,他们最好去干别的事情。在创作中,你找到快乐,那是工作合适的标志;拿塔纳埃勒,我快乐的真实性,是我最最重要的指南。 2025-08-02 19:01:26 · P40 倘使你吃的东西并不使你陶醉,那是因为你的饥饿并不厉害。 2025-08-02 19:00:49 · P40

你为什么还不懂得任何幸福都属机遇,它每时每刻都会出现在你的面前,犹如一个乞丐出现在你行走的路上一样。倘使你说你的幸福已经死去,那是因为你所承认的幸福,仅仅是合乎你的原则和意愿的那种幸福。这样你就会倒霉。 2025-08-02 20:28:18 · P42

我对许多事物的喜爱远胜过对人的喜爱;在这大地上,人并不是我最喜爱的对象。 2025-08-02 20:35:16 · P48

地 粮 拿塔纳埃勒,每个人不幸的根源,在于他自己在观看,并使他所看到的一切隶属于他自己。每一事物之所以重要,并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它自己。但愿你的眼睛和被观看的事物合二为一。 2025-08-02 20:40:30 · P50

一个自称幸福,并且进行思考的人,才称得上真正的强者。 2025-08-02 20:40:04 · P50

要是我不知道这种形式的生命将会结束,要是我不知道在经过了这段生命以后,我将安息在一种比我每晚所期待的稍许深沉、稍许迷糊的睡眠之中……我的所作所为将永远限于随随便便。 2025-08-02 20:43:56 · P53

每种事物都是大自然的一分子,无法超越大自然。物理定律涵盖一切。火车在黑夜里疾驰,清晨它就会蒙上露水。 2025-12-03 17:19:54 · P79

必须做出选择,这总是令我感到难以忍受;在我看来,选择主要并不是选,而是摒弃不为我所择取的事物。 2025-12-03 17:25:22 · P84

我具有那种不太受自己束缚的宝贵的天赋。过去的回忆能施加于我的威力是极有限的,仅仅能维持生命的一贯性:好像那条把忒修斯和他昔日的爱情连接起来的神秘之线,它并不能阻止他穿越最新的国度。 2025-12-03 17:29:07 · P89

米蒂尔,只有生存于瞬间之中,我们的生命才是生命;在瞬间中所有过去都已死去,而任何未来尚未诞生。瞬间!米蒂尔,你要明白,瞬间的存在具有何等的力量!因为我们生命的每一瞬间在本质上是不可替代的:你要学会不时地全神贯注于瞬间之中。 2025-12-03 17:35:42 · P97

你也别以为我获得幸福是依靠财富;我的心在世上没有任何牵挂,迄今保持着清贫,因此我也容易撒手人寰。我的幸福来自热忱。我经常模模糊糊地对一切事物发生狂热的爱慕。 2025-12-03 17:40:16 · P101

啊,为了得到永久的安息,我愿意健康地死去;说得更确切些,但愿我已衰竭的欲望不再转为新的欲望。欲望啊!我曾拖着你长途跋涉;我曾在田野上把你折磨;我曾使你在城市里酩酊大醉;我曾使你大醉而不解渴;——我曾让你沐浴在满月的夜色之中;我曾带你到处散步;我曾在海浪上把你轻轻摇荡,让你入睡……欲望!欲望!我将对你做什么?而你又在要求什么?难道你不会疲倦吗? 2025-12-03 22:16:14 · P126

心灵从来都不够空虚,所以总是装不了足够的爱——爱、期待和希望,唯有这些才是我们真正的财富。 2025-12-04 13:10:43 · P133

那一天我见到的最美的东西,就是一群被引回畜棚的绵羊,它们急促的小蹄传出疾风骤雨般的嗒嗒声;太阳在沙漠上沉落;绵羊蹄下尘土飞扬。 2025-12-06 10:10:26 · P200

每一颗星都根据它应该遵循什么道路而选择自己的路线。它应遵循的道路,也必定是它愿遵循的道路;这条道路,在我们看来是命定的,实际上却是每颗星自己最喜爱的道路。 2025-12-06 13:31:23 · P228

拿塔纳埃勒,扔掉我的书吧;别在这本书里寻求满足。别以为可以通过他人找到你的真理;再没有比这更令人羞耻的事情了。 2025-12-06 13:36:00 · P230

你身上值得你爱的,是你觉得到处都没有,而只存在于你身上的东西。啊,让你迫不及待地,或者不急不忙地成为一个最无法为别人所替代的人吧! 2025-12-06 13:36:16 · P231

新 粮

人们看到令人喜悦的复杂现象从紊乱的法则中产生:季节的演变,潮汐的涨退,氤氲的消散(随后复化为涓涓流水),光阴的静静递嬗,随着季节而回归的风。一切已在苏醒的事物,都有一种和谐的节奏使之来回摆动。一切都在酝酿欢乐。瞧!欢乐很快就获得了生命。欢乐已在树叶丛间轻轻地搏动着,取得了名字,开始转变为花朵的芬芳,果实的美味,禽鸟的知觉和嗓音。就这样,生命的再现、成形和消失一如水的变化。水流在阳光下化为氤氲,随后又汇合为阵阵雨水。 2025-12-06 13:41:02 · P238

充溢着慵懒气息的春天, 我恳求你的宽厚。 你浑身无精打采, 我把心留给你。 我的思想未定,顺着微风飘荡。 一条涓涓小溪 蜜液似的流进我的躯体。 啊!耳闻目见, 只是在梦境之中。 透过我的眼皮,我迎接你的光明。 给我以抚慰的太阳,请谅解我的疏懒…… 宽宏大量的太阳, 我听任你来啜饮我的心血。 2025-12-06 13:43:12 · P242 智慧不在理性之中,而在爱之中。 2025-12-06 13:46:59 · P245

啊,有谁把我的思想从沉重的逻辑枷锁中解放出来?我最真诚的激情,一经表达,就被歪曲。 2025-12-06 13:46:04 · P245 我已经预感到,有一天,人们会觉得今日我们把一些问题看得如此紧要,简直不可思议。 2025-12-06 13:45:52 · P245

我由衷的感激促使我天天在发明上帝。天一亮,我就惊诧于自己的存在。我对自己的存在赞叹不已。为什么痛苦解除所带来的欢乐比不上欢乐终结所引起的痛苦呢?这是因为,你在痛苦中念念不忘被痛苦夺去的欢乐,而在幸福的氛围中,你根本不会想到你已经避开的痛苦,因为具有幸福感是你的天性。

每个造物依其感官和心灵接受幸福的能力,理应获得一定分量的幸福。不管你从我身上夺去的幸福是多么微小,我都是一个被窃者。我毫不知道我出生之前是否要求生存;但我既已生存,就有权要求一切。然而感恩的感觉是如此甜蜜,爱的感觉对我来说也是如此的甜蜜,以致连微风的轻抚都会在我心中引出一声谢谢。这种感激的需要教会我把遇到的一切都化作幸福。 2025-12-06 13:50:36 · P252

一切自我表现的企图,结果是否定了自己;一切自我牺牲都导致了自我表现。施舍才是最完善的占有。 2025-12-06 13:52:40 · P256

我觉得自己身上有强烈的争取幸福的要求,但是任何靠牺牲别人、夺取别人的所有而获得的幸福,在我看来都是可憎可恶的。 2025-12-06 16:16:01 · P273

至于我,我厌恶任何独自占有;正是施舍构成了我的幸福,死亡并不会从我手中夺走什么东西。死亡最使我痛感损失的,将是那些分散的、自然的、占有不了而又属于公众的财富;这些财富曾使我特别地陶醉。要说别的东西,我喜欢小客栈的饭菜胜过最丰盛的酒席,喜欢公园胜过锁在高墙内的最华丽的花园,喜欢可供散步时随身携带的书籍胜过供收藏的珍本。如果要我独自欣赏一幅艺术作品,作品愈是秀美绝伦,我的忧愁就愈是压倒快乐。

我的幸福就在于增进别人的幸福。我要幸福,首先要天下人一起幸福。 2025-12-06 16:16:56 · P274

我曾写过:“幸福而又进行思考的人,可被认为是真正坚强的人。”真的,建立在愚昧无知上的幸福,算得了什么呢?基督的第一句话就是主张把忧愁包含在快乐之中。他说:“哀恸的人有福了。”要是谁在这句话里看到的只是一味鼓励哀恸,那他绝对没有领悟这句话的真谛! 2025-12-06 16:18:43 · P276

某些使我们激动不安的“问题”,虽说不是没有意义,但因为完全不可解决——如果要等到它们解决之后,我们才能有所决定,那是十分愚蠢的——所以我们还是抛下它们往前走吧! 2025-12-07 09:11:06 · P280

但是,你们的传统源于神的启示,却是禁止一切自由思想的。而我持的这一种敬意,完全符合人性的传统,不仅让我的思想自行其道,并且鼓励和促使我不接受任何未经我自己检验过或我无从检验的东西为真理。这里并不包含什么骄傲,而是具有一种思想上的谦逊,一种很有耐心的,甚至带有惶恐不安的谦逊。虚伪的谦虚则在这里受到厌恶。认为人不通过神的启示,不通过这种奇迹的干预,只靠自己是不能得到任何真理的,这是虚伪的谦虚。 2025-12-07 09:13:28 · P283

把信任、自在、快乐带到任何可以带去的地方,这很快成了我的要求,成了我不可缺少的幸福的先决条件。似乎我个人的幸福只是用他人的幸福来构成一样。因为我自己不知道有什么别的幸福,除非是我通过同情领略到的,也可以说是我委托别人领略到的幸福。因此凡是阻碍这种幸福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可憎恨的:胆怯、气馁、误解、诽谤、对于假想的灾难绘声绘色的描写、对于虚无缥缈之物的无益的渴望、党派、阶级、民族或种族,以及把人变成自己或他人的仇敌的种种行径,如挑拨离间、压迫、恫吓、不公。 2025-12-07 09:31:24 · P319

第一美德是:忍耐。

忍耐和单纯的等待毫无关系。忍耐和固执倒是会相混淆的。 2025-12-07 09:37:46 · P330

同志,什么都别信仰;没有证据,什么都别接受。殉教者的鲜血从来就没有证明过什么。最愚蠢的宗教也有它的殉教者,也能激起狂热的信仰。人们在信仰的名义下死去;人们借着信仰的名义去杀戮。求知的欲望来自怀疑。停止信仰吧!要去学习。人们只有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才进行欺诈。你别让自己上当。你别让自己受骗。 2025-12-07 09:40:00 · P335

噢,我在为你书写——早先我管你叫拿塔纳埃勒,这个名字今天看来太哀伤。如今,我叫你同志——你别让任何悲伤停留在你的心坎里。

你自己可以做到:使怨恨不起作用。你自己能做到的,不要向别人求助。

我已经生活过了;现在轮到你开始生活。从今以后,我的青春要在你的身上延续。我把权力移交给你。要是我感到你接上了我的班,就是死我也心甘。我要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感觉到你勇敢坚强,能使我无憾地离开人世。接过我的快乐吧。要在增进众人的幸福中去缔造你的幸福。要工作,要斗争,不要忍受任何你有能力加以改变的坏事。你要不断地对自己说:关键在于我。对于人为的坏事抱着逆来顺受的态度,不可能不是一种卑怯的行为。别再相信——倘使你曾经相信过——明智存在于屈从忍受之中;或者干脆别再去追求明智。同志,你别接受人们向你建议的某种生活。你要始终不渝地确信,生活可以更加美好;你的生活和别人的生活都是这样;这并不是指另外一种生活,来世的生活,使今世可以得到安慰,使我们能更好地忍受今世的苦难。这种生活你别接受。有朝一日,当你开始懂得,该对生活中几乎所有的不幸负责任的,并不是上帝而是人类自己,你对于这些不幸就不会再逆来顺受。

不要去崇拜偶像。 2025-12-07 09:47:49 · P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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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无糖硬糖

一个女孩儿的故事。   “……他说,穷人家的孩子是教不出来的,尤其是女孩。”维克托莉娅的物理老师用软而碎的声音叨念,往壁炉里又添了一把柴,“‘就和母鸡一样,她们很快就结婚下崽子了’——他是这么说的。”隔壁传来男人的嚎叫,和酒瓶在墙上砸碎的声音,女人和女孩司空见惯地听着,女人用一只满是茧子的手,抚摸着女孩枯燥的头发,它现在被剪得很短,和男孩的一样。

  “——维克托莉娅,答应老师,永远,”玻璃瓶破碎的声音,金属砸在地上的声音。

  “永远。”男人踢开鞋子的声音,拳头砸上衣柜的声音。

  “不要结婚。不要生孩子。好不好?”

  八九岁的女孩望着反常地严肃起来的女人,那里有一只手,等待着她去握。结婚对她来说更像是天灾,或者一种自然现象,人能躲得过龙卷风吗?至于孩子,十个八个,结了婚自然就有。为什么老师要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呢?老师不也结了婚、生了孩子吗?为什么老师不爱那个孩子而是爱我呢?这许多问题一下子涌出来,让她久久地呆在原地。老师轻轻呼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让她回过神来,于是她问:“老师,我有什么不一样呢?”

  “孩子,你是个天才。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也不及你一个有价值。你明白吗,上帝给你的是多大一份责任?你注定要成为厉害的人物,你将改变世界!”女孩看着面色涌起潮红的女人,她的声音几乎盖过了男人发酒疯时的声音,老实说,对于这些,她都没有概念。她的老师,也看出来了。

  她的老师轻轻抚过她的发际线: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你是我活着的念想。我要活着看到你进入莫斯科大学,然后递一束鲜花向我报喜。很快,很快,太空时代就要来了。”男人开始砸这个小房间的门,她的老师只能在对方怒吼的间歇说话:“你是不一样的,你不是麻雀,而是鹰隼,我的孩子。”她眼望着空气,好像那里面有火箭和导弹、有电脑和电话一样,“你将改变世界。”

  于是孩子也将小小的手握上中年女人的手,对方握得太用力,让她感觉很痛,她尽量不表现出来。看着用油纸手写的、粗糙的物理试卷,她想,她要如何用这个,去改变世界呢?

  维克托莉娅考上莫斯科大学的时候,寄了一束鲜花给她的老师报喜,这束鲜花久久没有回信。在她大二的第一个学期,她的故乡才有人来到莫斯科,讲述一个女人在去年如何用碎酒瓶割开脖子。她听得浑身发冷,连忙把大衣穿上,围上捡来的毛线围巾。那个人走了以后,她回想那双蔚蓝的眼睛,她的家乡见不到那样的天空,那样的天空只存在于老师的眼睛里。她看了外面灰蒙蒙的天,叹了一大口气,她没有妈妈,如果不是老师,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或者结婚了,现在她彻彻底底、不再有任何亲人了。

  不像任何人所说的那样,她对斯捷潘·马斯卡诺维奇有爱、有狂热、有歆羡、有拜服……她没有,她没有这样的东西。她讨厌这个男人,因为他太漂亮了。听起来是无法成立的借口,但是她想起家乡被鸟巢压得长偏了的树、锈迹斑斑的白铁皮屋顶,和人,那些有着黄色黑色牙齿的人,那些抹了机油却忘记洗脸的人,那些怀着能启齿、或不能启齿病痛的人。那些是她的过去,她的组成部分。而这个男人的蓝眼睛闪着俏皮的光,牙齿洁白又整齐,金色的头发几乎融化在清晨的阳光里,虽然比起同龄男子要纤细些,但那不是一种病态的瘦弱,而是一种骨肉匀停的匀称。她拒绝想,这男人的眼里和她的老师眼里究竟是不是同样的天空,她老师的眼睛里有她,而这个男人,就算拿着花束叫她“我的女神”,他的眼睛里也一览无余——真是漂亮的晴空啊!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他们有时在白桦林里散步,斯捷潘给她买了新的围巾和手套,所以她可以伸手去触碰流下来的冰溜子。他们说到一个话题,她已经忘了是什么话题,她只是记得自己在说出口之前仔细计量过,自己的钱够不够买这个月的面包。她说:斯捷潘先生,我嫉妒你。对方一开始不可置信,随即便哈哈大笑,他说:“为什么维托奇卡要嫉妒我呢?我们在任何地方,都不在一条赛道上啊?”她说:“你刚才评说了三位诗人的诗,你用的比喻非常老辣,你对他们毫不容情,而你接下来不用担心被任何人打死,这一点我嫉妒你。”金发的男人停了下来,仔细看的话,他确实几乎还是个孩子,那顶代表着至高荣耀的桂冠,对他来说是不是过于重了?但那也是他应得的,因为他认为这是他应得的。

  “你是个贪婪的人,你不停摄取着周边所有人的反应,并用这些来修正自身,令自身变得更加有魅力、更加受欢迎。你吃掉了他们的脑子,让他们变成你的狂热追随者,这一点我嫉妒你。”男人有些被惹恼了,但处于教养,或者她无法理解的什么东西,还是强忍着,他温柔地说:“维托奇卡,我想我只是人缘好?”维克托莉娅趁他说话,计算着下个月她能靠奖学金购入的食材,每到年尾的时候,她就什么也买不起。去年有个老爷爷会在面包店外放昨天的面包,今年那个老爷爷去世了。

  今年经济不景气,这个她也知道,发给她的奖学金格外少。伟大的苏维埃要保证科研资金,而它投资科研就好像不要钱一样,这一切最终压到了她身上。她去问过负责的政委,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那个政委从上往下,几乎是用舌尖舔遍她的全身一样,把她打量了一番,然后说:“那你让男友帮你买啊,你这样的姑娘也交了个好男友……”她推门走掉的时候,后面还传来阵阵笑声,仿佛一个不好笑的办公室笑话。

  “你那不是人缘好。”她只说了一句,然后叹了口气:“无论多么大的宝物,你都觉得你配接受,无论多高的位置,你都觉得你配坐上,我觉得你心里根本没有数,你爸妈把你惯坏了。”“我想,你应该是说他们给了我足够的爱?”男人重新展露笑颜,而她对男人说:“你知道卫生巾怎么用吗?”她知道女人每个月会流血,于是她买了卫生巾,然后把它们当创可贴用,似乎那不是正确的用法,但是她的室友只是暗地里取笑她,并没有给她任何帮助。男人的脸快速失去了血色,而她迟迟地意识到这是不应该在公众场合说的话题。所以男人说:“维托奇卡,以后不要对每个人都说这个……”的时候,她感觉可以忽视两腿之间流下的液体,和他一起回学校了。男人一开始试图用两片树叶折叠来演示,看到她袜子上的血时,他左右望了望,把他们藏在一个灌木丛后边。

  维克托莉娅知道大概的性爱流程,第一步就是在避人耳目之处,她现在无论是叫救命还是喊人都没有用处了,在他脱下她的内裤时,她认真地想了一下要不要把他打死。但他只是伸手,跟她要卫生巾。第一片卫生巾的棉质部分用来吸取内裤上的经血,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她的屁股和腿冻得冰凉,然后第一片卫生巾直接就被舍弃了。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一片卫生巾多少钱,维克托莉娅想,看着对方像解释立方体一样解释卫生巾该怎么包在内裤上。在对方开始说些我们国家贫困的孩子没有得到适当的教育的时候,她已经提上裤子往外走了。然后对方掏了掏兜,掏出一盒止疼片。这让她感觉亲近不少,她问:“你怎么会带着止疼片?”对方回答:“我有偏头痛。”但是对方还是不能和她的老师坐在一块儿,这属于她根深蒂固的偏见。

  当宿舍的姑娘谈起恋爱相关的时候,维克托莉娅总会出现幻觉,对方用剁骨刀把自己切成大块小块,然后一斤两斤地发卖。这个人很帅气,所以他买这二两肉可以少付一点钱;这个人有钱,所以能买得起大部分肉块,也许连血也能买走。这个人懂我的心,所以她就把内脏送给他,让他熬一锅杂碎汤,配黑面包一起吃。她正云里雾里地看着菜场,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不是买家而是卖货的人,她的老师跟她说了她能够改变世界,但没有告诉她衣服从哪里拿,饭食又从哪里拿,研究资金是大大有盈余的,但他们不可能把科研经费借给你吃饭,哪怕你是首席也不能,那个政委已经说过了。她看着红色的新毛线手套,就好像看着自己的血和肉,原来她意识到这点以前,就把自己给发卖了。也许可以说买家是个好人,但奴隶主和奴隶之间,不存在任何平等的关系。

  她不喜欢哭泣,因为这耗费时间,又没有用处。她开始哭泣的时候,很笨拙也很生疏,泪水滴在她眼前的桌面上,映出一张长相平平的雀斑脸。老师,她默默地想,我打破了誓言,我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小孩,但我和您一样,在困境中把自己给发卖了。老师,您和这个屠夫结婚,是因为乌克兰的冬天太冷吗?有人说您“卖得好”吗,就像他们说我“卖得好”一样?在世俗的眼光里,我是不是一个被王子看上的灰姑娘,只要嫁给他就是幸福的结局呢?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他的啊?但是如果和他分手,我下学年就不能全心做研究,也得从宿舍搬出去才行,我的研究正做到重要阶段!一分一厘的差错都是不可容忍的!那么老师,老师啊……我如果为了研究,和他继续谈下去,您能稍微原谅我一点吗?还是说,您会认为我从此不是您的孩子呢?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像火车的黑烟一样拉得很长。有时候维克托莉娅也并不晓得斯捷潘那张漂亮的笑脸背后在想些什么,精于计算的人能看得出另一个精于计算的人来,尽管她们精通的并非同一种计算。无论如何,斯捷潘给她食物、暖气、新的手套和大衣,也询问她要不要在天气暖和些以后搬出学校,找间公寓来住。那是天气暖和以后的事情,她对戴着半指手套的手哈了口气,重新开始做计算。

  这里很少有人愿意说她是“天才”,一是因为她比所有人都要勤奋,二是因为她是个貌不惊人的、来自贫困山村的女孩。她知道这两者的结合会让她的名声变得很难听,比如:“瞧瞧她是多么努力!这次期末考,看她是不是第一名!”她已经知道了这里人的逻辑:努力不能做出努力的样子来,要云淡风轻地做每一件事,成功的时候,也不能显出成功的喜悦。一切都包在雾里,一切都令人无所适从。所幸木头杆的铅笔永远不会背叛她,数字和公式也不会,她不擅长比喻,也不擅长说漂亮的词。打磨宝石、寻找精金……这些是斯捷潘会说的东西,不是她的,她想了很久,想到自己的家乡,曾经来过寻查师,或者说,探水人。

  那个人黑、矮,又瘦得像一架腊肉,他戴着一顶破烂的帽子,裤子也绽开了线。他光着脚在地上踩过,他的脚底有很厚的老茧,他踩过满是石头和瓦砾的地面就像踩过丝绒。他闭着眼睛,好像在听空气中的歌声,过了十五到二十分钟,他拿大拇脚指头往地上一划,水果然被掘出来了。她更愿意说,自己是寻找水脉的人,别人讨厌枯燥乏味的计算,而她对这些就像丝绒般怜爱,快速一点,简洁一点,然后不要全部改换,留一行公式作为手工痕迹。计算的过程和结果同样重要,她做完了这一个,总有下一个等着她做,毕竟,世界上的水是无穷无尽的。

  她不喜欢参加大会、商讨会、各种活动……各种各样的官员把她抓去,发现她既不愿充当门面,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主题。她像野外的动物一样,从不亲近任何党派,从不接过任何橄榄枝,他们也只能在背后耸耸肩,说她实在有个未开化的头脑。她知道无论如何,她将来都会在制造火箭和飞船的地方工作,因为她有这个能力,也因为,伟大的苏维埃缺少这样的人才。要不然她不会把自己伪装成一颗路边的石子,她会要鲜花、荣誉、奖章……越多越好。至于这是否影响了她未来的职位,她根本不喜欢做管理层,对她来说,能计算,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好了。

  做了三个小时之后,她自如地转了转手上的铅笔,把它架在大拇指上,哼起歌儿来。她同样没有受过系统的音乐教育,她对歌曲的认识仅限于节日时女人们手拉手、踢踏着步子时齐唱的歌儿,睡前她的老师给她哼唱的无字摇篮曲,还有就是粗俗的歌曲和醉汉的歌。她轻轻哼着那首摇篮曲,声音像细细的丝线,在空气中颤抖,但延续了下去,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她笑笑,把铅笔削尖,打算继续做计算,这时候,斯捷潘·马斯卡诺维奇来了。

  如果以后她送一艘飞船上了月球,或者其他改变世界的功勋,她要出一本自传的话,她会要笔者把至少80%斯捷潘的戏份删掉。她的人生重点是计算和解读,还有更多更复杂的事,就像办公室政治和大部分人际关系都可以删掉一样,三流的作者才会在一个人的传记里大篇幅地写各种爱、爱、爱、爱……总之就是爱情故事,但在女人的自传里,这样子的事情尤其多,哪怕你是革命先烈,也是一样。仿佛她们只有在爱着别人时,人生才有意义一样,她们走在路上的时候人生没有意义吗?她们做一架纸飞机的时候人生没有意义吗?她们用手术刀切出子弹以后,到房子后头呕吐的时候人生没有意义吗?有的话,为什么不写?这是她的人生,她讨厌给别人当注脚。

  但是斯捷潘想让她成为一个光辉万丈的伟大诗人沉默而顺从的妻子——是的,他可以说他并不那么想,他支持男女平权,他支持女性出去工作,他支持为她好的一切!但历史还是会给他浓墨重彩,而她隐去身形,就像大多数人不知道某些诗人的妻子也写诗一样。

  金发的男人坐在了她的对面,把脸放在她的桌子上,略长的一绺头发垂下来,再折叠进手和脸之间的缝隙。他朝她笑着,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她,但是一言未发。五分钟以后,维克托莉娅让他换个地方趴,她还有事要做。他快活地加深了笑容的幅度,眼睛亮闪闪的,他说:“维托奇卡,你相信魔法吗?魔法就是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变出东西来的力量……有些人有这种天赋,有些人没有,地球上的新东西,都是一种魔法的造物……”

  维克托莉娅看了看他,这人应该没有喝酒,为了让话语继续下去,或者就此截断,她说:“我不相信。”

  “有时候,我能听见大地的脉搏,和天空发出的弦音。”诗人的热情并未减损:“树与树之间相互交谈,鸟儿在睡梦中,羽毛被风吹动……空气里存在音符,我所做的只是摘取下它们,把它们打磨成适合的样貌。但这工作是很危险的,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站在一根蜘蛛丝上。”维克托莉娅感觉心跳少了半拍,这些语言被过度诗化了,但她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但认同别人和自己一样有什么用处呢?这个世界上没有能陪你到最后的同伴。他是因为这个才看中她的吗?他的孤独需要一个理解者?而她的孤独就像站在悬崖上,身后是深渊一样,无穷无尽、漫无际涯,这是她绝对不会同他说的东西。他又看了看她,说:“我在这儿看你好久了,你在摘取空气中的音符……你是能看见、能听见的人,你是古罗斯魔法的女儿!”

  “好了。”维克托莉娅打断他的话,“没事看别人太久那叫跟踪罪。你的档案上已经有一个流氓罪了,要是再加一个我看你进不了作协。”

  她知道他还是能进去的,她们都知道。

  她搬进斯捷潘的公寓时,只带了两套西装,一身裙子,其他的都是大量的写满字的笔记本。斯捷潘没有其他的书桌,所以他们看着已经被填满的书桌犯了难。斯捷潘是绝不容忍任何一本书不在他想的位置上的,维克托莉娅又是必须要有一张桌子来做计算的,最后他们达成了某种协约:斯捷潘在餐桌上写诗,但是维克托莉娅不准动书柜。人类需要这么多书吗?这是她从走进莫斯科大学图书馆时就有的感受,现在她又有了这种感受。书籍和报纸都很旧了,有许多翻阅的痕迹。书桌上有一堆本子,摘录了有些她听过、有些她没听过的诗句,有些页面在分析韵脚和调子,有些页面是随手速记的巫术与神话。她以前觉得,当个诗人是很容易的事,但这个人也许也比所有人都要勤奋——仅限于他不社交的时候。

  她抬起眼来的时候,正撞上对方有些不好意思的脸,在这时候对方不会用手帕往脸上擦抹浅桃色的胭脂,不好意思就仅仅是不好意思的表情。有什么东西被突兀地塞进她的怀里,她下意识地抱住了它,传来了绒绒软软的触感,她这才把它拿开,发现是个抱枕,或者说毛绒玩具:一只戴着宇航员头盔的狗。这事她当然记得,她的老师说起飞船载一个活物上天的时候,用了非常迷狂的语调。至于这只狗如何维持生命、如何在庞大的宇宙中慢慢死去……有时候维克托莉娅也会想。这时候她的老师会出现在幻想中,对她摆一摆指头:“你的问题就是你总是有一丝多余的柔情,这是不必要的东西,女人应该像冬天的钢铁一样。”她拿起这个有些旧了的狗,把它递回斯捷潘手里,看着他手里那堆陈旧的毛绒玩具,想:小时候应该没有人对他说“要像冬天的钢铁一样”吧,所以他才能快活得像春天的柳枝和新芽。多余的柔情在某些人身上是可以接受的,却会要了另外一些人的命。

  “我很喜欢毛绒玩具。”没有人问他,诗人自顾自地开口:“其实那种大布娃娃也喜欢,我的母亲给我亲手缝过一个。其他的男孩踢球、游泳、做体操的时候,我可以抱着毛绒玩具,在一边幻想。直到我母亲教我写诗,这些幻想才有去处。人们不喜欢和大家不一样的人,但如果有个光环的话,所有的不同都会变成伟大的证明——维托奇卡,你要弄到一个光环才成。”最后一句他压低了声音,好像一个孩童给另一个孩童说悄悄话。他离开之后,维克托莉娅开始思考,他所说的光环是什么意思,首席、头奖,她都拿过。那么,那么是因为她拒绝发表讲话的缘故,但讲了话又能怎么样呢?那个政委、她宿舍里的姑娘们、朝她扔雪球的男孩,会因为这些而改变?她实在想不到,但斯捷潘应该会乐意给她写致辞,或许还有仪态训练?她把手头在翻阅的本子放下,叹了口长气,这还不如让她在计算里溺死得了。

  她做好了性的准备,别人也向她偷偷摸摸又饱含关注地询问,但是斯捷潘从来没有和她发生过性行为。对方最多让她穿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传统服装,然后画一幅人像画。她知道一个正经的女人不应该问男人关于性的事,但是她问不到别人,老师也没有讲过,所以她向斯捷潘问起性,就像在菜场上跟农民说,这个番茄为什么长得这么红一样。这个问题让诗人折断了一支笔,他当时正用铅笔画她的速写,他皱起了眉头,问:“是一人一间屋太冷了吗?如果想要和我睡觉……我睡得很晚,会打扰到你第二天的课程。”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和我睡觉,丈夫和妻子的那种睡觉。”

  诗人的脸越来越红,最终说:“你看,没有成熟的果实是不应该采摘的……”

  “可是我已经来了月经,我想我可以生孩子了。”维克托莉娅试图用这个事实表示疑问。

  “我是不会让骨盆这么窄的小姑娘生孩子的,起码……再过三年,或者四年吧。”斯捷潘有些烦躁地在椅子上蠕动,把木头弄得嘎吱作响。

  那么这就是一个暂时性的答案了,尽管她说给那些好奇的人听,他们从来不信。为什么生活中必须有性呢,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的生活中没有性,这不也过得好好的?她暗地里这样思索:有人要我主动去寻求性,认为没有性发生是我的错,但是我并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啊?驾驭不了丈夫的心,是女人的错误,但我又如何去做这些事?她想不出答案,所以不管了,斯捷潘想画画的时候她就充当模特,在旁边拿一个很小的本子做计算。

  她总是会获奖的,但这个奖格外大,是全国性的某种东西,会有一个很厉害的人物给她颁奖。她想了很久,让斯捷潘给她写了份致谢词,然后问他:“你的母亲梳什么发型?”她什么时候都梳着单麻花辫,头发也不是很多,显得有些伶仃。“我母亲的发式不适合你,我亲爱的,但我有她少女时的照片,我不清楚会不会太过时了。”她看着斯捷潘拿给她的照片,那上面是个仪态如同天鹅的,纤细、梦幻而美丽的少女,她的头发盘成复杂的编发,插满了叶子和花朵。“算了吧。”维克托莉娅真情实感地说,“我感觉这是人的问题。”而斯捷潘已经找出了发梳,和一个缀满陶瓷橙花的卡子,他们试这头编发试了一整个下午,维克托莉娅感觉好像有虫子的脚在心里挠动:原来这些女人也要忍不舒服的事忍这么久啊,还是说这其实是舒服的事呢?总之她好想回去做计算。

  最后一次别上橙花卡子的时候,斯捷潘拿出棕色的水粉,细细地、一根根地描画她的眉毛,然后往她脸上擦了粉底膏和胭脂。她陌生地望着镜子里的人,雀斑没有了,脸色红润,梳着复杂的编发,是幸福又富裕的模样,唯有那双褐色的眼睛仍然是她自己的,像严冬时分的冰层。“我打了电话,妈妈说她没有你尺寸的礼服,但她有一套不算很休闲的花朵图案连衣裙,正好也是橙花——”

  维克托莉娅站上领奖台的时候,感觉旁人的视线在扎她,当她像她自己愿意的那样站上领奖台,没什么人愿意和她说话。她戴上累赘的夹子,穿上累赘的衣服和需要在脚上贴许多保护贴,要不然就会磨脚的鞋,大家看她的眼光就完全不一样了。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达到了美丽的标准线,但一个女人必须美丽,否则就不会被看见吗?这也是个她想不通的问题。她试着在颁奖时举起金牌,说出对颁奖者的感谢,然后用斯捷潘倡导的语调,说出了致谢词。一时间底下掌声雷动,她看着这些人,这些她的同学和老师,非要这么做,他们才能看着她吗。

  她被邀请去了晚宴,发现自己不能光吃东西不说话,她努力模仿斯捷潘的社交技巧,把这些人全部应付过去,等到晚宴结束,大家都知道了她的名字,而她拒绝别人送她回家,因为——她指了指附近的马路,我的男朋友在那里等我。人们的泡沫又开始变得欢快了,是的,是那件事,那个不平等的爱情,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女孩,你到底怎么回馈他给你的爱,而他又有多爱你?你们现在感情怎么样,好还是不好?维克托莉娅离开的时候,欢快的泡沫还在沸腾。斯捷潘看了看上面,拿自己蓝色的手套握住了她的手,走过第一个小巷,她就吐了,吐出来的不仅是难以言说的恶心,还有人们的种种看法。她吐得很厉害,鱼子酱和龙虾都未能幸免,呕吐物溅到了鞋子上和裙摆上,但斯捷潘没有说什么。等她吐完了,他们继续慢慢地走,斯捷潘把那个橙花卡子解下来,说:“维托奇卡,这就是每天的工作。”

  “我……”维克托莉娅顿了一下:“实在太多人了,我感到恶心。”

  “不要把人当人,当成有反馈的毛绒玩具比较好。”斯捷潘镇静地说。

  “以后我每次都得这样吗,上学也是?”维克托莉娅突然特别希望今天是世界末日,来点洪水和瘟疫吧,被列宁和斯大林取代的神啊。

  “不用,你已经得到了光环,报纸明天就会刊登你的照片,我想,这够用半年到一年了。”斯捷潘掰着手指计算,然后突然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他俩都没控制好力道,估计明天会出现淤青。“总之先回家吧,我们需要复盘一下你所做的事……”

  对于复盘活动,维克托莉娅表示了自己的态度,马上倒在沙发上。

  斯捷潘会弹钢琴,甚至喜欢半夜弹钢琴,夏天来了,太阳酷烈,而月亮微冷柔和,风吹过窗帘时,也不再有燥热的气息。唯一的问题是:维克托莉娅要睡觉,她不喜欢发出噪音的机械,当对方想为她弹一首《月光》的时候,她熟练地踢上了对方的小腿骨。诗人捂住小腿,在他把这当作一场无害的玩笑来说道之前,她先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极度的轻蔑。这份轻蔑和她从小到大看到的一样,一个泥地里长大的丫头,居然敢……一开始是“比我考得好”,然后是“敢反抗性侵犯”,接着是“敢抢我的梦中情人”,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站在这里,做了些不讨人喜欢的事情。原来你也轻蔑我,她静静地想,不过也是,你怎么可能不轻蔑我,你轻蔑所有人,构成你的底色的东西就是一种轻蔑,就像玻璃做成的皇冠因自身的精细而洋洋得意一样。想到这里,她反而没什么激烈的感情了,她坐在地板上,说:“帮我一件事。”

  “我想这不是请求帮助的态度?”斯捷潘的反应还停留在上一件事上,让人感觉很麻烦。她为自己的睡眠被打断踢了他,但既然睡眠被打断了,她也得做点有意义的事。“你会记谱吧?”她指了指钢琴上放着的一摞五线谱和简谱。诗人略微点了点头,而她低下了头,说:“我为我踢了你的小腿致歉。”她听到两个“用不着啦”,三个“我们是什么关系”和一个“你这样好像我在欺负你”,但她知道对方心里那个坎应该是过去了。她拿起一本空白的谱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直在用的铅笔头,想了想,在封面上写下了“摇篮曲”。她又想了想,在底下写了一行小字“致莱蒙托娃”。她的字不好看,但有些字得她自己写,然后她双手把谱子递交给斯捷潘,“……你的母亲?”对方试探着问,她摇了摇头,说:“我没有母亲,是我的物理老师。从五岁到十五岁,我大部分时间住在她那里。”

  她看见对方的眉头舒展开了:“一首生日歌,还是一首献辞?她今年,多大年纪了?”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她看起来很老,但我知道她实际上没有那么老。她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他想强奸我,于是她把他赶了出去。听说她死掉以后,他把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扔了。不过母亲从来不管他,只对一个陌生人好,他肯定不会高兴。她用一个碎酒瓶割开了脖子,血流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她死了。”她很少说这么多话,看对方的表情,她就知道对方还在慢慢理解,她趁机踮起脚,从橱柜里拿出自己为御寒买的伏特加,灌下一大口。伏特加就像火烧一样,灼烧过她的食管,然后是她的胃,她灌第二口的时候,眼角流出了泪水,在她喝第三口的时候,诗人阻止了她,他说:“我明白了,你不要喝太多,一会唱的时候调子可能不准。”她很高兴他明白了。

  这首歌她经常哼唱,无论是快乐的时候还是感觉寒冷的时候,但现在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怎么起调子。斯捷潘想了一会,让她回想一张床(是沙发,她说。)烛火忽明忽灭,晚风十分宜人,在这样的晚上,她的老师……她记得对方粗糙的手、蔚蓝的眼睛、卷曲的、带着白发的麦黄色头发,她的老师总是穿着一件有些污渍的碎花长睡衣,拿一个凳子坐在沙发边。“洋娃娃……”她试着起了调子,在诗人弹出音符时警觉地住嘴,然后她唱:“洋娃娃、玩偶,和小熊们……请看那青色的雪橇,飞驰过夜空……”她的嗓音很低,不怎么好听,斯捷潘一边在钢琴上弹奏,一边在谱纸上记录。他拥有非常灵巧的一双手,和她笨拙的手指不一样,但这个瞬间,她没有感觉嫉妒。“安睡吧,洋娃娃、玩偶和小熊们……那青色的雪橇,正飞驰过夜空……”完结的时候,她咬住嘴唇,而诗人拿着谱纸跟她说,她的声音很低,所以加高了一个八度,如果不妥,也可以和他说。他弹奏的时候没有唱词,但是这首歌确实记录下来了,从一根丝线,变成了一根结实的绳索。她拿起伏特加,又灌了一口,这样她就可以把眼泪解释成酒精的刺激。

  “这是莫斯科孩子的摇篮曲。”斯捷潘说,“在我小时候,我的妈妈也给我唱过,不过不是‘青色的雪橇’而是‘洁白的雪橇’,但也只有这点差别,你的老师在莫斯科待过吗?”

  “是的。”她回想起老师总是疼痛的腰,回想起老师身上甜甜的腐烂气味和尘土的味道,很难想象她的老师也戴着高筒的毛帽子,在莫斯科的大街上走过——目不斜视的走过。我那时候,非常地高傲,对别人瞥都不瞥一眼……她仿佛听见老师的声音说。

  “她为什么回到你们镇……或者你们村里了呢?”斯捷潘斟酌着话题。

  “因为父亲病重,母亲残疾,她的兄长是个混蛋,她想照料到母亲不在再离开。”维克托莉娅轻而淡地说,一边说一边灌伏特加,这瓶已经喝了一半往上,很快就要见底了,“她次年就和一个屠夫结婚了。她一直跟我说,不要结婚,也不要生孩子。”

  “维托奇卡是怎么想的呢?”斯捷潘一边说,一边把整理好的谱子递给她。

  “我不知道。”她把自己的褐色眼睛看进对方的蓝色眼睛:“她看着我不是看着一个人,而是看着她自己的梦想。但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只要让我做计算,干什么都可以。”

  “……我的父母。”诗人说了一句,停顿了一下,没有用仿佛魔法一般煽动人心的语调,只是用了和维克托莉娅一样轻而淡的调子,“是一对眷侣。我的父亲英俊又有才华,我的母亲是一位美丽的诗人。”维克托莉娅想了想照片上天鹅一样的姑娘,然后对斯捷潘索要酒瓶的行为皱起眉头。

  “我会买一瓶赔给你的。”对方这样说,接过瓶子,熟练地往嘴里灌酒。“我的父亲喜欢各种各样的女性,我的母亲一直都很悲伤——悲伤使她更美了,就像一个精灵,也是因为悲伤,她才教我写诗。而我的父亲,他看不到,或者假装没看到吧。我的母亲有一次认识了一位女士,她变得不那么悲伤了,我的父亲,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他动手,从来没有人听见过他提高声音……他掐紧我母亲的脖子,给她分开或死的选项。我的母亲没有说话,只是轻蔑地看着他,于是他说:‘我要杀了你的儿子!’……你看,也不过是这种事。”

  “……也不过是这种事。”维克托莉娅轻轻重复了一遍。

  “我并不喜欢女性。”斯捷潘突然说,害得维克托莉娅差点被口水呛住,她尽量冷静地说:“那你对我求爱做什么呢?”

  “我也,并不喜欢男性,大部分男性都是被下半身支配的动物,就像大部分女人都是被感情支配的人偶……”她头一次听见诗人不那么轻飘飘地讲话,对方一字一句都带着恨意,几乎要把牙咬碎似的。

  “好的,我现在知道你讨厌人了,那我明天搬出去。”

  “等等,维托奇卡——你是不一样的。我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站在那里,并不像一棵白桦树,也不像花朵,更不像天鹅或者精灵……你像是冬天冷硬的岩壁。所以我想,我想和你……”

  “我现在不是很想和你结婚。”对待交握着双手,脸上重新泛起红潮的诗人,维克托莉娅只能这样说,她不明白对方到底要什么,这让她无所适从。

  “……做个交易。”

  “嗯?”

  “维托奇卡,你不能不结婚。我知道你能拿到莫斯科的居住证,我说的是这之后的事情,如果不结婚,你每年的道德标化分数都会扣三十到六十分,你将不会得到重用,因为你还没有生孩子,他们警惕着你在关键的时候怀孕。我知道你是个天才,但莫斯科的航空中心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想想看吧,一个未婚的女人,和一个与清白公民结了婚的女人,哪个看起来更不可疑?他们每年都有测试,看你是不是外国间谍。”

  “哦,而你不能不结婚,因为作协怀疑你是同性恋。”维克托莉娅面无表情地说。

  “这不就很清楚了吗?”诗人尽量快地越过同性恋的话题,进入到最后的阶段:“我没有叫你现在和我结婚,你还有四年左右的考虑时间。”

  “那么,等我十九岁就生孩子。”维克托莉娅一边计算,一边把伏特加一饮而尽,“早生比晚生好,趁我还没有正式工作,我要拿到一个有实权的职位,博士晚读一年风险可控,但谁都说不准……”

  “你会难产。”诗人断然地说:“你……”

  “我在之后没有空生孩子,而且你也想要,我就给你。”维克托莉娅把酒瓶在地上砸碎,楼底下传来模糊的叫骂声:“我认为核弹还是应该杀了所有人比较好。”

  维克托莉娅在之后的漫长时光里,每次想到这个夜晚,都会发出或轻或重的叹息。她的儿子会因为她的叹息而紧张,而她只会自言自语:“两个小孩做什么交易。”

  她终于见着斯捷潘的父母时,感觉他们像一对瓷偶,光鲜亮丽的同时,又压低了一些东西的音量,显出与众不同的品味。病弱的女人有着长长的黑发,穿着长长的白色棉布裙,头发散在她瓷白的皮肤上,显得她极其美丽——如同森林中的精怪,如同一位水泽仙女。她黑色的眼睛轮廓秀美,眉毛修得仔细又整齐,但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嘴唇紧抿着,周边有细小的皱纹。她的丈夫温柔地给她端来装着咖啡杯的碟子,把蛋糕分解成小块,方便她叉起,而她只是站起来,她站起来,走到维克托莉娅身旁,她说:我们去散散步吧。

  她的丈夫,斯捷潘的父亲,因为连番的劝阻未能成功,而露出了凶暴的,或者只是崩溃的,神色。这神色只持续了千分之一秒,就像斯捷潘也只不过把手捏在盘缘上,什么实际的举动也没发生,没有人真的打起来。斯捷潘的父亲又露出了温和的样貌,他说:这么美丽的姑娘们应该早点回来,他会做一条烤鲈鱼,配上不错的葡萄酒。别在森林里迷失了,斯捷潘笑着说,好几百年之后才回来的话,他会思念成疾的。

  维克托莉娅没有接触过这种女人,她看起来梦幻又易碎,有着天鹅一样的脖颈,她昂着头,穿着一双芭蕾舞鞋,像分开水流一样分开人群。而维克托莉娅心惊胆战,怕人群把她碰碎了。一直走到了河畔的白桦林中,女人才蹲下身来,用那双黯淡无光的黑眼睛看着维克托莉娅。她把手放在维克托莉娅脸上,和老师长满茧子的手不一样,它触碰起来像微凉的丝绸。“好可怜,”女人说,她的手捧着维克托莉娅的脸:“你才这么小,这么小……你根本还是个孩子……”

  “我已经十七岁了。”维克托莉娅说。

  “我十七岁的时候,写了一本又一本情诗……”女人的眼瞳看着过去的时候,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那时候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吗?现在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吗?我不知道,孩子,你也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维克托莉娅承认。

  女人站起身,往更深的林中走去,白色的影子将熄的烛火般飘忽,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不见。维克托莉娅想了想,轻轻地牵住她的手,她生怕女人会拒绝,但女人只是把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啊,亲爱的,你是个研究者。无论怎样的鸟儿,都是有翅膀的……你为什么不飞呢?孩子,你为什么不飞得远远的?”

  “因为风太大了。”维克托莉娅学着女人的口气说,“请您想想,我的背景是清白的,我做着一份为人民造福的工作,我会生一到两个孩子,我不会搞婚外情……”

  “我的孩子啊,他正忙于用冰块拼出‘永恒’来。”她看见维克托莉娅眼神里的不解,笑了笑:“这只是一个童话。或者我这样说吧,我的孩子啊,他有一颗结了冰的心。他看起来温柔可亲,实际上他和他父亲一样,根本不会爱人——姑娘,不要被他给迷惑了,嫁给他的话,你不会得到幸福的。”

  “我并不是为了得到幸福才想和他结婚的。”维克托莉想了想:“也不是因为爱。”

  “那你想要什么呢?我的小麻雀?”女人怜惜地看着维克托莉娅,很久、很久以来,她第二次从某个女人——某个与老师完全不同的女人身上找到母亲的形影,她的心暂时变得很柔软,但她用坚定的声音回答:“是利益,我们是因为利益联系在一起的。”

  “听起来不错。”女人仿佛啜了一口葡萄酒一样做出评判,“可如果你有一丝柔情……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他……”她纤长的手指点上了维克托莉娅的胸膛,那儿还没有乳房的痕迹,她正好点在心脏的部位:“你,会,后,悔,的。我的儿子,他越是不想成为他的父亲,就越是像他的父亲……如果他和你结婚后,仍然不赶走那些追随者,你会愿意吗?”

  “那和我又没有关系。”维克托莉娅脱口而出。

  女人笑了,她弯下腰,笑声就像清脆的银铃一样撒在泥土上,她笑了很久,也许五分钟,也许十分钟,笑完之后,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说:“好孩子,那我会负责说服我的丈夫……你瞧他坐在饭桌上的样子,简直没有人比他更不乐意了。”维克托莉娅拼命回想,也只想到男人温和地给她递了些水果和巧克力。“别看表面上的东西,我亲爱的小麻雀。那都是涂抹的……油彩。”女人掀起裙子,在最近一块石头上坐下,“油彩说明不了什么,唉,我的丈夫!他对斯乔帕不满意,对这个家不满意,对我,又是尤其地不满意……你瞧,如果他把我折磨死了,他会得到一个监狱单间吗?不,他会得到二十万卢布。小麻雀,如果你的丈夫折磨你的精神、禁锢你的肉体……”

  “我就用斧子。撬棍我也会。我想烧火棍也可以用。”

  “那可真是不得了。”女人随意地拍拍手:“但是我们要说的不是一个监狱单间。我来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去团委会起诉他,拿上足够的材料,哭着说你的丈夫反党反政府,再赞美两句列宁。我不这么做是因为,如果我的丈夫真的要进牢狱,他会拿出我的诗来的,而你就不用担心这个。”

  “我觉得……人不应该举报人……”维克托莉娅想了想,女人随即接上:“因为这违反了人性和美德。但是,姑娘,如果对方挖了你的眼睛,你就把他的挖出来……呵呵,怎么说呢,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教一个陌生姑娘举报我的儿子……”

  “谢谢您,我学到了。”维克托莉娅想了想,只能这么讲,“我以后要叫您‘妈妈’吗?”

  “随意,”女人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像矫健的鹿一样用脚着地,她再度牵起维克托莉娅的手,这时她的手冷得吓人,仿佛在和尸体牵手,“我的小麻雀,随意。我们回去吧,我亲爱的丈夫——他总是很没有耐性的。”

  她们吃到了奶油炖鲈鱼,一两盘符合时令的小菜,和看起来就很贵的葡萄酒。所有人的餐桌礼仪都完美无缺,所有人的表情都温和而友善,维克托莉娅几乎在这个氛围中窒息了,她接不住大部分传来的眼神,也无法用笑容回应笑容,这种尴尬持续到,斯捷潘的母亲称呼她为“我未来的儿媳”,而斯捷潘的父亲在身上打翻了一杯葡萄酒。真是对不起啊,我这个人就是笨手笨脚的,让你们看笑话了——直到她和斯捷潘走出这个家的大门,斯捷潘的父亲一直在解释。而斯捷潘和她走在大街上时,拿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根,并没有点燃,又放回去了。她很少见对方如此畅快地笑而不是温和的笑,他描述他父亲出丑时的表情,似乎真的很快乐。维克托莉娅不懂,她完全搞不懂这个家是怎么回事,但她不讨厌其中的两个人,或者三个人,事情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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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T34车长组

Summary:他撞上了他的风车。

十一月可谓秋冬两季拉锯战的重要转折点,一天里称得上暖和的时长大幅缩短,只剩午饭过后那一两个小时。今天天气也算不上明朗,本该湛蓝的天幕委身于阴云后,惨白的太阳榨出的热量只有零星几点能落进房间。这使得尼古拉越发庆幸自己预约了那唯一的阅览室的使用权,不用像夏天一样毫无准备地把谈话场所设置在又暗又冷的安全通道里。 十二点一刻,门先是被谨慎地敲了敲,然后推开一条缝。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换上长袖秋冬制服的斯捷潘。两人一见面,尼古拉立刻微笑一下,递上自己从自动咖啡机买来的热咖啡,又从马甲兜里掏出两盒烟推到中年人手边。天气逐渐转冷,监狱恰时发了冬衣,尼古拉作为实习狱警也领到了他的那套,还有一件追加发给新人的棉马甲。真好,他这样身上脂肪寥寥肌肉纤薄的人终于不用里三层外三层还觉得冷了。但小狱警更高兴的其实是之前偷用布鲁斯账号的事没败露,或者说那位物资官没耶格尔说的那么记仇。 斯捷潘没急着接他献的殷勤。中年人先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盯着那红色硬盒的香烟看了看,才伸出手收下谢礼,语气有些僵硬:“谢谢,但我更爱抽L&M。” 尼古拉不免尴尬地眨了眨眼。老囚犯低头撕开烟盒包装闻了闻,语气里的冷硬被室温融化了些许:“以后约我聊天不用带东西。我又不是为了那仨瓜俩枣才出来跟你说话的。” 年轻人嘟囔了句不好意思。斯捷潘把烟弹出来一根别在耳朵上,又摸出根自己的口粮叼在齿间:“所以呢?这次是想问什么?”

以常理来说,一番辛苦调查后收获了米米的小卖铺的真相,尼古拉应当豁然开朗,可年轻人反倒越发迷茫。这并非是地下经济的生长有多么不可理喻,而是因为他在搜寻、拼凑、求证真相的过程中有了意外收获——他巧合地听到了韦伯警督和格林典狱长对他的抱怨。 事情就发生在见证糖尿病人获救前一天上午。兢兢业业的优等生刚刚结束了阶段性工作,将打印出来的材料放到韦伯警督的办公桌上。年轻人一边疑惑平日里八风不动的警督去了哪儿,一边端起马克杯准备进茶水间接杯咖啡休息片刻。伸出的手还未触到门把,门后突然传出一声咆哮: “刚把他踹了没两天,那混蛋一句话就把他又塞回来了,妈的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赶上这么个丧门星!” 尼古拉胸中温度骤降。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雅各布·韦伯曾经用如出一辙的嗓门吼过他不止一次。 咆哮还未消散,又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响起来。格林典狱长压着嗓子议论的窸窣声从门缝里散出几缕:“……你可小声点别让人听见,那位对那小子的兴趣大得很呢。” 韦伯不服气地继续牛叫:“他妈的,姓耶格尔了不起吗!听见又怎么样,他还能把我也塞洗衣机里不成?!” “哈哈,你以为他不敢?别说是你了,我上次去劝他少对那小子抛媚眼,好歹收敛一点都被骂了出来!”格林声音里的笑意逐渐散去,“我吞不下那条大鱼,一个小菜鸟我还拿捏不了吗?本来以为调个岗能让那小子老实两天,谁想他学规矩学得慢,告状倒是学得快!才过去多久,耶格尔就顺藤摸瓜找到我这儿?我堂堂典狱长,居然被人耳提面命要我照顾一个优等生!让我这一张老脸往哪儿放?” “调回来也不安分!那小子和他一样,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呵,所以我索性给他个吓死人的高分。他不是喜欢干活吗?那就让他干个够;喜欢当表率被人记住?那就让全监狱的人都记住他。飞得越高,摔得越响。你就等着看他栽跟头吧。” 韦伯的牛叫里多了几分委屈:“我亲爱的典狱长,您是不知道他回我的A组之后都干了什么啊!这小狐狸精嘴上规矩法则头头是道,腿上可是一点没闲着,跟耶格尔面前晃来晃去勾勾搭搭的。前脚刚屁颠屁颠陪着耶格尔出去逍遥,现在又装模作样想查封米米的小卖铺,像只苍蝇一样到处飞来飞去瞎打听!这几天大半个办公室的人都被他烦了一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打小卖铺的主意似的。” 堂堂典狱长发出一串赶牛似的去去去的声音,“让他问去。哎,我告诉你,你还别多事非拦着他,小心引火烧身——你也不想想,耶格尔要是不想让他知道,他凭自己能问到什么?要我说啊,看清形势,比使劲重要。” “唉,他但凡能从您这里学到半点职场智慧,咱们工作哪至于这么辛苦?妈的,不说了,我还得回去把他的值班日志改了。” 听到这里,一直处在震惊中的尼古拉总算回过神来,放轻脚步默默走开,假装自己从来没站在茶水间门前偷听墙角过。年轻人跑到走廊一头拐过去,把马克杯放到窗台上,推开一扇窗户将头探出些许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界阴冷的空气,却还是止不住地感到反胃和头晕。他才发觉自己手脚发冷,胳膊腿打颤,呼吸急促到从咽喉到肺管都因冷空气高速冲过而刺痛,整个人陷进躯体化症状里难以自拔。他感到无比恶心,恶心于他的直属上级和顶头领导竟然这样厌恶他,厌恶到不惜滥用职权也要把他调离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而他先前还傻乎乎地想着要让希默斯费斯监狱的环境变好,要在工作上做出成绩、证明自己的能力、让同事们对他有所改观。在恶心之后是无以复加的震惊,震惊于耶格尔原来真的没参与恶意调班的事。年长者的茫然不是表演,是对此十成十的不知情。这么说来,他之前冤枉他的共犯了? 而最让尼古拉毛骨悚然的当属格林话尾那句。如果耶格尔不想让他知道……他一下想起了贾科布,那犹如刻意蹲守他的无声现身,那贯彻始末事无巨细的讲述,那谈及信源时模糊神秘的态度。原来他能有今日的调查结果不是他运气好或者努力得到回报,是耶格尔听说了他在调查,希望他理解小卖铺背后的运行逻辑,于是特意找了个人上门给他送情报的?

“事情就是这样。”即便他已有意讲得简明扼要些,一口气从发现小卖铺讲到上级的恶言恶语,斯捷潘嘴上的烟也已经燃去一半有余。尼古拉口干舌燥,举起已经变得温凉的咖啡灌了一大口。中年人弹了弹烟灰,用眼神示意他描述完了前情提要,该提出问题了。 “我搞不懂……耶格尔之前分明乐此不疲地派人捉弄我,现在又屡次三番保护我。我冤枉了他,他非但不申冤不报复,还帮忙把我调回A组去,甚至出面帮我撑腰……”年轻人顿了一下,选择隐去他半夜前往666号房间以及和耶格尔一起去烟草店的部分,那太暧昧了,“我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什么,我分不清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所以我想来问问你——你和耶格尔接触过,也没有被他搅烂生活,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是他最迫切,最真诚的心声。自从知道耶格尔没有动他的调班之后,尼古拉心里就像闯进了一团风滚草,无时无刻不被杂乱、烦躁、瘙痒笼罩,簌簌的声音卷着克劳斯耶格尔的名字在颅内翻滚个不停。男人那暧昧不清的态度,前后矛盾的行径,意味深长的话语,无一不教他晕头转向。文学青年活了二十余载,如此复杂的存在只在世界名著里见过,他不知道该怎么认知、面对、处理男人与他的关系。所以他罕见地向外界发出了求救信号,尼古拉盯着斯捷潘那双琥珀色眼睛,他需要一个足够清醒的局外人帮他梳理思路。 被他寄以厚望的囚犯抽了一口烟,毫不犹豫地回望着他的眼睛,轻轻巧巧甚至有些轻蔑地抛出一个简短的答案:“看你好玩呗。” 尼古拉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耶格尔对你做这些事,是因为他对你有兴趣,觉得你好玩。”中年人四下望了一圈,没找到烟灰缸,便粗鲁地把烟灰弹到脚下,“你想想,他这种身份地位,平时能跟他打交道的都是什么人?那些人对他都是什么态度?不说人人都想方设法拍他马屁,肯定绝大多数也是对他毕恭毕敬的,至少面子上不会弄得太难看。你呢?” “我?公事公办。难道我也应该和那些人一样阿谀奉承?” “喏,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了。”斯捷潘举着烟那只手往前一伸,“他跟那堆世故圆滑的人精待惯了,没想到会遇上你这么个不知道拐弯的一根筋处处跟他对着干。同样的,因为他见了太多人,所以他才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就像你邻居的小儿子把你当恶龙,从早到晚拿着根树枝当宝剑,大呼小叫要打倒你,你会生气吗?顶多觉得有点烦人罢了。哪个成年人会跟小屁孩儿一般见识?不都是能忍则忍?喜欢孩子的还会装模作样逗他玩玩。他现在逗你的心态跟这个差不多。” 小狱警感觉自己被人彻底看扁了,胸中那团风滚草中心开始升温:“我在履行职责,他却觉得我在跟他闹着玩?” “大概吧?毕竟你能做的事对他没什么威胁可言。”斯捷潘打了个哈欠,“他在监狱里那么无聊,你就是他最好的玩具。和猫一样,发现墙上有只虫子就会用爪子翻来覆去地扒愣,直到他玩腻为止。” 越说下去,尼古拉越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焦急的辛辣与自尊被践踏的苦涩散入年轻人的语气里:“合着在别人看来我就是他的宠物?其他人也这么想吗?” “差不多吧。自打他进来我们还没见他对谁这么耐心过。”中年人吧嗒吧嗒又吐出两口烟,“也不奇怪,他们那种人都喜欢驯养个什么珍稀动物养在家里炫耀,而驯人比驯兽好玩多了,尤其是你这种还没被生活磨平的小年轻的。别人可能来回折腾两趟就老实了,他觉得没意思;你是打一棒子就嗷嗷叫着炸毛,给个甜枣就巴巴地凑上去了,反应大的才好玩呢。” 斯捷潘的话犹如一块无形的石头哽在喉头,令尼古拉想要反驳却挤不出成型的话。他喉结滚了两下,突然觉出那压住他舌根的情绪名为悲哀。无论他多么努力自证清白,在追求理想的路上忍耐了多少艰辛,他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形象是否被曲解抹黑。嘴长在别人身上。仅凭自己,他做不到一一回应,更做不到让所有人都闭嘴。 他靠在椅背上,塌下两肩看着老成的囚犯。对话刚刚开始,他已经感到心力交瘁。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过了半晌,他说。 完全没觉察到气氛萎靡的斯捷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确实,你不是。” 尼古拉松了一口气,双手撑着椅子挪了挪屁股坐直。他刚端起杯子吸溜了一口咖啡,斯捷潘又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他没给你好处你也凑上去了。” 这句话让那一口凉咖啡全呛进了尼古拉的肺里。年轻人惊天动地咳嗽了好几轮,才终于喘匀了气惊魂未定地质问:“你什么意思?” 斯捷潘咧嘴笑了一下:“你问我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我也问你一个。” “你管他,真的只是在尽狱警的职责吗?” 正在擦嘴的尼古拉脊柱里无端一冷。那种感觉犹如被千百根针同时刺入神经,绝非仅仅是职业道德遭到质疑的愠怒:“不然呢?你以为我每天在干什么?” 中年人单手支在桌边托住下巴盯着他,对小狱警话中的火药味宽大处理:“我就搞不懂了,正常人遇到这种权贵要么凑上去大献殷勤,要么远远躲开。而你不光没避其锋芒,还雄赳赳气昂昂地凑上去说要把他从宝座上拽下来。这就很不对劲,你明白吗?” “现在耶格尔是坐牢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总有一天还得出去。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人对他的尊敬一点没少,反而上赶着帮他办事。一个人最容易记住在自己落难时伸出援手的人,而非在他成功时第一个跑来庆贺的。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啊,他们都等着耶格尔出狱后念着他们的好处呢。对他来说不足为道的小恩小惠,对普通人来说也许就是个足够翻身的机会。”老囚犯用他三四十年的处世经验一路证明到最后,发现命题似乎根本不成立,“反过来说,你在他坐牢时对他冷嘲热讽穷追猛打,就不怕将来他出狱后报复你吗?你怎么想的?” 他发现自己好像很少如此考虑问题。小狱警擦了擦下巴,懵懵懂懂地回答:“我就是按规矩办事……等一下,这和他戏弄我有关吗?” “怎么没关系?吵架总需要两个人。”斯捷潘见他不开窍,跷起二郎腿的同时胡子也跟着一翘:“那我再说明白点。你不明白他对你的态度,那你对他的态度呢?你想过吗?” 尼古拉心里一沉。他的脑子犹如一台自行启动的洗衣机,自顾自地将那些与耶格尔相关的特殊时刻转得隆隆作响。年长者对他不加掩饰的欣赏,潜藏在每一个音节间的弦外之音,还有烟草店里那句直白的“我喜欢你”……不行,再多的他不敢想下去了。他的答案仍是一片混沌,他隐约感觉到,当祂天地初开,他的人生便会随之被剖成两半再难弥合。小狱警咽了口唾液,硬着头皮按规矩回答:“我和他只能是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不会有别的。” 中年人吧唧吧唧嘴,略一点头表示接受现状:“行吧。骗骗老哥可以,别把你自己也骗了。”

咔。

尼古拉听见自己两耳中间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轻响。 那是一具石膏像经过度脱水自然开裂的动静,一种浑身血液被抽空的感觉。他被一句话劈中,似乎所有伪装出的体面都已由那对琥珀封存成为众人所耻笑的教材。 过了很久,久到斯捷潘重新点了一根烟,打火机的声音才唤回了尼古拉的神智。他的大脑自动略过了那个可能让他崩溃的判定,开启了下一轮对话:“那,为了让他不要再戏弄我,我应该怎么做?” “上次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别招惹他。”斯捷潘伸出一根食指遥遥点了点他,“离他远点。无论他挑衅还是捉弄,都别回应。他觉得你没意思了,自然就会丢下你去找别的玩具。” 他知道对方说得对,就像许多野生动物靠装死来躲避天敌。然而尼古拉肋骨中心那被深深刺痛的小东西仍在向外泵送出不甘:“可是我们总不能没有底线地一味退缩和忍让!斯捷潘,你既然亲眼见证他从入狱到掌控一切的全程,那你肯定知道这人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他最擅长从无关紧要的小事开始模糊边界,如果任由他采取行动而不反击,等你反应过来,你的生活已经就被他夺走了!” 面对年轻人这番慷慨激昂的发言,斯捷潘冷静得近乎冷漠:“我跟你说过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话题突然转向,尼古拉挠了挠头:“呃……我记得你的档案里是过失致死?” 斯捷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几乎掏空他的肺。 “如果你看了我的档案,你应该知道,我是乌克兰人,我入狱的罪名是肇事逃逸和过失致死。”他平静地说,“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听到这句话,年轻人竖起耳朵。他预感要倾听一篇充满奋斗的人生故事了。 “我出生在1973年的哈尔科夫郊外一个小村子里。家里穷,我读完初中就进了城里的国营汽车厂,先当学徒再当工人。”中年人夹着烟的那只手下垂,随着本人的思维一同下潜到记忆中,“那年代日子不富裕,但大家都相信只要努力工作就能拥有稳定的生活。至少在1991年之前,我都这么觉得。” “苏联解体之后,我工作生活的工厂也没了,我只能回老家。好在我会开车,回家之后还能开拖拉机维持生活。唉,想起来就觉得真操蛋。我不懂什么政治,什么格局,我只知道乌克兰独立后日子非但没好起来,反而一天比一天乱套。你今天在监狱里见过的操作,什么行贿,威胁,走后门托关系,那都是当年那帮官老爷玩剩下的。我们底层人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他们的牙缝里生活。虽然辛苦了点,但没办法,日子总得过下去。” “一晃到了04年,那年大选,我们当时都投票给了尤先科,结果你猜怎么着?赢得大选的是他的对手亚努科维奇那老小子!他妈的,这家伙肯定作弊了。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很多人都是这么感觉的。所以听说基辅那边有人举着旗子上街的时候——我们那个村子慢慢发展成了小镇,我也混了个工会代表,我就跟着上街抗议去了。这事你可能听说了,他们管这个叫橙色革命。” “说实话,我们从没想过要效仿列宁同志,通过抗争让国家变得更好什么的。我们只知道,只有让那些和官员勾结的厂主寡头害怕了,低头了,我们一直被拖欠的工资才能发下来。我们才能继续生活。” “一切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变得越来越糟糕的。” 转折点出现,斯捷潘嘬了口烟,眉头拧在一起:“我有个比我小十岁的表弟,他人在基辅,不光参与了游行,还和当地维护亚努科维奇的人起了冲突。他们在抗议结束后堵住我表弟,打得他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星期。得知消息之后我动身去看望他,随后报了警。我不指望他们改邪归正,我只想着至少要把那几个打人的凶手绳之以法,让他们赔偿我表弟的医药费。” “然而我没想到那时社会已经腐败成了那样。警察非但没有立案,帮我们伸张正义,还把我表弟和我家人的信息都告诉了黑帮——是的,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和我表弟起冲突的那群人里有好几个黑帮分子,而乌克兰的警察早就和黑帮纠缠在了一起。” 年轻人心里一沉,中年人的讲述远远尚未结束:“那几年比失去苏联更像噩梦。亚努科维奇的走狗扬言要消灭所有曾经挥舞过橙色旗帜的人,我们两家陆陆续续收到了无数次威胁和勒索,指望警方更是不如指望自己。我表弟被黑帮闹得丢了工作,曾经那么骄傲的小伙子每日在家酗酒,最后冻死在十二月的第聂伯河岸边;我们则不停地搬家,在乌克兰境内辗转,忍受着日渐高昂的物价给当地黑帮交保护费换取和平。” “冻死的……”他无意识地呢喃。 斯捷潘放下烟解释道:“俄国人爱喝酒,有时在买了酒在街上边走边喝,喝多了在路边倒头就睡。夏天无所谓,冬天没有家人找或者路人踢醒的话,一夜过去就冻死了。苏联时期就这样。” 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死法,可惜和眼前人的过去比,其荒诞程度还差点火候。“直到2010年年初,亚努科维奇重新当上了总统。看到新闻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乌克兰完蛋了。这个国家没有我这样的人的容身之地。要想有尊严地生活,我们必须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这就是我来德国的原因。” “然而像我们这样的人——没背景,没人脉,没实力,还没钱,我们要离开故土谈何容易?唯一的方法只能是找到‘蛇头’,让这些做偷渡生意的人带我们穿过边境。多可笑啊,我离开乌克兰就是为了逃离黑帮,到头来却还得把自己的身家押在黑帮身上。” “我发动了我能找到的所有人际关系,还好,最终我们找到了一位‘蛇头’,支付给他五万格里夫纳,那是我们全家那时仅存的积蓄。他带着我们穿过匈牙利和捷克,从德国东边一个几乎荒无人烟的村庄农田里跨过了边境线。我们踩过的土豆苗在身后拖出一条小路,扎眼得很。”中年人叹了口气,“那一大片苗子,少说能结四五十磅土豆……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 斯捷潘说到愧疚处,尼古拉观察到他眉头紧锁,嘴角下垂,他的愧疚是真心的,“那时候监管还不这么严,要是放在今天,我估计我们刚下车就会被抓住。可是问题就是从进了德国才开始冒出来的。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要去哪儿?钱从哪儿来?被警察抓住要证件的时候怎么办?我还好一点,我在汽车厂里稍微学过一点英语和德语,到了德国掌握日常用语还是没问题的。我老婆原来在家里干农活,没什么技术,也不会外语,只能跟人比画着到处打短工。无奈之下,我又去求助那位‘蛇头’,求他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做工。我有技术,也不怕苦,我只怕好不容易逃到了新土地上却站不住脚。那家伙满口答应下来,还说大家都是说俄语的兄弟,肯定要互帮互助。我相信了他,除了相信他,我也没别的办法。” “等消息那两天,我们白天往大城市赶,晚上就睡在帐篷里,靠高速公路上的牌子才知道了脚下的土地叫萨克森州。两天后我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那位‘蛇头’,他倒没撒手不管,而是说联系上了一家运输公司,那家公司缺能跑长途的货车司机,问我会不会开大货车——现在想起来,他常年做这种生意,肯定早就和那些公司混熟了。这只是在演戏而已。” 年轻人的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可被蒙骗的寒意丝毫没有冲淡这位朴实工人语气里的欣慰,“我很高兴,我又能通过自己的劳动过上有尊严的生活了。他得空过来带我去了公司,面试没费什么力气就过了。而下一步要解决的就是合法身份的问题,毕竟我还有孩子。我的丹亚,我的小丹亚……我不能一辈子当黑户,我必须要能和家人在德国落地生根,让我的孩子在安全稳定的环境中长大,接受教育。公司许诺会帮我解决工作签证和永久居留权的问题,前提是我要在这里干满三年,期间不能以任何形式兼职,不能辞职,否则就要支付巨额违约金。” “听上去挺黑心的,是不是?可是我没得选。我是个偷渡者,按照法律,不会有任何德国公司能雇佣我、敢雇佣我。可他们却愿意冒着这份风险收留我,我还有什么要求?我就和他们签了合同。具体内容我看不太懂,我也顾不上看,我只知道有了工作我就能挣到钱了。你能想象的一切流程——复印证件,填表,体检,全都是规规矩矩的。他们说,我开的货车、用的GPS和对讲机都算我租的,租金从每个月的工资里扣;为了帮我获取工作签证,公司会帮我垫付办证件请律师等等一系列费用,这些也从工资里扣,所以到手的钱很少。” 说到这里斯捷潘停下来看向尼古拉:“你现在月工资是多少?” 个人收入属于敏感信息,但中年人已经将自己大半人生和盘托出,尼古拉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多,每月到手1600欧元。” 斯捷潘释然地抬了下头:“我比你少100欧元。” “我老婆在便利店打点短工,帮人遛狗之类的每个月也能有个四百欧元。你可能觉得这很少,对不对?即便如此,这也比我们在乌克兰最后那段时间富裕,踏实。我们在老家的时候每个月收入差不多只有两千三百格里夫纳,换算成欧元大概只有220元,而这笔钱不光要解决日常开销,其中还有一部分是交给黑帮的保护费。最重要的是,我们终于不用再担心被黑帮纠缠了。我们终于找到了可以安心生活的土地。” 不到两千欧元,现在很多大学生每月的生活费都不止这个数,要供一家三口生活何其紧张。“之后那一年里我基本都在跑长途,吃住都在车上。尼古拉,我不怕你笑话我,我在乌克兰见惯了拖欠工资、敲诈勒索、言而无信,所以当我的领导第一次按时把装着一千五百欧元的信封放到我手里,当其他正式入职的货车司机用‘兄弟’称呼我,当我回家时被叫住塞了两听啤酒,我……非常感激。我知道我的工资很少,我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但至少他们对人是公平的,守信的,有人性的。虽然我和老婆孩子聚少离多,但总体而言,我们是幸福的。” “直到2011年那个夏天。” 尼古拉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斯捷潘数次吸气又叹气,在做足了心理准备后终于开始讲述他坎坷人生的第三次转折。 “我的调查报告上写着我是疲劳驾驶,在一次夜间长途运货时撞上了一辆轿车且肇事逃逸,导致车内三人死亡。”这位中年卡车司机自嘲地咧着嘴摇摇头:“不是的。我最早在汽车厂时是三班倒,早就适应了熬大夜工作。我夜里开车从来不犯困。”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刚下过一场暴雨,出发前的停车场里有不少水洼。老板已经叫人封好了货箱,我就照常开着车上路。我不知道货箱里有什么——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懂,每次不用我去跟着装货的时候都是这样。我只用把东西送到指定的仓库就行。老板不说,我就不问,这是我们的默契。” “半夜的高速上通常没什么车,赶路的人大多已经在服务区睡下了。但那天夜里大概一点多,我听到后面传来汽车引擎声,且越来越近。”斯捷潘的左手无意识抠紧了椅子扶手,“紧接着我看到后视镜里出现了三辆车——三辆越野车,他们就在我后面,似乎急着赶路。于是我打转向灯到空车道上给他们让路,谁想却听到砰的一声!紧接着我就感觉到车屁股一阵晃动,左后视镜里有几块黑色的东西向后飞了出去,然后出现了一道火花,吓得我赶紧抱紧方向盘点踩刹车稳住。” 中年人的讲述并不华丽,却使听者紧张得头皮发麻,仿佛亲临意外现场。“这是爆胎了,我知道,只能说好在爆的是拖车的车胎,我还想着我怎么也得把车平稳停住,不然后面三辆车也要跟着我一起出车祸。谁想到那三辆车不光没超车,也没停下避险,而是不约而同减速跟在我后面保持距离,好像就在等着什么的。联想到今天要我送的东西,他妈的,我突然明白过来了!是车上的混蛋把我的车胎打爆了一个,等着我翻车了要抢我的货!” 说到这里斯捷潘笑了笑,他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大难不死之人脸上特有的欣慰,“不过后来我再回想起来,呵呵,这帮人也不太聪明。他们要是打中我的前轮,我就没法像这样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小狱警抓住难得松快下来的气口插了一句:“也许他们打爆你车胎的目的不是要你翻车,而是让你感到害怕,然后停下配合他们。” 斯捷潘一愣,随即弹了弹烟灰:“对,你说的这些我后来才明白。” “当时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停下。我这条命不值什么,但我屁股底下这辆十几万欧元的车,还有它肚子里的东西,那才是把我卖了都买不回来的值钱货啊!好在被打爆的是一条拖车车胎,对开车影响不大。我得开到下一个服务区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帮混蛋。” “于是我猛踩油门,那三辆车显然没想到我会接着跑,一下被我甩开了小一百米。但是论速度我肯定跑不过他们,被逼停是迟早的事。我满脑子想着不能停下,我得逃出去,不能让他们追上!后视镜里右边那辆车头越来越大,他在加速,是要超到我车头前面去。那个叫什么来着?会在危急时刻分泌的……肾上腺素。对,肯定是肾上腺素,我的脑子转不动了,我能转动的只有手底下的方向盘。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头已经急朝着路中间的护栏撞过去!他妈的!我骂了一句,连踩刹车的同时猛地往反方向打,刚下过雨的地面滑得车在路上跳舞,拖车尾巴都甩起来了!结果这一套把右后那辆车的司机吓得够呛,他也猛地往右打,结果车子失控撞上了护栏又朝着左边弹回来,正好撞上后面那辆开得慢的车!只听哐啷一声响,惊得路两旁飞起一片鸟。第三辆车没什么事,但它不得不停下来,去救他那辆车上的同伴。我脚下一直没松油门,开出去几百米才反应过来。我的天,我竟然在危急关头用货车玩了次漂移。这可是平时我想都不敢想的动作,太容易翻车了……不过这下他们就追不上我了。我算是逃出生天了。” 从那个湿滑漆黑的夜里逃回了惨淡日光的阅览室,讲和听的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尼古拉这口气还没喘顺,斯捷潘的语调又猛地向下坠落一截,令年轻人和他一同再次坠入在午夜的围剿身后等待着的万丈深渊: “然而等我慢悠悠开到服务区,我打死也没想到,早已等在那儿的德国警方不是来帮我的,是拦截并逮捕我的。” 尼古拉喉头猛地哽住。他想质疑,想发声,想向那不存在的上帝质问一句为什么,但现实生活没有暂停键。“他们说,有人举报我运送毒品,要查我的车。我都懵了,我知道我送的大概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哪家公司没点自己的小秘密呢?可是毒品……那是离我多么遥远的东西?我,我竟然成了一个运毒的罪犯?” 斯捷潘拿着烟的手在抖,他的颤抖和小狱警的战栗一同共振,犹如窗外的冷风穿过灵魂:“我怕的要死。那是我这辈子最不安的一小时,即便是在乌克兰面对黑帮我都没这么害怕过。是上帝还没戏弄够我吗?那些警察搜了半天,到最后也没能如愿在我的货箱里搜出毒品,只是把一车清洁用品翻得满地都是。我戴着手铐蹲在一边,依稀听他们骂骂咧咧的,说什么被耍了……意思好像是那三辆车里的人是黑帮,他们以为我拉的是一车毒品,想抢走卖钱,却没想到我是个被放出来的烟雾弹,真正的毒品在别的货车上。” “最后警察对我说,那两辆相撞的车里一共死了三个人,而我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肇事逃逸和过失杀人,他们要把我带回去交差。我拼命解释我是从一场抢劫里逃出来的,他们却说什么都不听,还要我出示我的证件启动调查程序。天杀的,我的证件都在公司那里‘代为保存’,我哪里掏的出来?我一个偷渡客又怎么张嘴解释这件事?他们看我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把我带走关进了审前拘留所。” “那一个星期里,我不停地被带出来录口供、做笔录、反复将那晚的事说了七八遍。我希望配合调查就能在获得清白后尽早出去。那年头监控还没那么普及,警察要调查事故原委确实没那么容易,我能理解。可是时间越往后拖,我越心寒。警察肯定迟早能顺着信息查到我公司那里,那我在打黑工的事就暴露了。我梦想的德国生活就完蛋了。” 尼古拉连着喘了三四口粗气。他后知后觉自己在听时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斯捷潘的叙述不停,口气却变了。从幸存者焦黄的牙缝间挤出来的不是后怕,是仇恨:“那时我还傻了吧唧地以为公司能救我,谁知道他们为了自保竟然在电话里对警察说我是偷渡客,入职时出示了假签证才得到这份工作,他们也是被我蒙骗的受害者!他妈的,我那么拼死拼活给公司干活,就落得这么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而且你知道最操蛋的是什么?是开庭前一天,我听所里的警察聊了半天才听明白,我那所谓的公司实际是由一伙俄罗斯黑帮控制的,我们这些黑户货运司机都是公司进行非法交易的幌子和帮手,是用完就扔的一次性棋子。这些警察和乌克兰的一样,他们早就和黑帮达成了默契,而且是用一种普通人看不出来的形式。是啊,比起费力去追查一个运输公司的现金流和合法文件,把责任全扣在一个疲劳驾驶又肇事逃逸的卡车司机身上能轻松多少!” 终于将掩埋半生的黑暗与绝望诉诸于口,老烟枪猛吸一口烟,却被呛得连咳带喘,令烟雾后的那一声沧桑的大笑尽显蹉跎直到狰狞:“哈哈!他妈的,我逃离了一个黑帮的老巢,却跳进了另一个黑帮的陷阱!!我为了逃离他们背井离乡,到头来却发现他们到处都是!” 他又清了清嗓子,转眼间换回了讲述之处那副冷淡的,漠然的,千帆过尽的平静语气,仿佛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之后的事就没什么可讲的了。听说我犯了罪,我老婆走到律师事务所,用她那蹩脚的德语咨询,为了我花光了本就不多的积蓄,不出所料的一个水花都没见到。八年的判决下来那一刻,她在听审席上嚎啕大哭。” “之后我进了泽泰因惩教所,三年前又被转运到这里。我老婆也跟着我搬了过来,为了探望我方便些。实际上她一个人每天打三份工才能勉强挣到我入狱前的钱,还要拉扯我们的儿子,也没太多时间来见我。我上次见到她还是今年五月份的耶稣升天节。” “我们的儿子因为身份问题没办法上学,以前都是我们夫妻俩能教一点是一点。今年过完新年她告诉我,丹尼尔如今和德国本地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整天在街上闲逛。”中年人低下头,儿子的堕落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我入狱第二年就开始了,一直没告诉我就是怕我担心。可丹尼尔去年因偷窃被抓住,好在那家商店的老板大度,没叫警察来,她道了歉赔了点钱就私了了。他才十三岁,上帝啊……她说她要撑不下去了。” 那低语带着不寻常的鼻音,收束成一句下坠的呜咽,“我拼尽全力来到德国,就是希望他能在一个好的环境里成长,到头来却还是变成这样。” 这就是他的终点了。

一口气讲完了自己的前半生,斯捷潘端起桌面上早已冷透的咖啡一饮而尽。尼古拉喉咙发干,干得他从头颅到胸腔都刺痛不已。他摸索着端起纸杯,垂眸盯着指腹下露出的半个环保标识。他不知道他能对这位坎坷一生的中年人的故事发表什么意见,他配发表什么意见。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我很遗憾。” 斯捷潘丢开空杯子,用两只困兽般发红的眼睛瞪着他:“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的。” “你所担心的未来,我早已亲身体会过了。”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这就是普通人的命运。你以为你能享受社会进步的成果,其实你是那个维护系统运转的代价。” 小狱警数次张合嘴唇。绝望的事实犹如山岳堵在脸前,他试图以可能性为杠杆撬开一角,却找不到任何一点罅隙。所有的事都首尾相连形成了一条无处可逃的锁链。他能做的只是带着十足十的不甘感叹一句:“……为什么会这样。” 斯捷潘仰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一声长叹叹尽半生困苦:“为什么?是啊,我也想问,为什么是我?在看守所里那些日子,我没日没夜地扪心自问,最后想明白了——这场事故总得有一个背锅的。我没钱,请不起律师,也不认识什么人,还是个黑户,是最好的替罪羊。” “没钱请律师,所以判得重……太不公平了。”过去的已成定局,身处现在的人们能做的极其有限,尼古拉明白。但希望并非全然灭绝。他沉思半晌,选择抬头看向万念俱灰的囚犯换个话题:“已经过去五年多了。按八年刑期来算,你就快假释了吧?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斯捷潘似乎没想过他还配提起打算这个词,“尽量在监狱里多待些日子吧,找个机会违规一下什么的。你说的没错,12月我就能申请假释出狱了,但我早就打听过,像我这样的黑户,一出狱就会被外事办的人带走,关进更小更窄的笼子……他们管那地方叫遣返拘留所。” “我们不是没尝试过。我老婆明白我进监狱不可挽回之后就提交了难民申请,但我们拿不出那些官老爷要求的证明材料,所以申请被拒绝了。她们只拿到了那个忍耐的什么……什么同意书。” 小狱警在脑子里涮了一圈,拎出一个最贴切的名词:“容忍居留许可?” 斯捷潘打了个响指:“对,就是那个。他们发给我们这么一张纸,意思是暂时容忍我们留在德国,等条件一满足就启动遣返程序,而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我还在服刑。” 话说到这步,答案已然呼之欲出。尼古拉再一次感觉到酸涩的苦楚涌至喉头漫过鼻腔,斯捷潘则毫不躲闪地注视着他,说出了自己未来的打算:“所以,为了我老婆孩子能在德国多待些日子,我要继续留在监狱里。我不出狱,遣返程序就不会启动,我们就能晚回到那个地狱里几天。” ——即便心理有所预期,这个答案也远超小狱警的认知范围。假释,多少罪犯梦寐以求的期限,对眼前的男人来说却不是自由的倒计时,而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以至于他要主动破坏自己出狱的机会。现实就是这样一步步收紧陷阱,直到再无法说出一个“不”字。谁能说斯捷潘没有斗争过、反抗过?可是他每一次都被更庞大的力量碾碎所有希望,用血和泪顿悟人生没有下限。他如今能做的只有用自由,他唯一支付得起的东西,为家人购买安全地待在德国的过渡时间,即便那只是将他们被送回噩梦的时限向后拖延几个月而已。 尼古拉双手抱头,手肘支在两膝上方,他竭力想说些能给予人力量的话,可他的语言脑区也被荒诞夺了权:“我的意思是,对你的案子,或者对那些黑手党,你有想过做些什么吗?我……我也许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意识到自己竟然主动许诺以公济私,他急忙撑起身子咬住自己自作主张的舌头,从喉咙深处冒出来的句子更加驴唇不对马嘴:“你可以尝试收集证据翻案,甚至揭发他们。他们干了那么多坏事,总会露出马脚的。这不光是为你自己报仇,也是在为千千万万和你一样的人排除隐患。打击犯罪是司法体系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我能做什么?”斯捷潘的胡子颤了一下,胡子下的嘴唇吐出不动声色的轻蔑的笑,“小子,你这么聪明,应该听得明白我的意思。黑帮也好,黑手党也罢,普通人能做的就是远离。无论从什么方向、什么途径和他们有染,你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顿了顿,眼中的火光一闪即灭,“至于复仇,那是我们负担不起的奢侈品。” 尼古拉低头看向自己。啊,他没穿警服,“可是这也太憋屈了!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如果人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那这些黑帮分子岂不是更作威作福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制裁?” “那不是我们这种底层人该考虑的事!这社会这么乱,能自保就已经是万幸了!”中年人眼见文学生依然眉头紧蹙不肯让步,这位失去一切的斗士双眼通红,目眦欲裂:“我不是故意给你泼冷水,但是你做不到!你扳不倒耶格尔这样的人的。难道我跟你掏心掏肺说这一通都白说了吗?看看我,尼古拉,我的人生就是被黑帮毁了!我是在用我的血泪教训警告你,别接近他!!” 是啊,他还在想着替斯捷潘伸张正义,到头来那个姓氏才是横在他职业道路上的大山。这座山庞大,巍峨,绵延千里,最快的路便是远远绕行。不,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人类无法征服的高山。他年轻的心底永远,永远燃烧着对登峰造极回望脚下那一刻的渴望。这股炽热的欲望促使他突破理智的封锁线,朝着头顶那万里长空申诉:“可是你难道不想夺回你的公平吗?你难道就这样宁愿忍受不公坐以待毙吗?与其在监狱里一成不变地虚度两年,不如想想出狱之后能做什么吧!如果有德国雇主,你就可以一步步去申请工作签证,至少让自己先合法地留下,反抗不是一步促成的——” 斯捷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男人几乎是压着嗓子嘶吼:“说得容易!年轻人,你以为反抗是用嘴说说就行的吗?!那需要钱!需要人脉!需要有势力给你背书,保护你的家人不受伤害!连他妈的列宁导师也是得到了德国当局的资助才搞成了十月革命!!你觉得只要有理想就一切不是问题,我告诉你,抱着你的理想喝西北风去吧!!” 小狱警蹭地一下拱开椅子跳起来,那一瞬间他分不清冲进前额的是血液、是滚烫的愤怒、还是自身信念被否定的痛楚:“操,我在帮你想办法啊!我不想看到你这样正直的人落得这样的结局!” “你堂吉诃德看多了吧!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我能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亲手揭开覆盖半生的厚痂,又被另一个灵魂那纯粹的理想刺痛,斯捷潘也猛地起立向前。这位挣扎一生的普通人灵魂中最后一点坚韧在咆哮:“这是我的人生,你又不会替我负责,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决定是去是留?!我他妈要活着!!我的家人要活着!!” 这一声回荡在整栋监狱楼上空,犹如一道惊雷响彻天际,令阅览室里重新归于寂静。 尼古拉怔在原地。半晌,他像突然被主人撤去了提线似的颓然坐回椅子上。 “抱歉,是我太想当然了。”年轻人垂头盯着地面絮絮叨叨,比起像斯捷潘解释更像给自己一个交代,“我只是觉得……如果我面对这些罪恶不做些什么,我就也会被他们腐蚀,被磋磨掉所有勇气和正义。我不想改变,至少在这方面还不想。” 斯捷潘在难得的情绪发泄后也重新沉静下来。中年人走到他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这样的环境里,每天耳濡目染,不被改变是不可能的。”斯捷潘,这个命运的囚徒以嘶哑疲惫的声线道出安慰……比起安慰,那更像认命后的自我催眠,“年轻人,你只要能跟自己和解,不做害人的事就已经很好了。不用妄想拯救世界。” 尼古拉悲哀地看着一次又一次被现实砸碎理想,如今也来用现实给他当头棒喝的人。斯捷潘扭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时针分针组成的直角已经指向一点十五,“我该走了。不过也不急,这次迟到一下也算是违规一次了。” “有理想是好事,只要别像我一样倒霉就好。”离开前,这位坎坷一生的普通人咂吧咂吧嘴,引用了一句很有哲理的名言:“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值得人们为它奋斗。” 随后他在桌子上碾灭烟头,补充上自己的注脚:“我只同意后半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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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向天歌

《向天歌》12

【美味的花生米】

涉及作品:《红绿灯》《杀人魔的梦魇》《死花复燃》《谎言的原稿》《白色的真实》 我喜欢12这个数字,不仅因为一年有12个月份,生肖有12只动物,天上的星星被划分为12星座,表盘上指针走一圈是12个小时,扑克牌的第12张牌是Q……

12月是一年的末尾,也是我的生日月,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坚信,12是有魔法的数字,这个月也总会有好事发生!

在写下这篇日记的2023年,我的小说《红绿灯》获得了米国度福兔报喜征文的第三名,恭喜大明星鲍一泓和傲娇人妻吕老师在我的“命运之手”下喜结良缘。

转眼就到了2025年的尾巴,在这个12月里,我上架了两本电子书:短篇小说《杀人魔的梦魇》以及我的第一部公益作品《死花复燃》。还有我人生第一套原创IP表情包:企鹅阿德力。

制作电子书和表情包几乎都是在11月完成的,可真正让他们来到观众面前,果然还是要在魔法的12月。

希望在明年,还能上架更多的小说和表情包作品,真是让人期待。

当然,生活也并不是处处尽如人意,2023年的我还在为离职的事苦恼,由于劳务合同的终止时间在2024年,所以我的离职手续要等到一年以后才可以办理,一想到还有一年的“监禁时光”,当年的我真是欲哭无泪。

不过疫情三年都熬过来了,那时的我扪心自问:难道还会还有什么比那三年更难忍受吗?

此时的我坐在书桌前,整理笔电中的各种文档资料,想起两年前的困境,也确实很快就熬过来了。

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说一年也不过就是36个10天。说的也对,如今居然已经要迈进2026年。

整理完电脑,我要继续去写《谎言的原稿》第三卷的存稿,最近有点上头,几乎每次打开文档没一会儿就会出现新的三千字!看来命运的缪斯对我依旧慷慨,那么就在这个12月放手一搏,看看到底能有多少字吧。

说来好笑,曾经的我还是一个只要写出存稿就忍不住一定要发出来的性格,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可以存下很多。比如《白色的真实》独家番外,因为计划自己出电子书,所以那一万字一直躺在电脑里,都有好几个月了。

人究竟是会改变还是不会改变的生物呢?

前段时间重看《鸣鸟不飞》的漫画,对书里这句台词印象很深,究竟会不会呢?或许谁也没有正确答案。

说起来,电子书上架后,透明几乎每天都要和我分享下载量的截图,虽然我是那种“做完一件事就不太会管后续”的类型,但还是配合她定期去给自己的书做网络宣传与推广。

在得知上架第二天下载量就超过两百的时候,心里已经相当满足了,看到还有一些读者留言说会等收费再买,心里真是暖暖的。

至今仍会由衷觉得:把那些故事写出来真好。

郭德纲说过一句很有趣的话:“店里的招牌是红烧肉,而你是一盘花生米,大家都来店里吃饭,点了红烧肉,也点了花生米,你要认清自己,要搞清楚人们始终是奔着红烧肉来的,而不是花生米,你有自己的价值,但撑不起一桌菜。”

我当然不算工作岗位上的红烧肉,十年来先后换了四家公司,我始终做不到红烧肉的位置。曾经的我还会看着饭馆墙上贴着的“十大必点名菜”心生羡慕,后来慢慢也就不羡慕了,我有我的付出和收获,在任何一个岗位上都能做到问心无愧。

写小说的这几年,也慢慢印证着这一点。

我在不同的网站发布自己写的故事,从来没能成为让读者慕名前来的红烧肉,但在每个网站几乎都会遇到留言的读者,说谢谢我写了这个故事。

曾经的我也暗自发过誓,要在网站上继续做一盘让人胃口大开的花生米。

或许我不是这家饭店的名菜,但是茫茫人海,有缘相会,我努力让自己的味道变得更好。如果有人吃了这一口觉得不错,多喝了二两酒,回去咂么滋味,还能想起来,以后遇到知己好友,相约再来这饭馆,说一句:“这小店红烧肉可口,花生米也不错,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那时的我觉得这就够了,可现在的我却觉得不够。

于是我自己建起了工厂,将花生米包装成袋装零食,上架到电子书平台,告诉我的每一位读者:“不用在店里下单,也可以吃到美味花生米!”

从读墨或者漫读平台购入,可以享受居家卧床或倚在沙发上,随手就能打开包装,吃到香脆可口的花生米,这样不是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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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Lazuli

在模拟出来的可能遇害环境里,有这么一个强大的角色,他会处理某些社会层面上的重大威胁,也会杀死其他弱者——却唯独不杀掉当事人,尽管他会对当事人施暴,当事人仍会觉得自己被保护,被偏爱。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会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人类早就已经习惯了某种秩序。这种秩序来自国家,民族,人种,社会,也来自血缘,关系,和一些特别的精神纽带。一般来讲,人类无法摆脱这种纽带,人类甚至会把自己定义为社会性动物。 所谓的驯化,无非是把寻常家畜培养成对自己胃口的宠物。人们都喜欢更听话的、忠诚的宠物,会为了让宠物听话而运用一些训练、奖励与惩罚,当宠物训练合格了,他们就成了某种作品,作品和家畜是不一样的,对于自恋的人来说,自己的作品无疑是最好的……价值远远超过自己的同类。 所以,为什么观众会这么喜欢这群自以为强大的自大狂? 因为大多数人都会有自己是弱势群体的自觉吧,就像走在马路上的行人,他们可能不知道被车撞是什么后果吗?但一般来讲,人们不会惧怕车子,因为法律,因为保险,因为各种各样的东西……司机反而会怕行人。所以,作为弱者,他们会有自己操控了强者的错觉。 霸总题材也是一样,作为一个普通人,被某种意义上的强者投以关注,这本身就能让弱者体会到某种爽感,而斯德哥尔摩就是这种感情的过激形态。 他们主动认为自己是弱者,施暴者是强者,进而认为被强者关注的自己是独特的,甚至会觉得自己影响了强者,并感到某种愉悦? 果然还是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会主动划分强弱,并甘于做弱者呢? 这和社会与集体有关系吗。就是一种……经验的累积?总之是类似的东西,进而成了一种潜意识,人类从出生起就能够从社会生活中获取这种潜意识。 人类本身在远古时期就是弱者,人类是在一步步挣脱某种纽带——当人类可以操纵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物种的生死,甚至能掌握同类的生死时,他们获得了某种启发,产生了某种进化。 人类先是作为弱者,再一步步成为强者,当没有物种能和他们争夺资源,危及他们的生命时,冲突来到了人类内部,包括宗教、国家、人种、民族…… 当这些矛盾出现,人类冲破了作为同类的纽带,远古时期,人类理应帮助人类去对抗自然,而现在这种经验被打破。当人类意识到并非只有一个家庭一起合作才能生存下去的时候,当人类意识到自己不用为了繁衍而繁衍的时候,一系列的背德行为产生了。 人类在变得自我,变得高傲,变得盲目,只是法律和科技发展限制了他们的进化,死亡仍令他们恐惧。 当人类继续走向自我,结局一定是灭亡。事实上,人类本身比过去更加孱弱了,人类越来越依赖于社会,某些自以为的觉醒也只是在社会供养下的胡思乱想——俗称吃太饱。 如果每个人都断开与他人的纽带,人类很快就会灭绝,人类自己就能把自己清理干净。而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成为什么反社会分子。 他认可了纽带存在的合理性,也认可人类。 当不从人类的视角,而是从旁观的视角,看一个群体如何来到世界的顶点,所以认可了人类的社会性。 他乐意生活在社会里,乐意与人产生关系,但当有人对他产生威胁的时候,他就会表露出自己反社会的本质。 反社会者不会在乎人杀人的理由的。 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尸体不会需要理由,他也不会给还没死去的尸体向他提问的机会。 只有弱者需要理由,因为弱者知道了理由,就可以尝试避开这个缘由,也就是……避开死亡的后果。 人宣扬受害者有罪论也不过是不想死,因为他们不是疯子,他们觉得万物都是有理由的,死也是有原因的,他死掉是因为他有错,我没有错,我不该遇害,我该死,我不要死。 找不到理由的话就说是报应吧,都是报应。还是找不到理由就自己臆想吧,反正只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想到自己有死去的可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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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无糖硬糖

just练笔,贤王和他的继承人   她——或者说它,在花园里玩耍,神赐予了它两性兼备的肉体,放到过去,它出生时就会被认定为“不祥”而杀死。但贤王把它带到人们的眼目前,说它是神派遣的使者,应当来做空神庙的祭司,它的一切,贤王会亲自教习。它听到人们的欢呼,也听到人们压在肚里的议论,尤其是,它穿着女祭司的衣服,手里拿的却不是花朵而是长剑,甚至不是一把象征性的礼剑,而是贤王平日里佩在腰上的那一柄。对未知的事物,人们会好奇,也会恐慌,于是它慢慢地,像是一枚花苞展开那样,绮丽地笑了。它注意到人们思想的变化,就如同洋流骤然间改变了方向,人们盛赞它的美,但它只是好奇,为什么站在它旁边的男人——理应不该恐惧任何事物的贤王大人,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你不来做一个神呢?有好多人要把你当成神,我看到有些人家里摆着你的小塑像,他们肯定是把你当成神了。”回去的路上,它牵着贤王的手,仰起头来,做出天真无邪的表情,男人在它面前总是话很少的,这时他也只是远望着天际,说:“我不是神。”他的目光没有分给它,这让它不太开心。

  “那,为什么我和你长得一点也不一样?皮肤的颜色……眼睛的颜色……你看!我们的指甲长得也不一样,你就很漂亮,像是镶嵌在点心里的杏仁,我的就小小的,像市集上贩卖的豆子。而且我的头发又硬又卷,我想有你那样淡色的头发!”它用力拉扯男人的袖子,好让那双海玻璃似的绿眼睛看着它,他确实看了它的头发,和它比较了指甲,然后说:“不要这么在意外在的事物……心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大家看到的都是外在呀!”它鼓起了脸颊,不过男人不再和它说话了。在通向花园的、空无一人的隐秘小径上,他不再保持着雕塑似的微笑,他的脸上除了疲惫,什么表情也没有。这是一张年轻而美丽的脸,但他看起来像个非常年老的人。走了一会,他蹲下来,握住了它的手,让它张开手掌。他放进它手掌的东西是雕刻着它没有见过的生物的一块翡翠,这生物看起来很凶猛,有着鳞片和膜翼。似乎是发现了它的好奇,男人对它说:“这是龙。”

  “拿着,保存好。哪天我死了,你会第一个知道,一旦它开始发热,你就上宫里去,路上杀掉所有阻碍你的人。我没有明示我的继承者,但看到这个,他们就能理解了。”那双它很喜欢的绿眼睛低垂下去,有着剑茧和笔茧的洁白的手放到它手上,把它的手包成一个拳头,和在宫殿里听到的潺潺流水一般的声音不同,男人的声音低而沙哑:“这个机会我不会给你第二次,你自己把握。”有时候它觉得,男人经常忘了它才十岁,但被当成大人看待,它也很高兴。所以它握好那块翡翠,说,它会在上面打个洞,用铜丝绳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要这样做,男人说,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每个人都希望贤王永远不死,希望他的国度长治久安。如果有人知道他把继承者的信物给了出去,会引起恐慌和误会。你可以吞进去,回头再吐出来,反正你的身体与他人不同,你也不用进食和排泄。

  “我要吃蜂蜜饼!!!”它大叫,“我还要喝玫瑰露!我还要,还要……吃糖渍的水果!你不许这样说……反正我要吃!给我吃!”

  “你也不会蛀牙,真是太好了。”男人看着它走进花园,而后迅速往反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了身影。侍女给它端来了蜂蜜饼和新鲜的果子露,但它还是不太开心,因为侍女端完盘子就像结束了什么可怕的工作一样很快地离开了,也是因为它想和男人一起吃。但是如果它对男人说,男人就会说些“你对我潜意识里有依恋,这是无法避免的缺憾之一,实际上我们没有那么熟,你可以把依恋换个对象。”想到这话,它就皱起了眉头,把黑色的卷发从蜂蜜饼上摘下来。

  无论是写作公文还是练习剑法,它都学得很快,在做这些事情时,它就作男子的打扮。男子的打扮就像女子的打扮一样,是贤王亲自挑选的,它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留意。男子的打扮是暗红与白,女子的打扮是明黄与淡紫,它说,它更喜欢蓝色,它没有见过大海,但它喜欢大海的颜色。贤王并不讲话,只是拿一根暗红的或是淡紫的发带,把它的头发束起来,他的手一直很轻,从来不会扯痛它的头发。也许是没有蓝色的染料吧,毕竟红色来自于胭脂虫,黄色来自于一种石头,紫色来自于有轻微毒性的花,蓝色,据它所知,也是来源于植物。没有蓝色的染料,就没有办法了,它一直这么想,直到它看见一队身穿蓝衣的军队经过。

  贤王从来不生气,或者说,他生气从来不形于色,他看着它丢下剑,也只是捡起剑来,用手指尖数过剑柄上的蓝宝石,然后看剑身有没有损坏。给它的这柄剑实际上是一柄断剑,经过重新熔铸以后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它越来越气恼了,它不喜欢在无形之间被人决定这又决定那,但它毕竟只有十岁。贤王从来不惩罚它,即便它朝他大喊大叫,也不会在无形中换掉它喜爱的侍女,或是拔掉它喜欢的蜜黄色玫瑰,再或者用丝绸绑死它的卧房门什么的,它看的书里都是这样讲的。他或许只是……不在意,倒也不是因为它不重要,它很重要,重要到王本人来教习它所需的一切,既然它是珍宝的话,用丝绒包着也没有问题吧?

  于是它就这样心满意足了起来。

  有时贤王在夜里会来找它,有时他只是在它的床上睡一会儿,毕竟它的床铺满了软垫和绒布,应该比其他的床更舒服吧。有时他讲述故事,他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它期盼着他来讲故事。有时候他带着血和伤口,它得以看到他怎样对自己施展治愈的法术,在法术方面,它没有任何天赋,在神术方面,又没有足以引导它的祭司。而且,比起那些,它还是更喜欢剑。很少很少的时候,他会在背后抱着它,静默着……并且哭泣。本能告诉它,它不能问他哭泣的缘由,就好像在冥界不能回头一样,一旦回了头,就万劫不复了。它只能这样想:他很累,人累了就容易感伤。为什么做这些事情,他从来不告诉它缘由。

  它住在花园里,这是一座可爱的小房子,有时候它睡不着,也会到花园里散步。今天风打转的样子不正常,它想,下一秒钟它迅速拔剑,但那些空气中的刀刃又细又密,不是一把剑能挡住的。它躺在血泊中的时候,有个人蹲了下来,怀念地看着它,对,那个人把它差点杀死,却怀念地看着它。紧接着贤王来了,他们吵了一会架,它在流血,身体越变越冷,越变越轻,所以它只听懂了那个杀人犯在骂它的家人,说他是个变态,说它是自己的妹妹……什么的。等它重新睁开眼睛,所有的伤口已经得到修补。贤王抱着膝盖坐在它旁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接着,突然,他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讲了这个故事,我以后就不会给你讲故事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兄妹,他们有着同样的蓝眼睛,和同样的黑色卷发。他们住在一座白石头搭建的城邦里,那里由海神守护着。他们是城主的儿女,城主是个鹰一样的人,他并不在意达成目标的过程中,手上沾染多少条人命。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沙漠部落的统领,她做得很好,公正而严明,每个人都听她的统率。她有七个孩子,六个死于与白色城邦的争斗,她为了报仇,用自己最小的孩子作为祭品,召唤了邪神。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孩子,他生活在部落中,但人们不与他讲话,不看他,也不触碰他。即便是养活他的老祖母也一样。这个孩子比起人类,更像是动物,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能自如地施展魔法。”

  讲到这里,被称为贤王的男人突然停止了讲述,他把一只手放在它的肩上,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你是自由的。”

  “那你这个故事没讲完呀!你以后还给不给我讲故事?”

  男人苦笑了一下:“看我有没有时间吧。”

  它睡着以后做了梦,它梦见熔融的金水,梦见尘埃和眼泪,梦见一把断了的剑,梦见一座海边的城邦。它梦见和贤王长相相似的,浅绿色眼睛的男孩,梦见男孩身后的,像影子一样的,黑色卷发的少年。有一些交谈、有一些帮助、有一些友谊,时间拉长再拉长,最后她记得,已经长成少年的男孩触碰了她的灵魂,她的灵魂从此四分五裂。男孩长成男人之后,把收集起来的她的残魂,装进了这样一个身体……这样一个娃娃里,之所以它既是男人又是女人,不是因为什么神赐,而是因为贤王大人觉得这样实现了她的愿望!

  它醒来时满脸都是泪水,它没有把它们擦去,它穿上外袍,左手握好翡翠,右手握紧长剑,就这样赤着脚、半裸着身体,一路走进宫里。那里有许多人,在说许多话,而它只看着白色宝座上的那个人。它直接走上高高的台阶,把剑整个没入他的胸腔。人们慌乱起来,惊呼声不绝于耳,而一个平静的声音说:“肃静,我没有事。”他叫一个仆役把剑拔出来,叫另一个仆役把它送回花园里,白色的长袍上没有染出更多的血色,王就这样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他并没有来惩罚它,他也没问过它为什么要刺杀他,它到底爱他还是恨他,它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都没有问。他只是把擦干净血迹的剑还给它,然后说:“你这样走到宫里,人们会更偏向认为你是后妃,而非继承人。”它感觉心脏被什么攥得很紧,它想要盘问他,想要问出一个答案,它想说我不是你的过家家玩偶,和昨晚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哥哥。但是都走到这一步了,它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报复,它绮丽地微笑起来的时候,他不是颤抖了一下吗?如果它要报复他,它只需要绮丽地微笑着,说:“我曾经,确确实实爱过你哦,哈曼。”

  但它没有这样做,知道对方的要害在哪,却没有拿来利用净尽,也没有狠狠戳刺,这在它过去和现在的人生里,都是头一回。它只是说:“等我满十五岁了,我要你和我做爱。”

  “嗯,好啊。莎娜,还是萨瓦丝……你要我怎么称呼你?”

  “我不需要一个称呼。等到你死那天,我自然会得到一个称呼,我会是一位贤明的君王。”

  男人在它面前笑了,或许他的微笑并不是假的,因为他真正的笑容也十分内敛,他说:“是这样吗。”

  “嗯,现在我要蜂蜜饼。然后,我想,我是有个哥哥吧?我要明白他为什么想杀我。”

  “手打开。”男人点了点它的左手,它才意识到,自己握那块翡翠握得太紧,石头已经嵌进肉里去了,“他疯了,”男人又想了想,说:“你就当你没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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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sugarcoat

原创表情 | 企鹅阿德力表情包上线

在这个冬日,与企鹅阿德力相遇!

阿德力横幅图.jpg 第一次尝试设计ip形象,第一次学习制作表情包,第一次上架微信表情……

截屏2025-12-04 19.34.09.png

终于在这个冬天,企鹅阿德力的第一套表情包顺利上线ヾ(´〇`)ノ♪♪♪在微信表情中搜索🔍企鹅阿德力,就能看到企鹅的作品!

下载步骤.jpg

最后,企鹅还有一份礼物送给远方的你,就是阿德力冬日壁纸↓保存图片,裁掉右半部分即可使用

阿德力壁纸1.jpg

其实制作表情包的过程并不复杂,比较难的是上架……无论如何,企鹅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相信下一套表情很快就会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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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再醒来已经是八点零五分

完美的缺失拼图

两年前曾有人跟我说,他喜欢玩拼图游戏,看着把自己幻想中的一点点东西找到模块,再放进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在昨晚的一个失眠夜,我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逻辑,我想我找到了, a perfect missing piece.

我写,失眠,救救我。他立马传来关心,全身放松,只专注呼吸,慢慢放慢呼吸频率,什么都不想,一般就能很快睡着。

我们认识八年,不是肉体的关系,不是情绪依赖,也没有生活绑定和承诺驱动,而是基于观察和同类意识的陪伴。永不浓烈,但也永不消失,永远在背景,不在前景。我换城市,换工作,换关系,他都在。他迷失,换身份,就算流离了网络的场所,我还是会一眼认得他的语言风格。我们知道彼此存在。他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带我穿越孤独的暗流,一个sillent companion,

他在我的人生缝隙里,托起我最沉重的情绪,从不索取。

这是我心理结构中最安全的关系形态,距离保证了我不会被吞没。我需要的不是亲密,而是安全的亲密。对我来说,safe永远大于perfect,安全的亲密不会越界,不会让我必须做决定,也不会触发我的逃跑系统。

我今年开始观察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模式,统统指向一种结构——逃离。这是由于我的成长环境导致的,在此不表。

这种距离最大程度让我保持自由,不用暴露最脆弱的部分,我不需要真的“进入亲密” 他依然可以照顾我,连接我,而我不需要敞开。我需要intimacy,但我更害怕proximity.

我并不善于交朋友,所以我朋友很少,但是仅有的几个朋友都是witness,他是我最早的「witness」见证我,而不要求我。我生命里极少有人能做到,见证我的文字的同时理解我的敏感,回应我的深度并尊重我的自由。他做到了八年。我们没有可以被定义被命名的关系,却可以持续sharing day-to-day,我不需要在他面前演示,也不会被审判。

这是witness型关系,最纯粹的状态,我看着你,但不抓住你。

我以前在日记里写过这样一句话,我们离观众越近,就会离真实的自己越远。或许,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些观众而不是follower. 我喜欢在安全范围内玩一点小危险,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偏好。譬如,我喜欢在等红灯的时候接吻,绿灯会跳,人群会继续,不会有审判,或者说,审判不会持续。

我没有得到爱情,但是我得到了,being seen,being held, being accompanied, being understood ,这些是我在现实世界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因为现实关系对我来说太沉重了,充满拉扯,纠缠,靠近我,要我,也压我。 实际上我有很严重的存在主义焦虑,我需要的不是解决问题,但给我存在感。

我说过,safe 大于perfect,因为perfect relationship 会逼我暴露伤口,但safe relationship 允许我维持防御,而不被挑战。

临床上有时候,次优选治疗比最优选好,最优选要暴露伤口,风险并存,次优选风险最低,精准管理好伤口,虽然疼,但也不会摧毁你。生活中你依然功能性完整。一个好医生也有治愈不了的伤口,但他确保你可以拥有一个完美的wound。

人天然爱看成长型的东西,不干扰你的成长,同时又不会离开。最诚实的一点,我知道他不会离开。哪怕我至今无法与离别彻底和解。我们的连接与现实无关,有地理天然的boundries,没有决定,无需承诺,也没有冲突,他就是我的一块拼图,填补了我生命中的孤单,而不是空缺。陪伴,而不是亲密。温柔,而不是纠缠。安全,而不是未来。

这段关系,没有威胁,也不会有爱情的反噬。只会持续存在。

他是我生命中不可能让我逃跑的人。他满足了我内心最深处的隐秘公式,“让我被看见,但不要抓住我。”

隔着ambiguity,以及unspoken feelings,我们达到了一种默契和平衡。 安全的悬而未决的爱。

或许对我而言,真正的亲密等于威胁,而模糊的,不落地的亲密代表安全。

模糊感是我真正的安全来源。我喜欢他,但我不会降落到关系里。我不要变成被定义的人,我无法开始暴露治疗,我拒绝最优选。这是我最熟悉最舒服的依恋环境。

我需要一个永远不会抛弃我的目击者,一个不会侵入我的距离,一个不质疑我动机也不要求我改变的人。他不仅是我的缺失拼图,更是我柔软的心理靠垫。

我是如何意识到的?观察自己,自我觉察,校准,我并不是喜欢远距离的人,我是只能在远距离里感到安全的人。

我从小到大最缺的,就是这种不会伤人的亲密。我的爱情方程式是安全大于完美,稳定大于承诺,距离大于占有。

他是我完美的缺失拼图。但我不让拼图完成,因为当拼图完成时,画面便定格了。而拼图缺失时,画面仍可能变幻。他填补了我的需求,却也固定了我的结构。在他保持着这般完美的距离时,我永远不会感到足够迫切去冒险寻找一个能实际出现在身边的人。他是我无需继续寻觅的理由。

不会崩,不会抓住我,更不会放开我。我得到了一种可持续,不过量,恰到好处的亲密剂量。

像微量输液,不是酒,是点滴。不会醉,也不会醒。有他,我拥有一种恋爱感,但不需要恋爱。拥有一个伴侣影子,但可以不冒险。being held but never held down 是我最喜欢的状态,也是我最难离开的状态。

一段关系只要“可复制”对我就没有价值,我不相信稳定,承诺,未来,永恒,但我知道,只有不可复制的东西,才值得记住。遇到一个不可复制的人是幻想,构建不可复制的关系是我一直在做的。关系没有名字,但每一刻都真实,越未命名,越牢固。因为没有身份,就没有破碎的可能。这是我最擅长的场域,unsolved relationship.

完美缺失的拼图代表的是一种内在结构性位置,它不会被替代。而情绪需求会被另一段感情替代。现实亲密会变淡,但象征性关系不会。

拼图不会试图抓住你,所以我永远不会从他手里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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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theaube

鹧鸪天 *慕容胜雪x冷秋颜 *谁规定说表兄弟不能做炮友(?

  “这是——?”   慕容胜雪扬起眉梢,并没主动接过冷秋颜递过来的一沓账簿。冷秋颜早有预料,便哗啦啦一阵翻阅直到首页,给他看封面朱笔端正批注的那几个大字。这次不夜长河的冷总管回到慕容府,带来的不是地宿从外头不知道哪里摸回来的奇怪玩意儿或者故事,而是一大叠慕容府赊欠的账本。   慕容胜雪回想起前来通报冷秋颜归来的元劫七那心虚神色,立刻猜到了个七七八八,冷秋颜觑着胜雪眼神又往后翻了几页,露出那赊账本人亲自签的大名,并适时做出解释,   “喔呼,我可好心提醒过了,我们三元哥的赌盘没那么好赢,只是——”   这下不必多说慕容胜雪也明白了,有人一句最简单轻巧的激将,便将他们慕容府的柴犬激得去不夜长河输了几天几夜还没敢将此事上报,害得冷总管亲自上门讨债来了。   “……哼。”慕容胜雪呼出一口烟,这才揶揄道,“冷总管真是公私分明,这点小数目不去找欠债的本人要,倒索讨到我的头上了。”   “无论怎样的数目,总该给府主过目一眼。”冷秋颜仍是笑眯眯的一副商人做派,将账簿搁在了桌案上推给慕容胜雪,“毕竟自家兄弟明算账,也得讲规矩。”   那水蓝色的烟斗边角落在账本边缘磕了两下,慕容胜雪这算是收下了,也不急着去看,又抬眼去瞧坐在那巍然不动的冷秋颜,“赊款一会找元劫七拿就是,冷总管还有何事?”   冷秋颜只是歪了歪脑袋,假装没能听出其中意味,“时候不早,府主总该留我吃个晚膳吧。”

  其实冷秋颜回来将将迈过慕容府那大门时,晚膳早已开始按照家宴的标准进行准备,为他空好的屋子也点上了熏香。纵是逍遥天经济基础殷实,他也不大融入这般风雅的习惯,若是以地宿的话来说,不夜长河只有头牌妓女的房里才会这么讲究——当然,此话定是不能给慕容府里的人听到的。   晚宴上慕容胜雪果然哪壶不开提哪壶,揭发得元劫七尴尬不已,连丁凌霜听了他所赌输的款目,也只丢下一句“你活该”,自顾自用膳去也。冷秋颜便在此时莫名恍然大悟,道是元二哥为顾着本家兄弟的生意方才去点天灯捧大场,是足足的讲义气有情义,哄得元劫七心甘情愿地掏出私房钱奉上。慕容胜雪一旁看着嗤笑,心里头暗忖着在落花随缘庄和巧木宫时没见过谁来捧场(虽然这活计也没什么好捧场的),倒是只有来砸场子的。胜雪方思及此处,曾来砸过场子的本尊慕容宁正抬起酒杯,虽不是过年不是中秋,一次团聚也可堪庆贺。   等这一席将尽,外头已是暮野四合,冷秋颜自然得再留着住上一夜。屋里暖香萦绕,他推开窗子通风,正瞧见不远处慕容胜雪房里烛光闪烁。不知是慕容烟雨初次留他住府时便吩咐好的,还是彤衣有心安排,他们两位表兄弟的屋子排得极近,穿过一片竹林的夜风可同时掠过二人窗棂。喔呼,冷秋颜摸了摸脑后辫子,两三步便晃到了慕容胜雪屋前,推开了那扇并未阖上的房门。      他们两人房间的确挨得很近,近到深夜里无论谁去了谁的房里,府里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这是经过了多次实践方才得出的结论。门扇开启时几近无声无息,只有桌前烛火簇簇闪动了两下,慕容胜雪头也未抬,仍是专注于指间捻开一页纸册。桌前还放着几本未读完的册子,冷秋颜带来的那本账簿也放在一旁,冷秋颜自顾自走近也在桌前落座,得了慕容胜雪默许后也取来那些文册翻阅,随即抽出笔墨圈点批注,再搁至慕容胜雪手边。烟斗里的火渐渐熄了,稀薄的烟混入熏香之中,桌上的册子也处理得几近尾声,倒是比平日的流程早上不少。   “喔呼,可算是看完了。”冷秋颜伸了个懒腰,摇头道,“每次来慕容府做客还得加班,实在不划算。”   慕容胜雪将烟斗倒尽,隔着一豆烛火终于对上那双同样湛蓝的眼睛,“知道是亏本生意你还来,该说不说,冷总管是有些不长记性。”   这话让冷秋颜扬起眉梢,甫又垂眉露出较之平常那般礼貌笑意更显真诚的微笑,眉眼促狭,“这是不忍心看你一人这般操劳啊,大哥——”   慕容胜雪站起身,将从不离手的烟斗重重搁在了桌案上。

  夜深露重,尽管在屋里已待了一阵子,冷秋颜那身半皮革的外衣仍是裹着冷意,慕容胜雪只扒拉了一下,便觉凉到了手。冷秋颜早摸透了他的大少爷秉性,顺着他的意自行褪去衣服,本就一团漆黑的衣襟沿着床沿落下,隐入周遭黑影之中。而胜雪仍是披着浅蓝色的外衫,正慢条斯理地取落冷秋颜的腰封,忽而又抑扬顿挫地哼了一声,“地宿怎么放你这般黑不溜秋地见人,若是缺布料,可需要知会彤衣送你们两件衣裳上门?”   冷秋颜听了也不恼,无论是慕容家主还是巧木宫老爷的语言艺术他已然洞悉,“逍遥天是赌坊,不是茶楼书院。要是穿着你们这一身去如何镇得住场?怕是要被当做好宰的肥羊。”他笑道,“再者说你们这头冠太沉,我可戴不住。”   其实冷秋颜最怕的是地宿因自己的审美被驳斥而一哭二闹三上吊,再到慕容府找人怒喷垃圾话。如今大伯不在,何人能再同他对骂?唉,只得依他。   此间种种,慕容胜雪也自然心知肚明,只是又从喉底哼了一声,被人用肌肤捂暖的手已没入底衣深处。冷秋颜不甘示弱,也去扯他兄长那早已松散的水蓝色里衣直奔正题,没一会便听到慕容胜雪隐含威胁的语调,“……把你那护腕也取了。”   既然府主不领情,冷秋颜只得悻悻收回手,还带着流苏的护腕也一并被视作碍事的东西丢到一旁。他知晓慕容胜雪有时规矩多到挑剔的程度,倒也无什么所谓,自幼经历早就让他习得适应任何环境,眼下也是如此。毕竟时隔许久回慕容府一遭,冷秋颜没有责任也没有任务,唯一要做的只是陪陪这或许有些孤独的兄长罢了。   于慕容胜雪而言,冷秋颜作为一个床伴的确还算让人满意。尽管这表弟平日里在长辈眼前装乖,在他面前却互呛,给自幼在府内没有同龄人共处的自己着实提供了些乐趣。这小子总能把长辈哄得顺意,这倒是他慕容胜雪所不会的本领,只是自己一眼便能看破的那副装出来的乖顺模样,怎么连宁叔都看不出来呢?真正的好孩子又怎会如此,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这般有违伦常的事。

  此时冷秋颜正咬着他的手指,上下两处皆是。指关节被很轻地衔咬在温热的口腔中,冷秋颜以背对的姿态勉强扭转过头,含混地发出问句,干嘛非得这样?   “何必问那么多?”慕容胜雪知道他是不大习惯这样的姿势,左手拇指并着那还在其嘴里的食指一道将他的脑袋挪回正位,随后便在冷秋颜视野所不能及之处又缓慢将右手指节推进了几寸。药膏被身体深处的体温捂化成水液,很快便容忍到埋在内里的手指开拓出更多领土,冷秋颜没再发出什么声响,只是衔着手指的牙稍稍加了少许力道,该是能在那只扣着他下颌的手指上留下些痕迹。   可还行吗?直至那处吞入三指后,慕容胜雪方才稍稍停顿,本就低沉的声音几近喃喃耳语。冷秋颜保持着跪坐着的姿态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喘息,那双不安分的手因背对位而无法作乱,慕容胜雪瞧不见他的神情,仅听着冷秋颜从鼻腔里哼哼出两声平仄音调,指腹无端遭湿而软的舌面贴上舔舐,分明是犹有余裕的意思。究竟是谁在认为这是个听话的乖小孩儿的?早已被裹得湿漉漉的手指忽而着力下压,慕容胜雪应了他无声的挑衅,未再留手的力道很快便激得冷秋颜抖索着塌下腰,本跪坐得笔直的身体向前倾倒,却又将含在口里的手指吞得更深了些。自慕容胜雪的角度只是看着那黑紫相间的发梢愈落愈低,这具逐步卸力的躯体几乎要俯趴着坐上自己指掌间,甬道内已是一片湿滑,他偏生朝那每每触及便带动一阵颤抖的地带摸索,忽而袖口被攥紧了,冷秋颜抓着他的手臂弓起腰背震颤不止,潮湿炽热的吐息俱是落入了慕容胜雪的掌心之中。      枕垫上满是清浅的香味儿,是上好的沉香,这是冷秋颜将脸埋入其中时的第一反应。交合的水声犹然继续,他已去了几回,上身脱力得实在有些撑持不住,一只手却揽过他的肩半托在胸口处,引得后背又贴上身后人的温热肌肤。慕容胜雪的指根与虎口处留着习剑人惯有的茧,只是平日里多有膏脂呵护,并不像寻常武人那般粗糙,此时贴着他的心口仍是极具存在感,令人无法忽视。这般姿势太过受制于人,冷秋颜并不大喜欢,若在寻常,他定要抓过从项侧淌落下来的水蓝色长发,给自己争得机会来好好协商。然而当下却有些无暇顾及这些了,下腹处的酸软愈加累积,似乎到了些不妙的地步。   “……等下,…”冷秋颜昏昏沉沉的脑子挣扎着清醒了一瞬,待发觉不对劲时为时已晚,低俯的身躯完全被笼罩在慕容胜雪的掌控之中,连双膝也被分开抵住而无法合拢。慕容胜雪闻声只顿了片刻,随后以毫不留情的力道顶向更深处,并不吝啬于发出声音的冷秋颜此刻却喘得乱了呼吸,着急忙慌地去扒拉慕容胜雪环扣于身前的手。这回执拗的大少爷倒不再坚持,松开的瞬间冷秋颜暗自松了口气,只是有些脱力的手方才攀上床沿正欲借力翻转过身时,那只带着茧的手转而摁住他略有鼓胀的小腹,压着穴口重新将退出体外的性物再度吞入其中。   “——胜雪!……慕容胜雪…!”冷秋颜从没用这么慌乱的语气喊他,这也是个新奇体验,慕容胜雪从中额外感受到得逞的快意,对这番呼喊充耳不闻,只是寸寸加大力道,迫着身下人犹如濒死般挣扎着挪蹭,却又未能从他掌下逃离分毫。他知道自己能听到自己想要的。   “大哥,等、啊…大哥!……”   带着哭腔的声音拔尖了一瞬又落下,冷秋颜哽咽着将自己蜷缩起来,紧紧攀在床边的手绽出青筋。淅沥水声隐于床褥之间,完全乱了节奏的喘息并着内里痉挛绞紧,给予了慕容胜雪全然得胜的讯号。他从中抽身时,这被迫濒至难堪高潮的躯体仍在颤抖起伏,冷秋颜缓了好半晌,回过头抖抖索索结结巴巴地指着慕容胜雪恼火道了几声你,你,尔后却没了下文。向来伶牙俐齿的冷总管也有这般时刻,半藏在发间的耳尖滚烫得通红。   慕容胜雪下意识地想去摸烟斗,摸了个空后才发觉落在了桌上,想饮啜什么东西的冲动一时只得留在齿间,他有恃无恐地笑着回道,“我怎样?”

  第二日慕容胜雪起得较平时晚些,尚未用过早膳,穿过竹林时未见第二个人影,直到过了几方拱门,才见得一副退休姿态的慕容宁在树下瞧着几朵含苞待放的白梅花。   他上前问安道了声宁叔,慕容宁转过头,视线落在慕容胜雪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开口却是问,“你同小冷吵架了?”   这倒让慕容胜雪噎了一下,“…宁叔何出此言?”   “唉——他一清早便跟我辞别,瞧着辫子也没打理好。”慕容宁长吁短叹,“你们莫不是半夜摸去哪里打架了?看来,我得问问丁凌霜和元劫七他们。”   慕容胜雪思及昨夜荒唐,烟斗在掌间悠悠晃了两圈,不着痕迹地藏去嘴角情绪,“并无此事。”   “那便好。”慕容宁说着,递过一只钱袋来交到慕容胜雪手中。这钱袋花样甚是眼熟,应当是元劫七昨天席间双手奉上的那只,慕容胜雪略略掂量了下其中分量,轻飘飘地哼了一声,“什么意思,臭小子嫌少了?”   慕容宁哈了一声道,“他说总来回跑着麻烦,等攒够一定数目再来取,先欠着。”   “行。”慕容胜雪收回手中之物,语调里还是掺进了几分笑意,   “先欠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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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wargoose

《死花复燃》电子书上架

【HIV三部曲之一】意外感染HIV,我还能活吗?

这本书包含了我作为HIV关爱支持志愿者时期看到、听到的关于感染者的故事,也是一部虽然有些悲伤,但结局温暖的小说。 点击进入《死花复燃》故事详情页

今天是121世界艾滋病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把我的第一部关于HIV感染的耽美小说《死花复燃》做成了电子书,免费送给大家。

《死花复燃》是我笔下HIV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也是关于HIV感染与疗愈内容比较多的一本小说。同系列《亭亭》和《天才设计交往守则》也已经完成。《天才设计》在2025年8月由威向出版,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我想把《死花》也重新修文并制作成电子书。

再次感谢十八透明对这本书无私的帮助,目前《死花复燃》已上架漫读,其他平台也会陆续上架。

要特别说明的是,本书上架后的第一個月完全免费,从2026年1月开始收费,收益会在扣除版税后,全数捐赠给艾滋病相关公益团体。

另外本书一共6个番外,与网络免费版相同,并无新增。

电子书购入地址:漫讀bookwalker 讀墨Readmoo

感谢编辑兔兔,感谢封面设计莺时老师,谢谢你们实现了我小小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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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业结束,下面是我的一点碎碎念:

这是对我个人来说,非常有纪念意义的一部作品,它是我的HIV系列故事中的第一本,也是在我开始写作的第一年创作的故事。

电子书制作完成后,我把它送给了我的母亲,那位至今还奋战在公益卫生事业一线的护士,谢谢她带我来到这个世界,带我一起做公益活动,让我看到、听到、感受到不同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看这本书,毕竟她的工作一直很忙碌辛苦,但是我把它送出去,也算是完成了心中一直以来的愿望。

在这之前我几乎从没让她知道我在写什么,即使我已经写作六年,写完了14本小说,我仍然没有勇气把它们分享给身边并不是这个圈子的任何人。

写作其实是个不断向内剖析的过程,也是一个十分枯燥且孤独的过程,很多时候我不愿意把我的书给不了解的人看,并不是担心别人会如何看待或评价我本身,而是我不想让并不了解我的人,去接触我心里最纯粹的部分。

其实后来的很多事告诉我,大多数人并不那么关心别人,即使我创作出来的是适合大众的通俗作品,也并没有很多人想要花时间精力去了解一二。

所以今年我想通了,我把我制作好的电子书送给朋友,送给母亲,送给参与设计的设计师……我不去在意别人会不会读,我只做了我想做的。

这样就好,我知道我会继续写下去,无论我的作品受众多少,我只是想看看,我最远能走到哪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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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lola.study

在SNS看到感兴趣的工作,怎么发私信求职比较好?

虽然今天各种求职平台已经相当成熟,都号称帮助了多少多少用户,但我绝不是其中一员,我知道自己在那些海量的简历中只会更加不值一提。所以我工作了五年,没有一个工作是通过求职平台找的,反而是通过我熟悉的社交媒体。

我写过很多利用SNS找工作的经验了,那些工作会散布在哪里,怎么挑选,怎么迁移自己的工作经历去适配,但我忘了,要让大家在一直放纵自由的SNS上突然给人发私信求职,可能是一件很难的事,即便你对自己的个人账号没那么羞耻,可以踏出那一步,但是怎么给人发私信呢?这个场景是继续社交媒体的属性还是一键进入商务模式?

但我觉得SNS也是多元的,在SNS上诞生的合作也多种多样,就算是要转变情景也合情合理。模特和摄影师会相互自荐,广告合作会给KOL留言,KOL会互相联系合作,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间的交际,各种各样的陌生人在这里达成目的不一的交流。那么用它来求职也不算太怪吧。

社交媒体让你有了一个可接触的入口,不像躺在邮箱里的一封简历,它表示人们能够随时通过SNS连接,随时对话,面对的是一个活跃中的账号,几乎等于面对一个真实的人,如果你的账号不是空的,那么你就有了简历、学校或公司之外的内容可以供人评估。

如果你选择私信寻求一个工作机会,你还应该主动告诉对方,那些关于你的SNS没有写的东西,你所拥有的技能和资格,你想要获得什么,是的,也许只是要到一个投简历的邮箱,但是这次私信,你打开的不是一个冷冰冰的邮箱入口,而是放置邮箱的人,有可能将来要与之一起工作的人,对方对你的感受很重要。这种时候就要多做“显眼包”,拿出毛遂自荐的势头,说明自己的条件,不要害怕去让对方评估,如果没成,你想象这个互联网上还有很多机会等着你。

确实也就是这样,可能由于我自己是伴随着即时通讯工具成长起来的一代,所以我反而觉得我在网络中能感受到更多,能感受和判断我所需要的真实,而SNS求职的真相就是这里每天都在分发新的工作,每天都在遇到不同的人,我私信一次失败了,我还有无数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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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對酒當歌

丁禹兮,或者說丁舟杰,我心中的丁兒,簡記之。


禹兮語句摘

小男生把自己活得真好。

他的話語和記他的字句經常有很不錯的內容。
略記之。

影視類摘要的句讀是我自行標示。

列表備份版

==雜誌==

  • 《時尚健康》2020年7月號:〈推開新世界的門〉(2020年7月20日 ++細補++)

    我覺得嚴謹、謹慎、小心翼翼會幫助我更好完成工作。

    不安固然是一種不自信,但也是一種責任感的體現吧。他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正因「有所畏」,而不會「無所謂」,是以能自我砥礪,穩當前行,關愛了自己,也照拂著別人。這是很珍貴的性靈。另外比較有趣的一點是提到他會觀察人、想像背後故事,這跟阿嘉莎一樣呢。(2022.10.16)
    
  • 《OK!精彩》總第246期:〈明決的表達者〉(2021年11月10日刊 ++畢慧玲++)

    我覺得我的運氣大於我的實力。 …… 這會讓我更加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這一期整期都挺好的。專文標題英譯也很有意思:「The Realistic Dreamer」。更直白的定義了這一期所呈現出的內容核心。(2022.08.03)
    
  • 《精品購物指南.LIFESTYLE》總第2408期:〈愛與蛻變都在路上〉(2021年12月30日 ++雷蕾++)

    我以前可能會更加歡脫地去跟人交流,想到什麼說什麼,但是現在,我覺得還是需要直率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但會更沉穩一些去表達。總體來說就是心境更加落地了一些,就好像我之前是抱著一根在空中的晾衣繩,現在是抱著一根樹幹,這棵樹可能之後會越長越大,將來的我可能會從樹上慢慢爬下來坐到地上,這些心境的蛻變都是求不來的,也是我比較幸運的地方。

    這段首先優秀的是他的譬喻力。形容時會採用譬喻法倒也是我們相似之處。這期也是整體來說都不錯。(2022.08.05)
    
  • 《NeufMode九號摩登》:〈NeufMode×楊超越&丁禹兮|七時吉祥〉(2023年8月11日 ++阿魚++)

    我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對未來保持好奇心。

    這一篇給我的感想,恰恰可以引用撰文者的一句:「認真完成的過程不會辜負」。丁兒是個好認真的小孩,他認真工作,認真過生活,而天道酬勤。(2023.08.16)
    

==網路記事==

  • 《曉娛》:〈丁禹兮:會更加堅持和努力做一名演員〉(2019年4月30日)

    受到了更多關注我覺得自己更要以身作則,對自己要求更嚴格,我覺得自己需要做一個有責任感的演員。

    這篇是問答型的紀錄,簡單而真誠。他的自律自許始終是我尤其敬重的。當中他提到對涼涼的想法對我而言頗有意思,因為在我看來,他的涼涼其實是心思千迴百轉乃至對自己諸多設限的人。我不知道原著的賀新涼是什麼感覺,但我想,這或許正是他本人融入人物之中的一個證明,那些人物都有一縷魂魄,屬於他們的扮演者,而他所化成的賀新涼,便就落在進與退之間、那揪人心軟的一處。(2022.10.02)
    
  • 《一線》:〈「五月男友」丁禹兮:若現實中遇到陳芊芊,也會把她寵上天〉(2020年6月01日 ++胡夢瑩++)

    我一直都有壓力,但我的壓力在於,作為演員擁有什麼樣的責任,作為一個被人看到的人,我可能會去影響別人,那我是不是得給大家帶來更多正能量的東西。我找到的意義在於此,不管紅不紅,都有這部分的責任和壓力,來鞭策自己。

    這整篇主要在談《傳聞中的陳芊芊》,可以由此理解他對這部劇作的理解。而更可以看見的是他對於自身與社會關係的思考。我覺得,這與剛先生期許助人是有相類之處的。(2022.08.08)
    

==影視(採訪)==

  • 《荔只星趣喂》(2019年4月30日)

    我除了跟老師們學專業之外,我還跟我的同伴們學到了:如何作一個自律的人。

    這個採訪問得正經,他也答得認真,整體都很值得一看。這裡頭他就提到了想詮釋「普通人」,是我認為很能體現他的戲劇素養的一點(見[〈同色系的靈魂〉](/MkmU8TJLSXuwNMzIuL9kNA))。(2022.09.12)
    
  • 《勢界》抖音(2023年7月11日)

    來寫這一世的劇情,不要是被人寫這一世的劇情,只在其中歷劫。

    他這是在回答一個提問,問他若能輪迴想有什麼經歷,他說當編劇,然後說明得太棒。引自己作品的特點、一方面達到宣傳效果,而還能如此適切的詮釋了「自己的人生自己把握」的自身觀點。令人驚嘆的一段。(2023.07.16)
    
  • 《娛聲》(2023年9月27日)

    如果未來之後,有人能提起丁禹兮,我覺得,已經很滿足了。為什麼?是因為你得有、你得有留下來的東西才能讓人提起你,不然……野草茫茫誰提你啊?

    怎麼說呢,這個男孩子,始終清醒、勤懇、盡責,並且感恩。後生可畏啊,我總會這樣想他。他這個採訪看得我心頭一熱,竟然像是想要哭了。(2023.09.28)
    
  • 《神劇亮了》(2024年2月28日)

    有些朋友會告訴我說,其實流浪貓不一定會那麼的願意去相信一個人,你能擁有一隻很親人的貓是件非常幸運的事。但是我是非常幸運乘雙倍吧,他們倆都非常親我。

    看完劇之後再回頭看這個採訪更覺細緻。他的理解與詮釋始終深入到位,我認為在這短短的採訪中,他甚至可說是對《大理寺少卿遊》作出了一個言簡意賅的評析。我對陳拾這個角色的理解,與他恰恰相符;尤認同他說,李餅最令人欽敬的,是他能「信」。寫[看劇心得](/YANG4bOKRfSI2L8X5X4ezQ)的時候,我最終選擇用「愛」這個字,是因為我想盡量避免「自信正義」的疑義,但,我想說的也同樣是──愛的根基在於信,能信能愛,是偉大的事情。我認為丁兒也是一樣的。他說貓與他親近。我個人的理解是,人之所以能夠自覺幸運,是因為人懂得謝天,是以,一如他所描述的李餅看陳拾,貓看著他,看見的想必也是:「善意最具象化的表徵」。(2024.03.19)
    
  • 《好運蓮蓮挑戰副本》(《永夜星河》特輯)(2024年11月5日)

    我的勝負欲是在自己和自己較真上。我不願意跟別人比,因為我覺得……比它幹啥呢。我願意跟自己較勁。

    他始終細膩、善感且願意去信去愛。有一點執拗,卻是像晶鑽一樣,既清且剛。(2024.11.11)
    

==影視(綜藝)==

  • 《追星星的人》(2023年3月21日,2023年3月18日集加更)

    唱完歌那一刻我其實挺……挺感慨的。可能在城市裡面都是活在別人想像中的樣子:家人期待的樣子、公司同事想要你的樣子;但突然間那一刻、周圍又很暗,然後就、就幾個朋友,然後突然感覺就說──自己,好像在那兒。就不是再……不再是活在別人眼中樣子的那個時候的我。就有一種……我其實可能……是偷偷跑到這個世界來,偷偷來看了一眼。我覺得那是我人生中珍貴的時刻。

    這段是小丁兒回顧當日節目過程的心得。很有感觸。他果真是個與剛先生相類似的男孩兒。我倒是有過完全相反的經驗。我人生中僅有一度,霎時間感覺自己像靈魂出竅一樣,飄在上空,宛若看著一個並不相干的軀殼,不能理解那個理應是自己寄身的軀殼為何位在彼處無謂的動作著。當時我正處於很糟的工作狀態下,當我發現竟然到達產生這種宛若魂魄離體感覺地步的時候,我就辭職了。人不能讓自己被擠出身體。人必須是人自己。(2023.04.03)
    
  • 《追星星的人》(2023年4月15日)

    在做一件事情和想要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信念非常重要。有了信念的話,你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能達成;但如果沒有這個信念的話,那成功的機率就是百分之零。

    就說一句:所言甚是!(2023.04.17)
    
  • 《中餐廳.非洲創業季》(2025年8月8日)

    我覺得,其實大家都很難去擁有一段別樣的人生嘛,但是這個節目就其實補足了我一段……比較不一樣的人生。

    在日常的對話裡很普通的出口的句子,但我覺得是對這整趟旅程很適切的註記。這就像是個營隊,而我完全理解營隊──無論是參與或者是策辦──的樂趣。人會越來越走在一條既定的軌道上,一如營隊往往是青春時期的記憶,能在逐漸定型的生活之餘,有機會得到一段不同的經歷,那當然是難能可貴的。(2025.08.17)
    
  • 《中餐廳.非洲創業季》(2025年9月1日,第十一集加更)

    技能不會被節目組收走。

    輕巧脫口的一句話,於我有雷霆萬鈞的效果。想起第二季的《打卡吧!吃貨團》裡曾經也給我類似感受的一句:「小丁的學問就是他自己的技能」。這個孩子真的是太了不起了。他還是經常性會震撼我,僅僅在這麼一小集裡,都能清清楚楚的見到那種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究極。他好愛人,那是一種對我來說近乎不可思議的能力。忽然就想起「菩薩行者風範」,大抵就是他這個樣子的吧。(2025.09.07)
    
  • 《W》中文版雜誌影音採訪(2025年9月27日)

    印象比較深刻的話……如果對我來說應該就是那幅「Medusa」的作品,因為……其實那個吸引我的、或者說是讓我感受到的,不只是它作為「符號代表」,它更對我來說更像是一種……感受到它所傳遞出來的能量,就是它雖然說凝視著前方,但是……它彷彿是看著你、但是其實也是在提醒我自己得重新看向我自己,所以它就是有一種……既親密、但是又、又很危險,它共存的這樣的一個張力。

    看著這個採訪,主要是給我一種感覺,他就像靜佇在水裡,彷彿未覺川流不息,只伸手沾一顆水珠,見陽光鑽入如彩色琉璃。(2025.09.28)
    
  • 《XUAN加你娛玩》(2025年11月16日)

    其實對我來說,瓶頸期更多的會讓我覺得──很興奮,是因為當你意識到這個東西是瓶頸之後,那就代表著你即將會想要去衝破這個瓶頸,所以每次當我遇到瓶頸的時候我就會覺得說,這是我在往前邁步的過程,而當我跨越過這個瓶頸期的時候我又會想說,那我期待我下一個瓶頸期該從什麼時候開始。

    這個採訪各題他都回答得挺細膩,題目本身可能並無太複雜的預設,但他都用自己的方式很認真的去思考與對話。我想這就是他立身於世的樣態,任波濤洶湧顛簸,只一心不亂,盡其人事。所以他也很清楚,唯是受滋養而飽滿的自己,可堪歷劫度關。(2025.12.01)
    

參演劇作觀後

==角色序列表==

  • 愛意濃度

    1. 東方不敗
    2. 晝川
    3. 賀新涼
    4. 李餅
    5. 慕聲/浮舟
    6. 韓爍/韓影帝
    7. 周時韞
    8. 蔡天牧
    9. 阿那然
    10. 沈渡
    11. 蘇軾
    12. 初原
    13. 劉川、劉楓
    14. 張正
    15. 初空
    16. 文彬彬
    17. 衛韞
    18. 寧鈺軒
    19. 言希
    20. 查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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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是真心實意的愛禹兮版東方不敗啊!XD〉
    • 〈小丁兒此前角色完食紀錄。XD〉
    • 2022.07.20微博 我喜歡禹兮飾演的東方不敗到達可以每天反覆觀看的程度,幾乎是前所未見。乃至我都想要感謝包含他自身在內的整個創作團隊,以那每一幕的取景與光影,創造出那每一個舉手投足或顰或笑,捕捉與紀錄不會復還的分分秒秒,成就無從替代、唯讀封存的江湖年少。謝謝讓我得見這樣一個深烙入心的東方不敗。
    • 2023.09.21微博 自從去年看了他飾演的東方不敗以來,至今過了一年半,還是幾乎天天都會重看片段。XD 那是一個狠狠扎在我心上的角色。期待與新人物的會面。ˇ
    • 2023.09.25微博 丁兒飾演的東方真的非常動人,第三十四集裡在大海邊的那一刻鐘,精湛詮釋,戳心讚嘆。
    • 2024.03.25微博 孩子的角色多半太苦了。東方無疑居首,然後我想就是李餅。兩人的苦痛都太過扎心。他陪這些人物共歷太多艱辛,旁觀的我或許還能拉出安全距離,但他必須進去。他詮釋的東方是我摯愛的角色。我放不下那些悲慟。但我次愛的是晝川。因為晝川曉得快樂。脆弱是人必當保護的本質,而逍遙便是人能給自己的擁抱。
    • 〈《永夜星河》觀後紀要〉
    • 2025.02.26微博 禹兮弟弟彼時「初到江湖恰逢少年」,所演繹出的東方不敗便令我驚才絕豔。心潮洶湧得寫過數篇,至此但覺毋須多言。謹念那片海邊,那張淒絕的臉,以及安靜天地裡孤身獨坐的礁岩。
    • 〈純然正好〉
    • 2025.10.312025.11.24Bluesky
  • 顏值偏好

    1. 韓影帝
    2. 周時韞
    3. 慕聲/浮舟
    4. 衛韞
    5. 賀新涼
    6. 東方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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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作觀感==

片名 星等 觀後
《修羅的遊戲》 ★★★ 故事內容是我喜歡的類型,雖然走向中規中矩,但還是覺得有趣;不過演員整體力道不足,許多鏡頭頗見尷尬,若是強強對決應該會更有意思一點。XD
《我的吸血鬼學姊》 ★★★
《最後一個惡魔》 過於粗糙。
劇名 星等 觀後
《八分鐘的溫暖》 ★★★ 內容尚可,但或許拍攝手法讓我感覺略微拖沓,似乎是想要細膩表現,卻使得部分演繹的方式看起來有點過滿,乃至本來我應該會覺得有意思的人物小心思,看著都有點不耐。相對襯托得賀新涼這個角色更加美好,內心分明千迴百轉,外顯卻盡是明快風流,讓整部劇的節奏與色調都躍動鮮活了起來。本來就是我特別喜歡的彆扭型人物,禹兮總詮釋得十分到位。
《未來的秘密》 ★★★
《傳聞中的陳芊芊》 ★★★★ 〈浮生若夢──《傳聞中的陳芊芊》於我〉
《月光變奏曲》 ★★★★ 〈《月光變奏曲》觀後〉
《春閨夢裡人》 ★★ 小男孩兒新劇還挺可愛的,第一集浸在水裡的模樣戳中了我某種惡趣味。XD 他眉眼自帶的微蹙始終很好看。(2023.03.22

這劇墜崖式高開低走,男孩兒的長處未能充分展現,較為可惜。靜候新作。(2023.05.13

〈追畢《春閨夢裡人》的我心緒繁複〉
《七時吉祥》 ★★★ 謝謝每時每刻的經歷,點滴成就自己。無不吉祥,適心如意。(2023.09.21

〈《七時吉祥》觀後〉
《大理寺少卿遊》 ★★★★ 特別喜歡丁兒在片頭裡一頭白髮造型落淚的模樣!(2024.02.21

強項在於人物塑造,能信能愛最是珍貴。(2024.03.17

就知道我欠這劇一頓哭……怎麼會終究是被彩蛋逼哭呢這合理嗎……人生很痛啊。生老病死是真的很苦的啊。會痛會苦,是因為人在愛啊。(2024.03.19

角色演繹的確足夠豐滿,勾人情緒不容遮掩。(2024.03.24

〈簡記《大理寺少卿遊》〉〈再記《大理寺少卿遊》〉
《長樂曲》 ★★ 我觀看這部劇的痛苦指數比起看《春閨夢裡人》時的狀態簡直有過之無不及……唉,為了丁兒好不容易勉力撐完。演員們多半表現到位,兩位主演的詮釋也挺亮眼,卻諷刺的反倒映襯得這部劇更顯荒謬──在忽快忽慢的怪異敘事節奏裡,情感脈絡難以有效鋪墊,演員們的情緒呈現若越發鮮烈,便益顯疏離不可解,透過花絮窺見的原始取鏡都通暢得多。整體的剪輯取捨、情節組構等問題,便不細論了吧。作品之出色總是眾志成城,反之亦然,往往並非單一因素,只能說,這一回,沒能全盤默契的組構吧。(2024.09.20
《永夜星河》 ★★★ 好看、好聽、好用心的好孩子。丁兒的慕聲感覺好棒。(2024.10.31

〈《永夜星河》觀後紀要〉
《黑白森林》 ★★ 《黑白森林》的人物癲佬二,身邊人喊他「二哥」,我便想著大哥是誰,直到14集開頭時才忽如大夢初醒:敢情這「二」字非表排行,而是名稱指代。😂 這劇我原有些擔心獵奇,看著看著發現竟也是「表裡不一」的挺逗趣;再到現在,天地不仁的痛感明確浮現,尤其與前段的幽默相映襯,更覺刺人。再看後半。(2024.12.12

「二」字大抵是多重意涵,在此可能還包括了一點形容義。(2024.12.13)

前一次看到這麼斷崖式崩壞的還是《春閨夢裡人》……我真是不忍多說什麼……前、後半彷彿完全不是同一部劇……可惜了還不錯的前半……(2024.12.19

後半急轉得彷彿跟前半不是同一部劇……(2024.12.20

其他書寫

==隨筆==

  • 〈同色系的靈魂〉

    真正能召喚共鳴的始終是靈魂。我喜歡的人們,靈魂大抵是同一個色系。

  • 〈如來無恙〉

    我祝福他呵護他的本來模樣,與自己執手相親安適穩當。

  • 〈愛有引力〉

    他們都是一種示現。 來引我依循自身本命路線,由愛起始,通達愛。


==微博零星散記==

也算是微博備份。摘記。其餘以「[微博新鮮事](https://m.weibo.cn/c/novelty/detail?card_id=7652887526152193)」開設丁兒相關分頁整理。
日期 內容
2022.07.16 近來因禹兮這個孩子而書寫動力勃發,短短時間內前前後後加起來竟寫了快十篇,還包括好久好久好久不曾寫過的極短篇。XD 緣分到底是不可思議,人事物會在何時怎樣相遇,復被記憶,乃至收入心底,因果奇巧難窺其祕。祝福我們都成為自己,歸於愛裡。這是最好的事情。
2022.07.19 禹兮這個孩子最令我驚豔的地方,或許在於他遠不只是我以為的溫良恭讓,他更是敢為敢當。那種內蘊於柔軟底下的剛強,也讓我感覺與剛先生相像。我很怕受傷,逃跑才是我所擅長,而他們都能迎難而上。我做不到那樣,我敬佩他們正面生命的能量。
2022.07.27 那樣的禹兮也真的是非常好看。很喜歡那些時候那樣的他散發出來的氛圍。影像與文字相類,彌足珍貴,把瞬時凝成永恆,白雲蒼狗,而有靈魂的一縷,寓於文字與影像裡,不老不死,海枯石爛,仍得以彼時之身,醒於萬劫之後,碰一場邂逅。譬如朝露的生命,終歸有不與萬物遷化的可能。
2022.08.14 這個男孩兒的美,具現在他驀然湧出的淚。淚水的源頭是心與靈,他的神魂顯見澄清。
2022.08.28 「小丁的學問就是他自己的技能」這句真的嘆為觀止。XD
2023.03.23 小男孩兒很認真
2023.04.19 這個男孩兒原生的眉眼很好看,本無須過分妝點修飾,素淨而真實的模樣相當吸引人。
2023.06.22 丁兒真心是真純可愛。一如照片毋庸過度修飾,實實在在,直誠素美。
2023.08.19 在我看來,禹兮弟弟,後生可畏,令人敬佩。
2023.08.31 《七時吉祥》整部劇我剛看一半,但須先為小男孩這封情書鼓掌。情深意重,對世界更對自己。人生在世,日日輪迴,我們都是由每一個微小的情感碎片拼組而成,時刻丁點的累積,逐漸堆疊成自己。我們不是為了成為別的誰而活的。我們終始都在通向自己。珍惜一切經歷與記憶的禹兮弟弟,已然具備以愛凝成的形體,是故美麗。
2023.12.06 好可愛。XD
2024.01.01 他真適合這樣的造型,好看。
2024.03.28 與角色共歷悲喜,琢磨砥礪,沉澱於心底,亦是春泥,育成胸口花團錦簇色彩各異。然後歸返自己,毋庸演繹,內裡依然流淌清水涓滴,甘甜如飴。
2024.04.05 我是真的要捨不得看小朋友不斷詮釋各種生離死別大悲大慟了。😂 即便是一瞬間,我都捨不得人感知、承受那麼深重的疼痛。畢竟痛會傳到我這邊來,我怕痛。我想要天花亂墜那樣的笑。
2024.04.26 哎喲丁兒真的是一個帥氣的小可愛。XD(16:17

小可愛,拿著弓箭的模樣倒讓我想起伊羅斯──很適合他──愛之神。(22:47
2024.05.20 想這小男孩兒臨近而立,我覺得他早已站穩根基,始終耿直努力,對年長的我也有所啟迪,足堪學習。我仍是那一句:後生可畏。本名為丁舟杰的禹兮弟弟,心澄不欺,養成正氣,活出名中義理:俊傑特異,蓋仁者無敵。
2024.06.25 彼時偽尾狐公子造型過於一閃而逝,李餅白髮畫面也甚短,此際慕聲妖化模樣終於維持夠久可細觀,感人。慕聲、衛韞都美貌,但我還是更好奇《黑白森林》的類型主題,雖然似有些像我接觸較少的冷硬派;彬彬也屬剛強式的帥,不只有與姓名反差的趣味,相較其他扮演,應也稱得上是較不同的形象塑造,挺有意思。
2024.07.07 我經常感覺,有一整個故事,喧囂著要從丁兒的單張靜態照片中撲面襲來。兩度逼得我必須記下。就好像他是一個載體,壓縮著起承轉合裡七情六欲,凝成一張預覽的圖像。未及開啟,已見鋒利。
2024.07.12 恭喜丁兒終於殺青,作回自己,享受屬於本心的快意。
2024.09.11 丁兒那真真是打骨子裡透出的可愛與柔暖啊。光陰的埃塵沒有積澱,質本潔來,初心常在。難能可貴。
2024.10.10 他真是一個很美麗的小孩,從內裡透出來。
2024.10.19 誠摯機智小可愛。XD(13:50

丁兒今天是好可愛的小紅娃。XD(14:23
2024.10.30 雖然我更喜歡能把人的肌肉紋理看得清楚的影像質感,然而咱小朋友的眼神流轉實在很漂亮。
2024.10.31 小朋友真的是好適合這般江湖落拓、亦正亦邪的角色。古韻略帶和風,三分春華,一絲微澀。會讓我想起他早些年那些很美麗的圖影,以及那位在他詮釋下猛烈撞進我心底的人物。今時還有幾許沉澱的香氣。
2024.11.12 好棒的紀錄,寫得細膩通暢而誠摯動人,將彼此的真心、用心具象呈現。得以遇見契合的夥伴,哪怕只是一時的工作交會,都是難能可貴的緣分。諸事無不是眾志成城,自身本係一切經歷所成就;謝謝這般清晰的側記,好似生命的拓印,把記憶、情感凝成的魂魄一縷給典藏了下來,而見禹兮的確踏踏實實,活得熱烈。(01:20)

孩子甚至眼睛都沒眨……那麼專心致志的在表現。很美。裡外都是。(02:08)
2024.11.13 兩年前剛剛知曉禹兮這個小朋友的時候,我就因發覺他內心的強大而驚嘆;今時這個小孩子依然令我備受震撼──那般堅毅、果敢,生發於純粹的誠摯,形成宏偉的能量,如水輕柔,而無從摧折。非常了不起。
2024.11.14 路漫道阻,且積跬步;心期然諾,上下求索。多少戲劇嘗試擷取、再現生命的熱血,尚難以復刻平實的真切,高聲一吼、縱身一躍,慷慨昂揚,召聚眼淚。他把日常活得飽滿,無負寸陰,朝氣勃勃。人在世間可以這樣過。(12:18

眼鏡、刀叉、食物共構,讓我瞬間想起當年激得我衝動寫文的其中一套圖……發現彼時衍生的妄言套用在似乎也相當適配。😂(22:09
2024.11.15 除了彬彬以外,我今年真的可以看見陳倫吧!可以看見陳倫吧可以吧!!!到年底之前我都不會放棄希望的!🤣(19:49

很穩當,謝謝。❤️(23:28
2024.12.30 小朋友的眼神真真是很好看哪。
2025.01.03 啊,總是說哭就哭的大姊姊看不到一半就跟著淚目了呀。很好很好的孩子。不知道該不該用「很高興」來形容,但看小朋友自己也想著有機會遇上一個幸福安康的人物,的確全然是我早已深切期許與祝福的心聲。快樂就好,我僅僅是希望能讓這個可愛的小孩就只純粹的感知快樂。新的一年,願順心。
2025.02.07 丁兒認真努力、有心負責的工作態度可見一斑。
2025.06.24 這一套裝的訪問相當自然,滿是日常生活感,直見一個思慮敏捷的大男孩。
2025.07.20 歡迎丁兒來到三十代,日後回望,或許也會體會而立的意義。自省度,自濟渡,自觀音,一步一印,朝不惑的己身邁進。共勉。(01:15

生日快樂,非生日快樂,活著的每一天,安適平和。邂逅以來三年多,雖然也有讓我覺得太像個小弟弟的時候,也全是認真度日的樣貌。會覺得好好吃飯就是好好生活,會從作菜裡學作人,扎扎實實的走在時間的刻度上,逐步長大。易感、念恩、省身、敢行,始終是珍貴的寶物。確為人傑,愛為根本。(20:27
2025.07.29 在丁兒脫口問出〈萍聚〉是什麼的時候深深體會到他小我八歲的世代鴻溝。🤣
2025.09.13 得多有心、多努力,才能正正經經的奉上一整桌的功夫茶。那份厚實的熱量像也往我眼裡倒了一樣,讓我的眼裡也盛滿了水。這個小朋友就像水,極軟,極易同周圍共振,上善。人生也是水,流淌而過,但掬一口甘甜沁涼,不枉。


==衍生創作==

極短篇

  • 〈如來〉

    形象取自2018年電視劇《新笑傲江湖》中的東方不敗。

  • 〈無辜〉

    靈感來自禹兮2020年7月17日在微博所發的其中兩張圖。

  • 〈咫尺天涯〉

    這次是因為禹兮的工作室微博2021年4月21日和同年4月24日發布的兩套圖而產生的衝動。

  • 〈正者不敗〉

    參考《淮水竹亭》張正跟《新笑傲江湖》東方不敗故事的新編。

#愛人 #丁禹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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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五珞

我想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把定位杆当作武器插进谁的胸口,让信号困惑地闪烁。

我们在转移通缉犯的路上,一个长度足以横穿城市的矿道里,一个黑暗崎岖的地方。当然不能忘记“我们”也在被追捕的其中。 我和界标。 界标走在前面,手上拿着一根定位杆,在我们熟知的路线上只是多余的行李。但他总是选择带着。定位杆的顶头发出微弱的待机光芒,走在后面时常想象界标把它用力插进地面的样子,碎石迸开,顶灯霎时亮起,穿过我们之间的两个残缺的反叛者,穿过我的身体,直到光线没法拐弯的地方。 走在我前面的那个,一路上都在让我跟他再说说《和平之路》的内容。尽管他手上拿着一部,另一只手抓着别人的肩膀。他看不见写了什么——一种保持自我的副作用。我说换点话题说说吧,你还想听什么,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他说等到了目的地就知道了。 于是我讲述《和平之路》的内容,界标不时回应注解。我想此前也是这样再次完成了这篇文章,我想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把定位杆当作武器插进谁的胸口,让信号困惑地闪烁。 界标举起定位杆,在头顶的盖子上敲暗号,有人开了。救护车问,这次就两个?我说对,剩下的再想办法,还有说要留下。拖得越久越容易被发现,说留下的,他们的东西带来了吗?我才反应过来后半句不是对我说的,我们才来这里一周,我还在假装不曾认识他们,界标的确不认识。 没有嘴巴的拿出一个小瓶子,没有眼睛的拿出两瓶,勉强放在桌上仅有的空间。救护车去另一个房间取东西,他还很年轻,病历写得很漂亮却胡乱堆在一起。我拿起几块,叠在一起,放好——被救护车打散,又回到一堆里。谁让你乱动了。他抱来一个那些小瓶子放大了一样的大瓶子,把小瓶子里的液体都倒了进去。 他说是火种仓能量液,我们拦不住那些坚持寻死的人,只能他们身上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东西收集起来。刚带来的二人频频点头,我说你们的名字,不是说到诊所了就告诉我。 救护车说,没有名字。于是拿工具做出要检查的模样。我问这也是自愿放弃的吗?没嘴巴的点头,没眼睛的说,是。救护车移开他们胸前的外装甲,错综的线路下只有火种对我来说清晰可见。他指给我看,火种壳上写了一行字,无名氏的名字。在他们那个街区,有一个“纹身师”,当决定放弃名字的时候去找他帮你刻在这里,虽然不知道还有谁会看到,不知道会有什么用。 在我们的大义的数千行注脚下,藏着一条“不知道会有什么用”。 没眼睛对我说,你的名字还是留着吧,你和我们不一样,威震天,一定要留着。 救护车说界标要检修,他一直拿着定位杆,是因为一侧的平衡已经失灵了。我看见靠在墙角的定位杆,已经关掉了,灯罩里面浑浊得像叹了一口气。 趁着救护车去忙的时候,我把他桌上的病历都摆齐了,为了打发坐立难安的时间,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回来的时候没说什么,告诉我我的火种很健康,强壮,和界标的一点都不一样。但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火种仓能量液,干涸的。你会决定去死吗,到时候要留下什么? 我低头看见他的脸被照得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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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Ery的魔法大鍋

本文主要參考資料是這個

起因是看到夏夏的嘟嘟,她感歎對於不認識的人產生性慾這不是很奇怪嗎?而我也有同樣的感覺,突然意識到“誒難道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嗎”?於是去詢問了她看到了什麼資料,得到了上面的鏈接。 自查之後發現,我和以下這些描述都是符合的:

  • 觉得ta人在审美层面颇具吸引力,但这种感觉仅止于此;
  • 出于理性好奇而追求性行为,而非因性吸引力驱使;
  • 不觉得性行为和自慰有太大区别;
  • 不太理解为什么性行为和另一个人一起进行会更好;
  • 在朋友询问时假装觉得某人有吸引力;
  • 认为大家对性的看法是经过夸张的、讽刺的或“不成熟”的,实际上大家对性的看法都和你一样;
  • 当人们说他们愿意与某个陌生人发生性关系时(尤其是在仅凭外表的情况下),不理解或认为这是个笑话;
  • 忽略或不理解性暗示;
  • 感受到审美或柏拉图吸引,却错误地将其归结为性吸引力。
  • 认为“我对男人和女人的感觉没差别,所以我一定是双性恋/泛性恋”;

關於最後一條有必要說明一下,其實我面對男性和女性也不是完全“沒差別”,但可能是社會造成的,比如我覺得男性和女性都有很麻煩的地方,而這個麻煩的地方又不相同。但是如果是發展戀人關係的話,我確實感覺不到太大的差別,我迷戀過男人也迷戀過女人。

下面幾條是部分時候符合的:

  • 觉得与性相关的对话特别无聊;
  • 决定“忍受”性行为,因为它似乎是维持亲密关系的必要条件;

明顯不符合的:

  • 性的念头从未自主出现在你的脑海中;
  • 发现自己始终不会主动向伴侣提出或暗示发生性行为的想法;
  • 发现自己无法理解别人可能“需要”性这一点;

畢竟我看過很多文學作品也上網,所以我知道性相關的文藝作品很有趣,也能從文字中欣賞其中的美麗(甚至也能寫一點兒……) 大部分黃片我欣賞不來,但我一直認為這是個性癖問題,畢竟大部分porn都是針對男性開發的,不是有性戀無性戀的問題。 我還記得我曾被不同摯友出示過比較粗劣的黃書、黃片,當時瞪大眼睛覺得十分恐慌,心想好折磨啊這個什麼時候結束啊!摯友覺得我的反應很奇怪。 也有覺得比較舒服的視覺呈現,可能只是拍攝得比較好看。文字內容會引發的吸引是比較直觀的。 現在看來,很多時候,可能我是根據文學作品裡描寫的性吸引,把自己的一些審美感受給擬合成了性吸引……? 總之,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比较queer的pan,但怎么会看无性恋自查表也会有这么多中的,現在要重新認識自己。 也可能思考本問題~撰寫本文期間個人激素的影響也有一定關係,我現在是處在一個催產素比較高的時期。人是激素的奴隸,16岁以前我是觉得如果出家挺不错的,但我在16-26岁的时候还是会時不時感觉到性冲动的。 和性相关的梦是有的但是有生之年一共大概两次……?但是比较像噩梦。查了一些看到说女性春梦大概一年3~4次?我有生之年两次好像确实是太低了……

由此,突然又想到有一次把天聊死的經歷: 有一次,和很多朋友一起吃饭,说起同性恋异性恋相关的话题,我说:我觉得对朋友和恋人的情感在类型上好像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程度深浅不同。 然后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了,我还以为是这个话题太私人了大家不想继续。 所以——啊啊?是这样的吗?原來一桌子只有我這麼想是嗎?

自我反省

我一直以为无性恋都是不会恋爱的类型(类似奈費勒in蘇丹的遊戲这样的),像我这样会看黄文打黄油有繁殖愿望的人也能是无性恋吗?感觉会被说是拿无性恋当时尚单品…… 於是開啟了深深的自我反思……把上面那個無性戀手冊裡的文章幾乎都翻了一遍……

其次,非无性吸引者有时也会对其中一些迹象产生共鸣,尤其是年轻人或青少年群体——即使是非无性吸引者,对性感到恐惧或困惑,或者在性方面无法与ta人有相同感受,也是正常的现象。

青少年嗎……但我是中年妇女了……所以應該不算是因為青少年所以才有困惑吧。

例如,当非性的触碰与强烈友谊情感交织时,你可能会产生非自主的勃起反应。 不过,有相当一部分无性吸引者表示,ta们所体验到的性唤起并不包含 “被吸引 ”的成分。

个人有过一次这种经历,和被介绍认识的人聊得比较投缘,突然有了反应,感觉很奇怪,但是没有想搞的想法,也不想交往;对方提出想和我交往,被我拒绝之后好像很不开心(对方是男性,真的非常不开心,我有点被吓到);之后就没有见面。

无己性吸引这个概念

一种相对常见的无性吸引形式被称为无己性吸引(或称自我缺失性吸引¹)。无己性吸引指个体虽不产生性吸引,却能被与自身足够疏离的事物激发性兴奋²。换言之,他们可能对情色/色情作品等产生生理反应,但毫无参与其中性活动的意愿。典型特征是:情境越接近自身或越“真实”,其性唤起能力越弱——例如可能对包含与自身相同生殖器特征者的性内容产生反感。 一项研究表明多达50%的无性吸引者可能是无己性吸引者。

我的情况确实就是没有参与意愿;另外,倒是不讨厌女性身体表现,另一个无己特点可能是体现在“更喜欢虚构程度更强的作品” 这么说起来bl比百合更受很多女性欢迎/人外作品会让很多人觉得更色这些现象会不会也是触发了无己性吸引的关系,跟本身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也没什么关系 突然又悟了,无己性吸引大概也是麻辣仙人的反义词吧……

和伴侣讨论aro/ace话题

德:可是,一個男的如果路上看到一個陌生女的就感到性吸引,這不是變態嗎? 我:不是任何女的,是說某個女的 德:對啊,那不是變態嗎? 我:我也覺得,但好像不是,好像很多人都是這樣的 德:不是後天被規訓成這樣的? 我:好像不是,好像食色性也就是說這樣子的,很多人看見某個人產生性慾的過程就是像看見好吃的會產生想吃的想法一樣,哪怕陌生人 德也震驚了 總之這是個好消息,我們是ace光譜夫妻,其實我之前也有此預感

和親友討論性吸引相關話題

然後就決定問關係比較好的朋友是否會對陌生人感到性吸引相關的話題,希望她們不要感到冒犯,畢竟我pan聲在外她們也是知道的,突然說起性吸引話題感覺會很容易被當成變態啊……

幸好還是挺順利的。

问亲友A

我:对陌生人会感到性吸引吗? 她:不会吧 我:果然 她:性吸引得是近距离的吧 她:如果是陌生人,无法达到近距离观察相处,那自然也不会有性吸引了 啊,她是这么理解的吗!重點是觀察嗎?但我覺得觀察也不能夠啊! 於是拿了自查表给她,她看完只有两条符合,一条是:他人在审美层面颇具吸引力但仅止于此(她说对女孩子是这样的)一条是出于理性好奇而追求性行为而非性吸引力驱使(她说有时符合),大部份她表示不符合/不明白什么意思,belike

  • 觉得即使余生没有性行为也完全没问题;

她打了个省略号,应该是无语的意思

  • 不觉得性行为和自慰有太大区别;
  • 不太理解为什么性行为和另一个人一起进行会更好;
  • 在朋友询问时假装觉得某人有吸引力;

这几个她都没有

  • 通过猜测别人的想法来判断自己认为谁有魅力;

她:这更像是印随行为吧? 真的好好玩,跟我很不一样,但也很神奇。 她说:我怀疑某种程度上我对性的熟悉或需要来自于社会化,我明显在独处时间很久时会退回那个比较冷淡、认为性不必要的性格。 这个想法也挺有意思的,有点超出想象。 我问她:那,如果伴侣和你彼此相爱,关系稳定,但是你们性行为频率非常低,比如一年两次,你会觉得不满吗,当然,亲亲抱抱这些是经常有的 她:会,非常会,对我来说性是很重要的一个part

然後問親友B

问了另一个以前的亲友B,就是如果有一个不认识的帅哥从身边经过的话,是否感到性吸引 她说:会啊,这太正常了 又给她看那个list里面,只有

  • 发生性行为但“不明白这一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条她表示没有理解什么意思,但她说感觉性行为确实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就跟刷牙吃饭一样平常。(和我完全相反……) 其他的她全都不同意,嗯,跟我对她的预判差不多…… 虽然我感受到的性吸引可能很微弱,但是还是可以从与别人的相处中了解到,我们对于理想生活的需求还是不一样的。

結論的部分!

結論是我應該算是ace光譜中的一個,算是demi(半性戀)即需要花費數年時間,建立非常深的熟悉之後,才會產生浪漫吸引和性吸引。覺得自己是ace光譜最主要還是因為這個:我無法像吃飯呼吸一樣理所應當地對不認識的男性or女性產生性慾…… 我會對他人產生迷戀(limerence),不論男女。有點侵入性思維的意思,吃飯睡覺都想著對方,茶饭不思,神魂颠倒,但並不真的對對方有性慾。可能只是對方被我无意识“盯上了”。所求無非是能夠相互陪伴在一起。 哎,还是挺遗憾的,回顾了一下发现自己在认识自己的路上还是多走了许多弯路的,可能也给别人带来了许多混乱和困惑。 但是因為我不是非常“典型”的ace,所以我還是不打算用ace介紹自己以免麻煩,就還是繼續用queer這個傘式詞來介紹自己了。

回顧探索這個問題的過程,我已经完全喜多川祐介(出自遊戲p5r)化了,所谓“想要了解人类的欲望!” 终于弄清楚了,我以为的性癖,其实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美学,出于对语言精确性的追求,以后不说性癖了,借鉴一下狐言狐语,改说美学,e.g.: 这个奈师傅扇阿尔图耳光很符合我的美学 这个奈师傅说下neta不符合我的美学 这个新日之坠火刑柱很符合我的美学,烧吧,呵呵呵……比划一个取景窗

之後就發現,我的無己性吸引特質還是蠻嚴重的,我的aro倾向主要体现在bg成年人言情上。宫崎骏那种少年少女感觉就是两小无猜,铁达尼号感人在于jack死得早,天之痕我两条线都当友情看的,而且也算是少年少女嘛,最近不知怎的,小红书经常会推一些网文bg性张力段落给我,也有一些名家写的感情爆发的段落,就看着看着就会嫌弃地“噫~~”出来,要么 一边看一边发出冷笑……或者就,文辞很美,然后没了…… 回想自己也不是没看过觉得还可以的异性恋爱情题材,作者通常也跟我一样彷彿全程冷笑,人物不得善终,爱情无疾而终,我真的相信爱情吗,似乎不见得,不然我何以对别人理想中的爱情如此刻薄呢 但是像《去月球》那种就意外的可以?太爱《去月球》了……但或許这个已经超越爱了……

最近小红书有一类贴文总是糊到我脸上,就看得我一脸嫌弃,就是讨论性爱梗,说的都是些烂大街的性爱梗,然后互相吹捧说姐妹吃过好的,我经常会想:啊?这不是基操吗,人类性爱不就这些花活吗,还能搞出什么来?彷彿赛博露阴癖一样的 但是细想这可能也是我的aro/ace光谱特质爆发了,会下意识反对这种没头没脑的性爱讨论,尊重一下不同人类的不同大脑吧,别总盯着身体上的洞了谢谢谢谢……奇怪的思潮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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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Ery的魔法大鍋

看奔馬的動機是這樣的:那天我對德神秘+興奮地說:我好像知道我近期應該學習的作家了,只不過還是日本文學,都怪以前日本文學看得太多了⋯⋯就是對於我現在想寫的東西來說,值得進一步揣摩和練習⋯⋯ 德:三島由紀夫。 你怎麼猜到的?!明明我那麼不喜歡三島由紀夫! 德說:你不喜歡他的人嘛,我知道啊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日本文學,感覺論文學論才情,芥川龍之介是最強的,天才,神,舉重若輕,所謂“不費力,好”,每一筆都落在應該的位置上。就是身體不好,拖累了他,作品沒那麼多,可惜。還有一種懷才不自知的美。 三島就是費力,非常費力,經常卯足了勁兒掄過去,總體來看還是屬於努力型選手,屬於地才。可以學。

但我覺得三島寫東西好像還是太凝視了⋯⋯我還是想看更加切身的東西⋯⋯不是自我和他者而是我和你的那種⋯⋯

《奔馬》一個小說也不算厚吧但是我看這麼艱難,足足看了一個月有餘,可能也有陳德文的翻譯的特點導致的,他把一句話裡能翻的全翻了,導致看得有點費勁,於是我去弄了個別的版本對著看看,弄到了台版許金龍的,但最後還是看了陳德文的。但台版前面楊照、劉黎兒、張文薰寫的幾篇解讀甚好。 從第二十九章勳和女友鬼頭槙子的告別的部分开始,故事急速好看起来。看起來也十分流暢了。從這裡開始我幾乎是一口氣讀完的。

碎片式感想

過剛易折的少年的絕色

第四章寫飯沼的劍道比試與第五章寫本多登山——下山——在瀑布認出飯沼是清顯的轉世的這部分真是挺會寫的⋯⋯

高耸的瀑布流水口阳光明艳,草木茂密,挂着稻草绳。只有这一带,绿草随风飘拂,白色纸条不住地翻动。目光从这里向下移动,在一群灰暗的岩石守护下,一座不动明王的小祠藏在岩穴之间,被飞沫溅湿的羊齿苋、紫金牛和杨桐树一片暗黑,唯有一条银白的瀑布细流回荡在群岩之中,水声凄然。 身着内裤的三个年轻人,身子聚在一起,流水在他们的肩膀和头顶上四散开去,哗哗的响声中,混合着流水击打年轻、富有弹力的肌肉而发出的鞭声。走近一看,经瀑布冲击泛红的肩肉,在飞溅的水珠下面看起来滑艳透明。 他们看到本多,其中一人捅捅学友,离开瀑布,对本多郑重行礼,要把瀑布让给他。 本多立即从中认出饭沼选手的面孔。他走进被让出位置的瀑布,猛然间,流水像棍棒一阵乱打,他的肩头和胸脯耐不住水力,跳离出来。 饭沼快活地笑着走进去,让本多站在一边,教他如何承受瀑布的击打。饭沼高举两手,跃入瀑布正中,好半天像捧持着沉重的飞沫的花篮,张开手指承接着水流,朝本多笑了笑。 本多学着饭沼走进瀑布,倏地对少年的左边腹胁瞥一眼,发现左乳外侧平时被上臂掩盖的部位,清清楚楚聚集着三颗小小的黑痣。 本多战栗了,凝视着水中微笑着的少年,一副凛然峻厉的面孔。他那于水流中颦蹙的眉峰下,一双不住眨巴的眼睛一直望着这边。 本多想起清显临死前说的话: “还会见到的,一定能见到,就在瀑布下边。​”

但我還是感覺三島這個人趣味有問題,跟我不合拍⋯⋯他除了凝男的時候真有意思以外一旦開始想說點什麼嚴肅的部分就男味太重了壓不住實在是有點土這是可以說的嗎,彷彿本多在用一些對社會的空泛談論粗暴評述來逃避主人公切身的難題似的

關於《神風連史話》

第九章《神風連史話》是一部书中书,讲述明治时期的神风连在行动失败以后在各地集体切腹的故事,看得我太難受了⋯⋯這個閱讀過程十分折磨,它也不好看啊,大量的篇幅就是在寫集體自殺 ……三島已經完全沈浸在自己的藝術中了⋯⋯他的美學就是切腹切腹切腹⋯⋯ 三島啊,你把阿勳害慘了

但是這段風景描寫算得上獨特:

眼下的大海,是位于有明海和天草滩之间岛原半岛所包围的海峡。海水一片蔚蓝,海峡中央分布一条巨大的淡墨色的潮流,在志士们的眼里,犹如闪烁不定的神示的文字。 失败的早晨,风景无限美丽。清澄,无垢,静谧。 对岸的岛原半岛,以云仙山为中心向左右展开裙裾,群山的襞褶之间整齐地分布着一排排房屋,清晰可睹。云仙的峰顶雾霭缭绕,西北方佐贺县多良岳烟霞迷蒙,山体隐约可见,那里的天空横斜着一段段光怪陆离的神圣的彩云。

我看的这个版本的尾页就引用了这句话:失败的早晨,风景无限美丽。清澄,无垢,静谧。 而這幾乎也是阿勳的結局。 下次一定要去坐島原鐵路🚞⋯⋯

作為使徒的本多和真正的主人公勳的關係

套用帕拉尼克的說法,豐饒之海也是屬於所謂使徒視角小說,本多就是不斷轉生的松枝清顯的使徒。 這一部拼命想要效忠天皇為天皇奉上生命的主人公少年飯島勳,是國學院大學的劍道少年⋯⋯ 三島可真會安排⋯⋯至今這個學校也是充斥著各種神社宮司之子女,是神道教的大本營。

看著看著到了第十章,本多已經開始寫信給阿勳講自己的創傷了⋯⋯把清显的为情而死讲给他的转世来听,这真是夠了⋯⋯

少年终于读完了这么长的信,叹了口气。他对内容不感兴趣,从头至尾都很反感。尽管是父亲的旧知,但这位控诉院的审判官面对一个一面之识的少年,能够亲笔写下这封真心实意、热忱相待的长信,实在弄不清他的真意何在。这虽说是个异例,但比起信的内容,少年被他的率直和挚爱感动了。从未有过一个重要人物对这个少年表达过真率的感情。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本多先生一定被这本书打动了,基于年龄和职业关系,他变得对一切都谨小慎微起来了。本多先生肯定也是一位‘纯粹’的人。”

唉本多,小孩根本不在乎你,小孩兒只想切腹 切腹 切腹

第十一章,小孩兒面對堀中尉的時候:

勋不等对方回答,他就感到一种痛苦两相对峙的时刻来临了,正如过去多次经历的一样,同这些年长者对话的结果,会突然出现河水般白光闪亮的东西,这种时候,一向光辉灿烂的对手突然变成一堆死灰。 对于被凝视的对手来说,这多少有些痛苦,但对于看着的一方来说,更是一种痛苦。紧张的时间犹如拉满的弓弦,猝然松懈下来,箭矢没有射出,弓弦又恢复到原来松弛的状态。难于忍耐的日常时间的垃圾山又一举现出了原形。难道没有一个前辈,敢于舍弃一切顾虑和年龄,面对这边“纯粹”的枪刺,立即以“纯粹”的枪刺来回应?

對對對,這就是我喜歡看的年齡差的醍醐味,年輕人對中年人的失望,中年人對年輕人的怯懦!

第十九章:

听到这番话(别人说本多一定会被野口的能乐表演感动),本多不会像小孩子一样表示反感,他不再是那样的年龄了。自初夏会见饭沼勋时起,本多理性的基础虽然开始崩溃,但日日思考的习惯却没有变。他依然相信,自己不会受到任何感动,就像不会染上梅毒一样。

本多,會這麼想你已經完了,你已經中了阿勳的毒了,思考無關的事情腦子裡也都是阿勳了。

本多在遇到阿勳以前,做著前途一片光明被寄予厚望的審判長之位,後來本多確認了阿勳是清顯的轉世之秘之後,整個人都沒辦法好好做審判長工作,受盡白眼,阿勳壞了事兒之後,更是毅然辭掉了審判長的工作,註冊了律師,就為了打撈阿勳。 阿勳表示你不能只打撈我啊!我還有同伴呢! 本多就全打撈了,他真的超愛! 可是,花了好大力氣把阿勳和他所有同伴打撈上來之後,又要驚聞阿勳殺死藏原之後自刃的死訊,這得有多大心理陰影⋯⋯ 痴戀一生是本多的命運啊,沾上清顯,本多這輩子就完了! 問題來了,我真的要看《曉寺》嗎,要麼下次為了百合情看一下吧,但我覺得三島不一定會寫百合,他寫女人沒有那個靈氣。

借書一癡還書一癡

勳去接近(勾搭)堀中尉的方式是借書,借出他奉為經典的《神風連史話》

没有说赠送,也没有说借阅,他心想,下回再想会见中尉时,可以把前来索书作为理由。

——我很小時候(小學?)就聽說過,不要送書給喜歡的人,要用借的,這樣一借一還就是兩次接觸,是一種勾搭喜歡的人的技巧⋯⋯不知道是誰發明的,似乎很古老。唉,本多喜歡小孩,小孩只想找堀中尉成全他切腹,本多錯付(也不可惜)但是阿勳也錯付,被堀中尉拋棄了。

非常窒息的爹把我trigger到

饭沼觉得与其责怪妻子不如意的身子,不如责难她的心灵,这样更能显示自己的关怀。因此,反而比从前更加严厉,更加厌恶,时不时在闺房里,对妻子和侯爵的那段旧情痛加讽喻。这件事不但没有使得美祢身心交瘁、人瘦如菊,反而郁勃地肥胖起来了。

雖然我可以理解三島這麼寫的美學動機,就是為了正話反說塑造一個窒息的爹,而且也類似網上說的“婆媳關係不好每天對罵,導致婆婆媳婦都很健康很有生命力”的東亞家庭怪談,我也可以理解故事內部,作者怎麼寫,世界就是什麼樣,人物行為不代表作品立場,作為讀者接受就完事了,認知有時代差異,這一段是作者故作諷刺等等等等但是,但是,我真的是女人也真的生過孩子…… 飯沼爹真的是非常卑劣的爹。三島真的很會寫卑劣。

關於三島之死的大思考

我感覺迷失馬上午交稿《天人五衰》下午去切腹這個事情,其實也沒那麼難解,如果和《奔馬》裡的切腹切腹切腹聯繫在一起只會徒增困惑,其實,一個小小的包袱,在第一本的時候肯定就已經打好,卻憋了三本長篇小說,這個包袱肯定會成為一個特別沉重的精神負擔,終於在第四本的結尾,刷啦一下抖開,確實是有一種劃上句號的感覺,完全放鬆了,精神狀態不能比此刻更好了,之後做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他只是去切腹,又不是去殺人,很無害了⋯⋯(阿勳就去殺了個人)

總感想

《奔馬》裡一個讓我比較悲傷的point是第三十七章庭審戲開始到四十章⋯⋯尤其看到第三十七章勳的自白的那段,總算知道他為什麼想要為天皇切腹了,雖然不能認同但是更加理解勳了。 其實這是個絕望之下的選擇,阿勳真正關心的是國計民生的大事,農村的凋敝,城市的失業率,物價的失常,經濟的崩潰,他又因為不想否認和背叛天皇,所以不想投身赤化運動,雖然他對於赤化分子的為理想而犧牲也是很嚮往的(當然這個後來在獄中目睹赤化分子的真實情況,也就跟著破滅了),就想靠暗殺解決這一切,瞬間謀殺那些把持朝廷的政治家和財閥,這小孩是個確信犯!他也知道法律是容不下他的,這麼做最後只會陷天皇於不義,所以他做完這些事情只好自殺,留下天皇收穫自己取得的果實。天皇是他的理想寄託。這當然是很幼稚的,但是也很純粹,像一種迷戀,想做一件事,與現實無關,純粹的理想。很激進,但是算右翼嗎,好像不能算,他並無發動戰爭的意願,對於擁神道教以自重的神道學者還故意採取了極端冒犯和瀆神的姿態。左翼更加不能算。都到這種程度了,左右翼肯定都不敢收,特別弔詭的,無關左右翼的激進立場。這是很絕望的。 在這個過程中,所有人都背叛他,女友,父親,代表軍隊的堀中尉,代表天皇家族的洞院宮親王,同情他的公眾也不理解他,願意辭職去為他辯護的本多也不理解他,甚至法庭上的他自己,也因為無法拆穿女友的偽證,流露出了不純粹。他在法律上保全了性命,取得了自由,但是失去了歸宿和價值感。 這個傻孩子出獄後選擇去刺殺藏原,但其實關於藏原為什麼要被殺,他並沒有什麼確信的理由,最後採用的理由還是小報上道聽途說的報導,藏原的反應也是愕然的,這個相比是為了實現理想的刺殺,更像是一種幻滅之後對於貫徹自我美學的最後的選擇權的渴望,刺殺之後,途中準備的短刀也失落了,最後只能用小刀來自裁,在看不到日出也看不到海的地方終結自己的生命。

刀刃突入腹部的瞬间,红日在眼睑内冉冉升起。

作為小說結尾的這句話,是作者對阿勳的同情啊。看到這裡的時候也是會想到三島最後十分痛苦的結局(演說受到聽眾嘲笑,匆匆退至後方切腹,本來為了這一場華麗的表演猛練數年肌肉,結果因為脖頸處肌肉練得太發達,介錯數次才終於迎來結束,可以說是非常痛苦和狼狽的死亡,給師長川端康成帶來了非常嚴重的ptsd,或許間接導致了川端的自盡)。設想的壯美和現實中的狼狽與一地雞毛彼此交纏,但他大概對此亦早有預期了。 其實我個人的感受是,小說裡涉及的政治觀點,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煙幕彈,和轉世一樣是煙幕彈。阿勳這個年輕人和卑劣的父親,受虐待的母親,非常不正常的家庭,無力去改變的社會之間的衝突才是,在閱讀中非常刺痛人的部分⋯⋯他對於時政的豁出性命的關心,與家庭中父親的扭曲,也是不無關係。是的,這是個非常卡夫卡的daddy issue……勳在家庭中沒有得到一個好父親,於是就去政治的生活中追尋精神的父親(天皇),可惜仍然是失敗,最終迎來了過剛而折的結局。但是也可以說,有許多阿勳這樣的充滿痛苦的家庭,才最終迎來了這樣的社會。

陳德文的譯後記說:

翻译三岛,译者时时受到原作文字的拷问与追逼,不得不倾其全部语言库存,以便应接作者那些纷至沓来、细针密线的叙述和奇思妙幻的描写。 没有这些,三岛就不成其为三岛了。

確實⋯⋯三島的文辭就是,太稠密了⋯⋯

另外他還說:

三岛毕竟是文学家,和那些心怀叵测的所谓政治家不一样,我们似乎应该站在文学的立场看他,看他的作品。三岛文学的意义,较之作品内容,似乎更在于文字,在于他那汪洋恣肆、波谲云诡的表达艺术。

吾有同感。

其他十分殿堂的經典描寫

第十九章殿堂級的音聲描寫

野口兼资的音调,丝毫不会令人觉得只在表面上装扮成年轻貌美的女子的色香,这是一种摩擦锈迹斑斑的红色铁块发出的声音。这种唱腔,虽然嗓音时断时续,将优雅的辞章弄得支离破碎,但听起来仿佛飘着难以形容的幽婉的暗雾,犹如在荒寂大殿的一隅,看到螺钿家具映着月色的心情。透过一种生理性的荒废的珠帘,反而更能清晰地窥探到优雅剥落的断片。 紧接着,对于这种“难声”并非不在意,而是只有透过难声,才能感受到松风那种含着潮腥味的忧伤和冥界黯淡的恋爱的迷雾。 不知不觉间,本多对于眼前移动的事象,很难分清是现实还是虚幻了。舞台上打磨光洁的桧木地板犹如细波荡漾的水面,辉映着两个美女的白水衣和内裙骑缝闪光的金丝。

第三十三章勳的春夢

三十三章勳的獄中春夢這段也真是神了,這麼剛猛的少年的春夢是變成一個女人,而且三島這段寫得極盡凝視、極盡官能,但是又不是那種常規的交媾,太豔了豔到讓人不舒服的程度⋯⋯⋯⋯⋯⋯

这是一个奇异而使人不快的梦。这梦,残留于心灵的一隅,怎么也拂拭不掉。梦中,勋变成了女人。 但是,他不能确定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女人。或许已经盲目,只能用手抚摸自己的身子,没有其他检验的方法。他感到世界仿佛翻转过来,自己似乎从午睡中醒来,身子渗出了微汗,倚卧在窗边的躺椅上。 或许是以前蛇梦的重演吧。耳边听到了密林的鸟鸣,苍蝇的飞翔,落叶骤雨般的萧骚。接着,勋想起曾经一度打开过父亲珍爱的白檀香烟盒,闻到过白檀木的香气,蕴含着郁悒、寂寥、古木特有的腋臭似的甘甜。勋蓦然想起梁川田间小道上篝火黝黑的灰烬,两者的气味差可比拟。 勋感觉到,自己的肉体缺少明显的棱角,变成一堆柔软摇荡的肉了。他的体内充溢着温润绵软的肉的雾气,一切都模糊不清,不管哪里都寻不到秩序和体系,也就是没有柱子。以往,他周围闪烁不定、不断赋予他魅力的光明的碎片消失了。欢乐与不快,高兴与悲哀,全都像肥皂一样,滑过肌肤,肌肉恍恍惚惚地尽皆浸渍在肉的浴池中。 浴池绝不是囚室,随时都能出来。但慵懒的欢悦之余,就不想出来了。因而,永久浸渍的状态,永远不出来的状态,就是“自由”。所以,眼下,没有任何东西严格地约束他,控制他。白金绳索一般十重二十重捆绑他的东西松解了。 以往理所当然的存在,逐渐变得毫无意义了。 正义本该像一只苍蝇跌落进白粉盒里,窒息之后献出生命,可是又被洒上香水,鼓胀着身子。荣光全都在温湿的淤泥中消融了。 晶莹的白雪尽皆化去,自己体内淤塞着春泥。这春泥徐徐成形,变成子宫。自己不久就要生育了,勋想到这里,不由战栗起来。 一种催促自己开始行动的那股激烈的充满焦躁的力量,曾经不断和暗示着广阔荒野的远方呐喊互相呼应,如今,这股力量已经丧失,呼声也断绝了。代之而来的是,没有呐喊的外界逐渐靠近,接触。届时,自己也懒得离开这里了。 一种钢铁般锐利的机构死去了,同时,类似腐臭的海藻气息的完全属于有机物的气息,不知不觉浸满了身体。大义、热血、忧国和殊死的意志消亡了,代之而来的,自己便同日常用品、衣物、家什、针盒和化妆品等美丽细琐的杂物相互流通、相互融合了。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同事物相亲和的感情。这种亲和充满含情脉脉的微笑,几乎属于猥亵一类,是勋所不了解的东西。他所亲昵之物只有剑! 事物像糨糊一般粘贴过来,同时,那种超越的意味全都失去了。 要到达哪里,已经不再是问题。对方正向这里走来。这里既没有水平线,也没有岛影。在不施用远近法的地方,也没有航海。海水一派沆砀。 勋从未想过要变成女人,他是男人,只希望像男人般地活着,男人般地死去。所谓男人,就是要求不断确认是个男人这一事实,今天比昨天更像男人,明天比今天更像男人。作为男人,就是要不断向男人的巅峰攀登,在山顶上有白雪般的死亡。 然而,女人是什么呢?一开始是女人,似乎永远都是女人。 香烟漂流过来了。响起了锣声和笛韵,窗外似乎走过送葬的行列。隐隐传来人们的啼哭声。可是,女人夏季午睡的欢欣并不黯然。浑身的肌肤渗出了细汗,腹部满储着各色各样官能的记忆,随着鼻息微微鼓胀,好似包孕着一团美妙的肉的风帆。从内部牵系着这面风帆的肚脐,散射着山樱蓓蕾谦卑的润红,谨小慎微地团缩于积聚着汗露的底层。美艳而丰腴的双乳,盛气凌人地挺立着,却又飘溢着肉的哀愁。但是,饱满细嫩的肌肉玲珑剔透,宛若被内部的灯盏照亮。肌理的细腻一旦达于顶峰,毛皱皱出现在乳晕一旁,犹如粼粼水波向环礁涌来。乳晕呈现兰科植物那种沉静周到的恶意之色,装点起让人们含在口中的毒素的颜色。从晦暗的紫色里,乳头新奇地抬起松鼠般狡狯的小脑袋,自身仿佛就要演出一场小小的恶作剧。 当勋清楚地看到这个睡眠中的女人的身姿时,虽然脸孔包孕在酣睡的迷雾中看不真切,但他心想,必是槙子无疑。于是,立即嗅到槙子临别时浓烈的香水味。勋射精后,醒了。 其后,依然残留着莫名的悲哀。这种不快,一方面来自梦中的自己变成女人这一记忆;另一方面,则因为弄不清曲折的演变过程,因为梦境的路径扭曲,又变成梦见可能是槙子的女体,这种转化不明不白。而且,自己所冒犯的既然是槙子,那么刚才发生在自己体内的那种翻江倒海的奇怪感觉,仍然保留着新鲜的记忆,这本身就是奇怪的。 黑暗的情绪寂寞而可怖地包裹着身子(勋生来第一次尝到这种不可理解的情绪)。天花板上二十烛光的电灯,投射着昏黄的干枯花朵似的光芒。梦醒之后,这种情绪依旧荡漾在这种灯光之下,久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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