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 Writ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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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发布于写意 Writee.org 的最新公开文章。

from 五珞

我想要当下能改变一切的东西。又后悔了。

【通天晓】

世界越来越窄/我们要驶入比自己还要狭小的地方/我和我的行李一并留在了启程的时候

我们带着一个长久以来的敌人,航行在没有声音缺少光线的宇宙里,已经有一阵子。我提议威震天,举办一个诗歌小组,以他为中心,讨论诗、作诗。他却说没人会来的。 我问为什么,没人感兴趣吗,他说也许吧。又问因为他们恨你吗,他说对,对。办公桌彼方正把一张数据板从矮的那一叠移到高的那一叠上。我说不对,那就给他们更多理由恨你,了解你,知道你是谁。 ——他听到这句话就轻易地同意了。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需要宣传海报,一个时间,一个空房间。你的房间如何,他说不行,那就这件办公室,船上时间三天之后15时,我来做海报,记得带上一些以往的作品,坐在这里,我现在坐着的位置。 对面的数据板已经汇成一整座塔。威震天说,米尼莫斯,没想到你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我说我在帮你。

【急救员】

污浊的空气是你的回信吗/爆破的轰鸣是你的脚步吗

我看到他的时候,从小腿到胸口附近,大部分的外装甲已经剥落了。但仅此而已,就像被牙齿锋利的虫蛀过,但刚好停在那里,只是腻了,没意思了。几条线和导管在搬运过程中晃了出来,我伸手塞回去,又冒出来了,连带着焦黑的粉末沾到手背上。我就知道了,哦,是爆炸,离爆炸中心不远不近。战时常有缺胳膊少腿的,问他们左臂呢,说炸飞了,找不到了,也不能回去找了,他们刚刚还当作战壕的地方已经被火光吃掉了。可他为什么一直没醒,是在装睡吗。从管线的缝隙里看到的火种刺眼地燃烧,燃烧地好像要爆炸了一样。

【小诸葛】

覆盖在世界上方的穹顶缓缓旋转/我催促/催促它的工作/把积压的叹息带向离开的地方

背离说想要在船上,特别是在酒吧里放烟花。不留痕迹,没有危险,漂亮,活泼,欢快的烟花,也不会被老通知道。所以实验室的操作台上,有了一个试作的烟花。十发十种颜色,没有烟雾没有火光,满足所有要求。 是直接带到酒吧,还是找个地方测试一下。但首先,我要走出门,和公文包一起——

【救护车】

离开的友人啊/你何时归来/我哪里也没去/行李却越积越多

我看到了走廊上通天晓挂的海报,决定去参加诗会。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么感兴趣,但文字可以很好很坏很美很丑,捉摸不定,难以判断,我不擅长。所以这是一个尝试,尝试一些与自己相反的事情。 海报上没有写,我猜威震天会来,时常难以联系起他和他的诗。腾给犹豫五分钟的时间,我打开工具箱,漫不经心地调整身上的螺丝。金属摩擦,一些螺丝针前几天被不合大小的工具磨坏了。 为什么会犯这么简单的失误,但我停不下来。更用力,再用力,直到针部完全磨平。想找其他工具处理它,但五分钟已经过去了,我走出门。 身上带着一颗坏掉的螺丝,谁都看不见,谁都不知道。 就在那里,那个距离1038号房间两米的地方,几张数据板被爆炸扬起。屏幕背光熄灭之前,我看见诗的碎片在空中飘散。

【威震天】

终有一天/我放火烧尽了它们/灰烬里/世界越来越宽

我知道爆炸意外让通天晓办的诗会不得不延期,也知道救护车的动作好像很吃力,如果没人想叫醒我,那就尽可能地装睡。 以前界标说写诗很好,文字是唯一能比你活得更久的东西。我很尊敬界标,也尊敬文字。如果我死了,作品被称赞被讨论,那有什么用? 我想要当下能改变一切的东西。又后悔了。 不得不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救护车说焊接的时候出了点差错,让救护员处理吧。他带着一把扳手离开医疗室,救护员放下手里的数据板准备站起来,我示意他不用了,也跟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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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Pussysummer

  第五十三章 眠

  一连几天,叶捐没在家里见到赵现海,他心想赵现海终于没脸出现了,后来才知道他最近在外面玩。电话打到了家里,说赵现海在酒吧喝醉了,叶捐打给司机,司机为难说自己请了假,叶捐只好跑了一趟。   叶捐料想他去的不是正经地方,到了地方一看,真不是正经地方。他穿过暗红色的长廊,门一打开就弹出脂粉香气,莺莺燕燕围着桌子赌牌,为首一人低头看牌,倒不是赵现海,而是他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商柘希没有抬头,漫不经心靠在椅子里,领口开了一颗扣子,衬衫袖口也松松挽起来,跟往日叶捐看到他的样子大不相同。包厢里人多,冷气开得足也还是热,只见那只捏牌的手格外白皙修长,雪一样白。   叶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跟如棠一样,他们的手长得太像了。   如果不是看到空缺的位子上放着赵现海的烟盒,叶捐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商柘希随手扔牌,旁边有人“咦”了一声,回头望了望,商柘希这才抬头。公主偎在商柘希手边,笑说:“这个哥哥是谁啊?”   “是赵总的人吧。”   商柘希又扔下一张牌,笑着。   叶捐站在原地不动,飞快思考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这跟如棠离家出走有没有关系,商柘希掀起眼皮,又看了一眼叶捐,把牌给旁边的人,朝他走过来。叶捐下意识后退一步,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因为这个商柘希像换了个人。   叶捐低声说:“商总。”   商柘希垂着头打量他,说:“不要这么叫我,不要一副我们见过的样子。”   他在说什么,叶捐听不明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离得太近了,可赵现海从洗手间走出来,看到了他们。   赵现海看看商柘希,又看看叶捐。人跟人之间的肢体语言是很微妙的,叶捐还没来得及做往后退的动作,赵现海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两个人那一刻离得太近了,或者说,商柘希离叶捐太近了。   他们……第一次见吧。   赵现海狐疑地走近了,叶捐看着他走过来,又看了一眼商柘希。商柘希背对赵现海,赵现海什么也看不出,可叶捐明明看到了,商柘希听到脚步声之后表情变了,有一个很狡猾的转变。赵现海叫了一声,“叶捐。”   商柘希转身,在叶捐面前移开一片阴影,灯光都仿佛明亮了一寸。商柘希轻松说:“原来是赵总带过来的人,不如给我们介绍一下。”   商柘希在装什么,叶捐想不明白,有一点发怔。可落在赵现海眼里,就像是为商柘希动了心,赵现海多少有点不舒服,还是给他们做了介绍,商柘希很有兴趣的样子,听说叶捐弹钢琴,又微笑说:“是吗,我一向对有才华的人很有好感。”   叶捐眉头一跳,连他都听出这话多么暧昧,赵现海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叶捐并不认为商柘希喜欢自己,那他是为了——   “叶先生也一起坐下玩。”   “不了,我不会玩牌。”   赵现海也微笑着,视线撇过来,笑里仿佛藏了刀。叶捐说:“不好意思,我想先走了——你走不走?”   “商总,那改天再见吧。”   赵现海回头跟商柘希说话,叶捐越听越惊,为什么他们两个突然认识了,甚至有商业上的往来,商柘希到底想干什么。两个男人告了别,商柘希又瞥一眼叶捐,叶捐心里不安,临走前也看他一眼。   商柘希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远远看着他们,叶捐想起了如棠的画,画上那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灰蓝色堆起来的年轻男人。可能房间的灯光太暗了,这一刻他看起来跟如棠的画一样阴沉。   叶捐的心被重重一撞,透过那张画,他看懂了。   一个男人如果不是出于爱而含情脉脉,那么一定是出于恨而装出含情脉脉的样子。他没什么原因,他要让赵现海不痛快。

  叶捐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年轻的时候,陪赵现海出门见客户。赵现海给他订了一身西装,他们在高雅的餐厅一起吃饭,客户风趣地讲自己在异国的见闻,又夸叶捐的曲子十分动听,叶捐喝了一些酒,客户说:“我把合同放在酒店了。”   赵现海说:“小捐,你去吧。”   叶捐跟着他去了酒店,出了电梯是长长的走廊,那个男人搂上他的腰,他心里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一直进了门,男人的呼吸在他耳边变得急促,变了个人一样,命令说:“脱了。”   叶捐听不懂一样看着他,男人就把他扭过去,撕扯他的衣服。叶捐永远忘不了,就在玄关的地毯上男人近乎强暴一样进入了他,他有反应,因为他跟赵现海已经有过了很久,被男人上让他觉得很爽。   可他还是哭了,他在地毯上爬,男人抱着他的屁股把他拖回去,他从后面骑着他,侵犯持续了很久,最后射在了里面。他记不得那个男人的脸,只记得是他在大街上看过就会忘了的脸。   男人在他耳边说:“赵现海把你送给我,我得玩回本。”   他玩了他三次,一次在玄关,一次在窗边,一次在床上。叶捐记得这么清楚,因为他的心痛得像要炸开了,男人把他当奴隶,当动物,尽情在他身上发泄,男人把精液抹在他脸上,好奇问:“跟他爽,还是跟我更爽?”   “你跟赵现海说的一样浪。”   男人走了之后,叶捐在床上躺了很久,他有想过跳下去一百了之,可他没力气跳。他躺了七八个小时,爬起来之后就不想跳了,打电话让酒店送餐上来。他洗了一个澡,吃了一顿饭,吃的时候又开始掉眼泪,于是又去洗了一次澡。   赵现海给他打电话,说:“我在停车场等你。”   他上了车,扑上去抓赵现海的脸,恨得连尖叫都叫不出来,结果赵现海抱住他,吻他,说:“对不起。”赵现海说,“我错了,我后悔了。小捐,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你不知道,我嫉妒得快要死了。”   “最后一次。”   叶捐在梦里痉挛,可是在他的噩梦里,那个男人又出现了。赵现海还在一旁,那个男人爬上来,当着赵现海的面上了他,这一次他大喊赵现海,救救我,赵现海就抓住了他的手,方便那个男人干他,车子都被干得一下下颠动。   叶捐终于睁开眼,痛得想要叫出声,一只手却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卡在枕头上,那不是梦。   他睁大眼睛看身上的人,赵现海也看着他。叶捐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不用看也感觉得到,他的腿被分开了,屁股是湿滑的,赵现海的性器插在里面,他睡奸了他。叶捐试图挣脱,赵现海抓住他的手固定在头顶,拿皮带捆结实了。   叶捐一下子清醒了,他在家里,现在也不是多年之前,如棠还睡在他身旁。他明明锁了门!借着昏黄的台灯光,叶捐扭头看旁边的如棠,如棠安静躺在一旁,毫无知觉,睡熟了的样子。   “小棠……小棠。”   叶捐试图叫醒他。   赵现海稍微用了点力,把叶捐的脸拍向一旁,说:“你以为锁了门,我就进不来吗?你还要不要脸,出去见个男人就勾引。”   “小棠!”   “别叫了,他听不到的。”   赵现海一把捏住如棠的脸,亵玩一样捏开他的嘴巴,手指伸出去摸红嫩的舌尖。如棠果然安静无反应,嘴巴乖巧地张开着,就算赵现海把手指拿出去,微张的嘴唇仍然传递着渴求一样,有一种艳丽的性感。   他被下了安眠药。   赵现海看着如棠的脸,插在叶捐身体里的阴茎胀大了一圈,叶捐也感受到了,痛苦别过脸。两个人太近了,如棠和叶捐睡在一个枕头上,赵现海可以一边深深顶叶捐,一边把他们睡在一起的面孔尽收眼底。   对于赵现海来说,在心理上有同时操了两个人的爽感,更别说每一次叶捐被有节奏地深操,如棠的裸体也跟着轻轻动,赵现海早把如棠扒干净了,睡衣扔在床下,他躺在那像一具雪白的艳尸。   赵现海爽得头皮发麻,说:“这样是不是更有感觉,嗯?”   叶捐闭上眼,赵现海强迫他睁开,赵现海跟他接了一个很长的吻,叹气说:“是因为我们很久没做了,你变紧了……”叶捐不想叫出声,可赵现海掰着他的下巴又跟他吻,叶捐软软地喘息。   没有爱恋的感觉了,只是被欲望驱动着,叶捐了解这种滋味。赵现海胃口大,很难被满足,这些年连带着叶捐也被开发得难满足,以前赵现海带他看片子会看点猎奇的,或者玩点角色扮演。   只是这两年性生活少了,很久没体会到激情。虽然不想承认,可叶捐又久违地在床上感受到了。   赵现海从前面玩够了,翻过叶捐的身体盖在如棠身上,叶捐以为他要动如棠,用力挣扎,但赵现海只是按着他的腰,又从后面进入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搞什么小动作,下次一起玩你们。”   叶捐被干得很不堪,发出带哭腔的呻吟,赵现海手掌滑下去,当着叶捐的面揉如棠的胸脯,谁也反抗不了。赵现海呼吸急促,想起商柘希看叶捐的眼神,下面变得更硬了,心底有个念头忽然也膨胀起来。   反正快要到顶峰了,那个画面太刺激,他只想象了一下就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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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Pussysummer

  第五十二章 烧      最近日子过得太好,工作上的事太顺利,赵现海飘飘然,连上车时差点跌了一跤也没在意。上了车从容一靠,解领带也不觉得烦,司机没问他去哪儿,往后视镜看了看,心里就明白了,开车送到了叶捐那里。赵现海心情大好,心想回了家要叫叶捐再开一瓶酒庆祝一番,换了拖鞋一看,叶捐却不在家。   赵现海是名副其实的酒徒,当年叶捐搬进来之前,他的这所独栋就修了不小的酒窖。叶捐对烟酒没什么嗜好,可如果碰上赵现海兴致好他无法推脱,经过日积月累的训练,叶捐对酒的了解也堪比专业了。   家里少了一个人,好像空了一半。   赵现海本想问一句叶捐去了哪,抬头看如棠站在那,又收起了手机。如棠抱着手臂站在窗前,在看窗外的花园,他身上换了一件新近买的衣服,从后面看腰身窄窄的,很令人心驰神往。   “你在看什么?”   赵现海走近了,才看到如棠在看花园里的小鸟,花园很现代,外头也不过是草坪,连灌木也没有。可旁边的画布上画的是人,下笔浓郁,堆满了灰蓝色,隐约看得出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男人没有面孔,只有俊美的轮廓。   如棠没说话,仍旧抱着手臂看窗外,赵现海说:“小棠?”草地上的小鸟动了动,拍拍翅膀飞走了。   如棠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贝玛格雷。”   “什么?”   “你喝的葡萄酒。”   赵现海偏头,闻一下自己衣服上的气味。他笑了笑,走上前揽住如棠的腰,然后充盈的酒气也揽住了如棠,赵现海说:“你对酒的了解不少。”如棠轻柔地近了,脸贴在赵现海的衬衣领子上,是这个味道,商柘希很喜欢喝这个酒。   如棠动作这么暧昧,赵现海忍不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声说:“肯跟我说话了?还是他不在家你才放得开。”   一句话,空气中有了出轨偷情的黏腻感。   方步青对如棠似是而非说过,你看人的时候会有种媚态。倒不是在贬低他,方步青只是说,五官的艳丽感会带来一种天然的情态,哪怕如棠面无表情,那样的情态足够让人以为他是在引诱。   如棠不以为意,没有回应,不喜欢他说这种话。赵现海觉得他变了,变得很无趣,抬起如棠的下巴说:“你不要装哑巴,装纯洁。我有的是别的办法让你开口,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不要名分,以前要钱,现在连钱也看不上,他对性并没表现出冲动,他也不跟叶捐比,从前赵现海在他身上感受到激情,可现在激情没有了。他不反抗。他只是依旧很漂亮,一种憔悴的、凋敝的漂亮。   赵现海是得手了没错,可是得手一个仿佛被抽干灵魂的洋娃娃,让他觉得不甘心。如棠看着他,果然说:“我不要什么。”   赵现海松开手,有些不耐烦地走到一旁掏烟盒,说实话他想念叶捐了。一直以来他都不太懂如棠,但他明白叶捐,有时候他觉得,只有叶捐在一旁才显得如棠那么有魅力。假如让他跟如棠两个人过日子,他完全想象不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一走了之,像上次那样,那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你也明知道我们这样会折磨叶捐。”   “只有你能折磨他。”   赵现海听这种话并不高兴,他转过身,看他一会儿,手里的烟头忽然用力按在如棠的画布上,按在那个男人的脸上。如棠凝视着那副画,眼波闪了闪,赵现海觉得不够,又拉开落地门把画架摔出去,画架被摔在泳池边上,着了火。   如棠有了反应,扑过去想要救火,赵现海拉住了他的手,赵现海说:“不只是他,我也可以折磨你。”   隔着一道玻璃门,火势渐大,画上的男人被火烟吞噬,如棠手按在玻璃上,身体被赵现海拖着滑下去。赵现海从后面扒他的裤子,然后解开自己的腰带,压上来,一耸一耸地顶他,如棠回头看他,但又被赵现海抓着头发按在玻璃门上。   “别做出这幅清高的样子,好像我们没有发生一丁点关系。你以为你什么也不想要就算了吗?我给你,你就得要。”   赵现海心里明镜一样,如棠并不是不想要,只是他想要的,赵现海甚至叶捐都不能给他。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就算他不伸手问别人要什么,别人也会伸手问他要什么。他封闭自己也不会有真正的宁静。   他不是棉布缝的洋娃娃,不能静静躺在草坪上,等着哥哥把他捡回家。在商柘希身边会觉得痛苦,但远离商柘希也不会远离痛苦,不管是被别人拥抱,还是一个人静静思念,都不会远离痛苦。   如棠摆头躲避,又被抓回去。   赵现海卡住如棠的脖子,手指玩他的嘴唇,如棠再次闻到了葡萄酒的香气,赵现海撑开他的腿,尝试把阴茎生硬地插进去,如棠疼得全身都在抖,但赵现海还觉得不够,又扬手扇他的屁股。   如棠扒在玻璃上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回头反抗了他,差一点逃开了,赵现海兴奋起来,像野兽一样扑上去压住他,赵现海要的就是他反抗,不然这些天玩起来像死人一样也会腻,这样他才觉得爽。   画上灰蓝的男人身影在燃烧,如棠盯着那一簇火,他站起来想要打开玻璃门,想要走进火里,又被赵现海拽着大腿按在地毯上,赵现海解开领带,高高在上用力扔在他脸上,又解下腕表也扔在他身上。   赵现海蹲下来,从上方摊开他。   “看着我。”   “如棠,看着我。”   如棠就看着他,赵现海扭着如棠的手腕,进入他的身体,说:“我在上你。”如棠看着他,看到了,感受到了,又怎么样。不是一直这么过来的吗。赵现海又说:“别这么无动于衷,你是被我玩烂了的骚货。”   “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想睡的那个男人会在乎的,他会觉得你脏。”赵现海用手勾缠住他的发丝,轻佻吐出一句。   如棠扭头看旁边的地板,方才的打斗中地上掉落了颜料和画笔,还掉落了赵现海的金属打火机,如棠伸开手指,拿走了打火机。赵现海歪一下头,看他要看干什么,难不成放火烧他。可赵现海怎么也没想到,如棠当着他的面,把打火机吞了下去。   等赵现海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要阻拦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赵现海惊恐万分,一把卡住他的脖子让他吐出来,如棠看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不、在、乎。”      秋日的蟋蟀在响,花园的草坪沾了露水,从水泥路上走过,都要疑心拖鞋上落了露水。叶捐大半夜站在泳池旁,静静抽一根烟,看着脚下被烧成灰烬的画作。池水荡漾着,映着一点灯光,晃得人眼睛花。   叶捐抽完了烟,回到餐厅看雪梨炖好了没有,赵现海还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喝酒。叶捐突然觉得他老了一点。   也许因为闻到了空气中的烟味,赵现海有些反感地拿起桌上的那只金属打火机丢进了垃圾桶,然后接着喝酒。叶捐心想,差一点闹出人命,再迟一点点如棠真把打火机吞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不是赵现海及时卡住了他的脖子,他们现在都要在医院外科,等如棠做手术出来了。赵现海不知道如棠身份,可叶捐知道,真出了事又如何对商柘希交代。有那么一瞬,叶捐想要联系商柘希,让他把如棠带走。   叶捐想,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棠不会来找他,如果不是有苦衷、伤了心,不会闹得连命也不要了。如棠是真不想活了,他活着唯一的念头就是画了,赵现海还把画烧了那么刺激他。   “小捐。”   赵现海很少这么叫他,床上的时候也很少叫,叶捐看着他。他本来期望赵现海说一点人话,说他错了,结果赵现海看着他,说:“我需要一点安慰,我需要你。”叶捐站在原地没动,片刻后听到滚滚汤沸,背对他,说:“水开了。”   赵现海觉得他冷淡,他总是那么冷淡,像是根本就不爱了。在他需要他的时候,他还在那摆弄破雪梨汤。   “叶捐。”   “不要叫我。”   叶捐忽然发了脾气,把手里的防烫厚手套扔在脚下。他冷静一会儿,又忍耐着说:“赵现海,你是个畜生。”   赵现海趁着酒劲走到他身边,站不太稳地,弯身捡起了那只手套,递还给他。叶捐拿走手套,又扔得更远,仿佛是把他当狗,赵现海没生气,伸手揽他,叶捐抬起手,不允许他碰自己。   “我好像不认识你了,也不认识我自己了。我真的差一点就忘了,当年我们是怎么开始的,那也不过一场买卖交易,所以在你眼里,我也只是一个高级一点的婊子。你高兴了可以哄我,不高兴了可以把我送出去,让别人玩我。”   “也只有那一次。”   “在你眼里,我不配有感情是吗?”   “你没有不配。”   “你又来了,你又开始大言不惭装冷静,又来哄我了。因为根本除了我,没有人会留在你身边。”   赵现海猛然抬头,那个眼神在吊顶灯光的切割下显得阴狠,可叶捐也接住了,他什么时候没有接住过。   “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叶捐,你这条命是我的,你也只能待在我身边。”   “那你拿回去吧。如果你不拿回去,就让一下——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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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puntavaco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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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柑橘花园

游戏链接在这里:https://atproooo.itch.io/a-day-in-the-life-of-sisyphus-web

要找的词汇依次为:杯子 土壤 水 五年 泪水 幸福

以下为词语位置和一些剧透:

简单按照回忆写了一下,可能别的地方也还会有

  1. 杯子:在刷牙之后和早上的肥皂剧里各有一个
  2. 土壤:在穿过草坪的地方和湖边公园里
  3. 水:很多地方都有水,第一个是本森在对话的中间拿来的冰水,《黑窗》里也有很多次提到水
  4. 五年:不和本森打台球,选择回家,见到布里后不接过花,或者晚上十二点选睡觉(然后就会睡不着),在四个问题当中选后两个(关于诺玛和另外一个人的)都会提到这个词,还有一个地方是在《黑窗》中,十五年的五年
  5. 泪水:同样是睡不着的最后,不管选什么文本都会出现泪水这个词
  6. 幸福:去见布里或者读《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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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wargoose

《天才设计交往守则》电子书上架

【耽美/BL】一对职场冤家的爱情喜剧

故事讲述天才设计【申丘】与顶尖文案【夏玥】在蓝标广告公司相爱相杀的故事,一对职场欢喜冤家,从针锋相对到陷入爱河,经历了不少有趣的磕磕绊绊…… 点击进入《天才设计交往守则》故事详情页

这是一篇轻松欢乐的职场故事,内含少许笑中带泪,关于【爱情】关于【事业】关于【包容】与【理解】

📢另外,电子书内含一万字独家番外《破茧》,是关于AI入侵广告界,以及李解去蓝标实习的故事。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在米国度试阅:点击这里进入米国度 电子书购入地址:点击这里进入bookwalker

感谢编辑兔兔、恐龙、阿玥,感谢封面绘画Leila老师,还有为这本书的出版付出辛劳的大家,谢谢你们!

营业结束,下面是我的一点碎碎念:

这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部作品,也是我的HIV系列故事中的第三本,除去公益志愿者的身份,我自己也是一名自由设计师。

还记得本书完结后不久,我收到了一封同为艾滋病预防民间组织的读者回信,对方表示很感谢我能以故事作为媒介,为感染者发声,也希望未来有一天不会再有因为疾病、性倾向而产生的歧视。

这则留言一直深深触动并鼓励着我,甚至让我觉得作为一名业余作者,能够把这个故事写出来,是完成了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

我在2022年写完《天才设计交往守则》这本书,在2023年签约,终于在2025年顺利出版。独家番外《破茧》是今年年初交稿的,因为自己也是设计师,就把近期的热门题材融进了申丘和夏玥的故事里。

经历了这么久的时间,需要感谢的人很多,每一位编辑和读者,每一个朋友,都给了我很多力量和帮助,能让我一直走到今天,甚至还会继续走下去。

前段时间去看了马伯庸原著改编的《长安的荔枝》电影版,拍得很好,其中有一句我很喜欢的台词,面对明知没可能完成的任务,男主说:

“我只是想知道,我会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

我知道我会继续写下去,无论我的作品受众多少,我只是想看看,我最远能走到哪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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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五珞

从我们不吃肉的那一天起,一切回到了最早最早的样子,在口和肛门间穿梭。

妈妈先夹筷子吃了一口,说太久没买菜做饭,都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的肉。味道还可以吧,不难吃?我说,嗯。你爸去外地参加展会,明天晚上才回来。我说,嗯。单位食堂都什么菜?中饭晚饭都吃食堂吧,还可以?嗯。 我从工作的城市到出生的城市,一个大陆到另一个大陆,飞机上看到一片海洋,数个岛屿,无数河流湖泊来自同一个地方,汇入同一个地方。时区却变了很多个,手机的时钟在落地的那一刻随着信号指示跳动,此时夕阳在几公里外的软件园大楼外墙折返一次,正好汇入我们家阳台。好像世界已经走完一个轮回。妈妈在我离家两年后养的那位小狗,端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目光和鼻头都是湿润的。 晚饭后妈妈给小铜系牵引绳,我把剩下的饭菜汇到一个盘子里。妈妈在客厅说,空盘子放水泡起来了吗?我大声回答,嗯。 我们和同乘一辆电梯的邻居颔首,打招呼。然后和小区里半路汇入队伍的鸡问好,鸡说,咕咕。小铜尖尖的鼻子兴奋地钻他的羽毛,妈妈问小铜,他饿吗?我也蹲下来,把盘子放在地上,鸡吃了几粒米饭,离开了。 在过两条马路,拐角的小学附近碰见的牛好像跟妈妈很熟。我端着盘子,牛吃剩下的青菜,妈妈手腕上挂着牵引绳,另一端,小铜和苍蝇在吃牛的粪便。这就是世界的全部,世界的道理,从我们不吃肉的那一天起,一切回到了最早最早的样子,在口和肛门间穿梭。 我上大学的第一天,系主任在礼堂里发问,难道不应该给予家畜家禽与我们同等的尊重吗?而后上班第一天,经理对新人们发问,当我们不吃肉了,蛋白质应该从哪里来?旁边的女生在紧绷绷的西装里举手回答,豆类。还有人说,海产。我也举手,我说,我们自己。经理满意地鼓掌,说这就是我们公司需要的答案,人类需要的答案,世界需要的答案。 当时满场哗然的那些人,后来都在同一个部门工作,都在档案库里留下了自己的标本,都变成了肉,从冷链到超市再到千家万户餐桌上的蛋白质来源,供所有人食用的肉。 实验初次成功的那一天,所有人击掌拥抱欢呼。兴奋的人围成的圆圈里,我赤身裸体地躺在地板上,我衣着完整和同事庆贺。后来经理纠正,那不是你,只有你才是你。 我们回答记者采访的时候曾经这么说:为了将来在超市里选择还和从前那样丰富,喜欢吃脊背的人还有脊背可以选,喜欢吃大腿、手指、脑花、肝脏……为了能供应这一切一切美味的爱好,我们选择复制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无聊的肉。就像人类为什么放弃了吃肉一样,是透过一盘食物看到了背后的生命,为了和生命交好,为了和世界平起平坐,是我们研发的目标,但不是终点。 当初对食用自己同伴还抱有怀疑的那群人,没日没夜地工作。直到能大量复制的那一天,经理拿着钉枪,穿着围裙,在网格地板上,钉子从我的两眼之间穿过,再被滑轮吊起,扒开皮,下面的脂肪懒散地挂着。 庆功宴上,咀嚼自己的肉让我两眼盈眶,好像不再是我在世界里穿梭,从今往后,从口到肛门,世界像风一样在这个通道里来往。他们给我鼓掌,掌声好像也只是在身体里走过一般。 大家偶尔去看屠宰的工作,那时候天花板上挂着的已经是玲琅满目的人。我,同事们的,经理的,还有不认识的人。瓷砖的缝隙里,排水地板的格子里,都被我们的嚎叫塞满了。把耳朵贴在开裂的瓷砖上,寂静无声。 我陪妈妈去买菜,被保鲜膜包好的肉,从同一个地方来,又要汇入同为人类的地方。32位的编码是我们的名字,是重新回到世界的一串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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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吞赦】归夜

雷梦娜睁开眼,正疑惑为何沙尘在无风的夜晚中飞扬,原来是赦生在练戟,空气中的湿气较平时高了几分,看来待会将要有一场滂沱大雨。 感知到熟悉的脚步正从三里远的地方往这边来,不知道那位贵客今天会在赦生道喝掉多少主人珍藏的好茶美酒? 但这不是一只雷狼兽要烦恼的事,雷梦娜默默地进屋,不然太多烟尘实在是不好睡。 来人只是一挥手就将赦生出的招尽数化解,后阔步走向一旁的大石,手上拎着的酒还剩一半,稍稍晃一晃就仰头尽数饮下。 「心太浮、气还没运行完就别急着出招。这是新练的招式?」 都三天没见到人了,心不浮才怪,赦生心想。 没有闻到血腥味,眼下终于安心了许多,依着吞佛的指示又再使了一次同样的招,果真有更强劲的威力,连那块大石都被削去了边角。 「昨天的新发想罢了。」 「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到那时候,你会和我比一场吗?」 「或许吧。」 吞佛熟门熟路地开门,看见雷梦娜趴在地上就顺手撸了几把,也不管牠是不是在睡觉,而雷梦娜已经十分习惯,反正反抗也是无用的。 赦生匆匆收拾了一下也进屋了,他看不见吞佛的表情,但莫名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不是太好,便倒了两杯碧螺春放在自己和师兄面前。 「师兄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 「是啊,我出门办事这三天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受伤了不知道要疗伤?」吞佛将赦生拉近自己,在赦生手臂上的伤口施了个法,又将人转了一圈看,确认没有其他伤处才放心。 「如果你以为过两三天这伤口就会好的话就太天真了。」 赦生当初就是认为这伤口不用多久就会自动复原,此时他只能乖乖站着,什么都没办法反驳。 在吞佛跟赦生变得熟稔前,他不知道赦生以前经历过什么,被众人视为父不详的出身必定带给他许多伤害,他不说不代表这些都不存在;而在坦诚相见后看见那些或深或浅的伤疤更是不忍,吞佛每看一次就像心头被剜去一块血肉那样疼。 不知道赦生是不是和自己有同样的想法呢?吞佛思及自己身上的刀伤,有那么一刻庆幸赦生看不见这些。 反正两个人是要携手相伴的,与他置气也没什么意义,吞佛如此想着。 「出了一身汗,身上肯定不舒服的,要不去洗澡?」 屏风后的浴桶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子都还绰绰有余,赦生刚下水没多久就感觉到水位又上升了,竟是吞佛也入了浴桶。 「吞佛......!」 「在外奔波也有些累了,你这边的浴桶果然舒服。」 赦生觉得一定是水太烫了,四肢百骸都热得不行,只想快点洗完出去。 这些无意识的小动作并不能逃过吞佛的眼睛,他知道自家师弟在害羞的时候连耳朵都会红,而赦生此刻的耳朵红得彷彿能够滴出血。 「你全身上下我有什么没看过的,我都不害羞,你也不必害羞。」 吞佛主动靠近赦生,假意拿着毛巾替他搓澡,实则对他上下其手,有意无意地按着赦生的尾椎、轻擦过他胸前的粉色茱萸、往下滑过腹肌、手便没入水中,带着剑茧的指节搓揉着赦生秀气的顶端,不过几下便有乳白液体冲出铃口,消失在水里。 「这几天没自己弄?这么敏感。」 赦生的大脑一片空白,前端抒发过了,后方却急迫地希望能被填满,背后一直能感觉到师兄滚烫的胸膛和有力的心跳,更不会不知道一直抵着自己下身的硬物是什么。 看不见便只能上手摸了,扶着那根粗硬放进自己的穴口,几日没有性事虽然有些窒碍难行,还是多亏了浴桶里的水才堪堪进入一个头部。 「好涨,进不去......」 「不会的,这点能耐你还是有的。」 吞佛将赦生的臀瓣掰开一些,把更多的自己送进去,还有一截在外面的时候就发觉赦生的双腿不自觉地颤抖,穴肉也是一直挤着粗壮的肉柱,他知道赦生没有不愿意,只是身体的反应过于强烈。心一横,按着师弟的腿根就将最后那一截全部插进,这种负距离让两人都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赦生巴着浴桶的边缘,大张着腿承受师兄在身后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体内的敏感处都被一一照顾到,桶外的地上有水的湿痕,既然不可能是雨水泼进来,那就必定是从浴桶漫出来的水。 看见赦生的双手用力到发白,吞佛让师弟松手,而自己将师弟整个人抱在怀里冲刺。 失了支撑点的赦生像刀俎上的鱼肉任师兄摆布,看不见就根本不知道下一秒对方会做出什么,也许是啃咬自己的肩头,又或许是抓着自己的手去摸小腹那随着抽插的频率而浮现的凸起。 水温随着时间降低了许多,吞佛将爱人翻过身,要抱着走上床,赦生只能紧紧抱住自家师兄,精实的双腿也夹着那窄腰。吞佛每走一步就故意颠一下,实则抱得十分稳当,倒是赦生在脚不着地的情况下又去了一次,将师兄的腹肌都染上自己的体液。 吞佛看见赦生微张的双唇忍不住吻上去,直到两人都差点喘不过气,牵出的银丝落在两人身上。 「外面的雨很大,雷梦娜睡熟了听不见你的声音的,你可以放心。」吞佛说完就躺在床上,看着两人的交合处却不做任何动作,对他而言确实是一大挑战。 赦生终于缓过来后撑起身子,稍稍抬起臀再缓缓坐下,仅重复数次就无力地只能坐着,靠着腰部前后摆动,一边套弄自己的性器,冀望体内的肉茎能尽快缴械。 看着爱人在自己眼前自渎,动情的模样让吞佛不想再忍耐。双手捧着赦生那手感很好的肉臀将爱人抱起后又放手,失了支撑而落下的赦生感觉那肉棒进得更深了,往复几次那嫩穴就紧紧绞着师兄的性器,前头的铃口大张着,却因为先前泄了太多而流不出东西,吞佛的肉柱被温暖地包裹着,快感叠加下终是将囊袋里的精华都射进师弟的幽径里。 「我在上面,这回是师兄输了。」 「射空了的人可能没资格说这话,你得多练练,不过你明天下得了床吗?」 「现在就能下床!」 赦生抖着腿下床,看不见师兄还高高挺着的性器,只知道自己身后流出了许多东西,还腿软地差点跌坐在地上,是被吞佛及时牵住的。 「看来还是得师兄带你去洗干净。」 雷梦娜:人类有够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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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kanashii

书看了📖 《亨利四世》8月4日 2025 我希望其余那些真实的过错, 出于少年的荒唐和不受管束, 能借我真诚的服罪得到原谅。

他不过好像是六月里来到的布谷鸟。六月里来到的布谷鸟 布谷鸟的声音在初春是受人欢迎的,但到六月就不稀奇了。

我将在波西头上赎回这一切, 在一个灿烂的日子结束的时候, 大胆地对你说我真是你的儿子; 那时我浑身的披挂将染满鲜血, 我的脸也将涂上殷红的脸谱, 让我的耻辱随着它一同洗掉! 那一天,不管它在什么时候到来, 这位远近知名的荣誉的化身, 英勇的飞将军,众口交赞的武士, 将和你微不足道的哈利相逢。 目前装点着他的战盔的光荣, 但愿是不计其数的;在我的头上, 但愿有双倍的耻辱!因为到时候 我将要逼使这位北方的少年 用他的勋绩和我的恶名交换。 波西不过是,陛下,我的代理人, 为着我拼命地积累光荣的事迹; 等我叫他把账目完全报清, 他就得老实地缴出每一点荣誉, 连最微细的钦佩也不能除外, 不然我就要挖他的心来算账。 凭上帝的名义,这点我一定要作到, 只要是他的意旨允许我如此。 我请求父王陛下用它来医治 我放荡的行为长年留下的创伤, 若不然,死亡是一切约束的解脱, 我宁愿遭遇十万次死亡,也不肯 把这誓言的最小一部分破坏。 书:双缝实验和量子力学 看了一点 穿普拉达的女王 35:14 没看完 🎮游戏想玩2077 老妓抄加入书架 该看了 买了两双鞋和袜子,洗了内裤,需要重新买内裤洗洁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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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张发奎

网上有人对新干线两张票——乘车券、特急券的意思没有讲清楚,在此需扫个盲。

我在神户JR三之宫站的机器买去新横滨的票,机器给我印了4张玩意:1、乘车券;2、特急券;3、4均为收据。

其实乘车券与JR公司的“市内票”制度有关:乘坐新干线,可免费从新干线站所在城市范围内的任意JR电车站免费上下车各一次。

具体来说,我是用乘车券从JR三之宫入站,乘到新大阪站,转新干线往新横滨。最后,从该处转乘JR线电车到石川町,凭这张票在石川町JR站出站。至于特急券则是在新大阪入新干线站,在新横滨出新干线站用的。

有人会被这个套票搞迷糊,可能因为它在乘车券上印了约1万日元的价格,在特急券上印了约4000日元价格。按道理新干线的票价不应仅4000,JR电车则不可能要1万元。无论如何,JR公司就是这样标价,可能它觉得这样方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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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Terracotta_Me

Record

1.恢复记忆力的方法 a.每天早上或者晚上,回忆当天做了什么。脑内回想 b.语言训练,看短文、书,复述这篇文章讲了什么 c.读诗、念诗,渐渐尝试误差少;从诗句入手,因为我喜欢诗,动力也会高点,其次诗句短、情绪饱满,容易记忆、调动大脑

2.提升注意力的方法 a.上述先坚持一阵子,我认为本身也是适合提升注意力的方法;观察、调整 b.提升注意力和计划清单执行力一起训练,专注画画、看书、坚持完成一个小task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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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严格的现paro。

为庆祝侄子尼禄在跟人谈恋爱这个事情败露,但丁叫了杯草莓芭菲,超级大杯的,比起中小杯,水果盖顶是金字塔,果酱夹心是富藏油田,勘探得知奶油霜多三根手指宽那么厚。 “所以,”当叔叔的自然希望他这个难得的小辈可以性生活和谐幸福美满健康,所以,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尼禄跟尼禄在谈的恋爱对象之间自然确实存有性生活,“奶油挤多了从合不拢的腿中间洞里流出来的是你吗?”他挖着夹层酸奶——带着草莓酱拖出红丝——关心尼禄有没有遇到委屈和不如意。 “凭什么我就得是被上的那一个。” “因为我觉得你看起来一直都很好吃。” 但丁还看出来尼禄目前还没怎么受委屈什么的。根本就快得意忘形。首先尼禄没否认他就是被上的那一个。其次尼禄毫不在乎被叔叔看穿自己谈了个男朋友。但丁含住一口冰凉甜蜜的万灵药,感叹太好吃了可以把魂都随呼吸喷出,就像长叹一口气。 有的时候但丁会惋惜,尼禄这孩子太懂事,也太早懂事:男的和男的谈恋爱固然有些惊天动地,可尼禄的叔叔就跟尼禄亲爹长跑多年才修成正果,再要到但丁面前强调区区并非异性恋,实在班门弄斧。 尼禄亲妈走得早,从未出现在尼禄的记忆中,至于尼禄亲爹,走更早了,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但丁通过孤儿院找到领养尼禄的人家想认亲,当时还有顾虑,给十几岁小孩讲,“你爹抛妻弃子,你妈弃养你后人间蒸发”,小孩会不会当场掀了他。结果没有。 尼禄发育得很好,四肢发达,头脑灵活,没少为了孤儿养子等等来历吃莫名的苦,而让尼禄吃苦的家伙再没机会尝到甜头。 “我爹那个人渣倒是没蒸发?” “在找。” 尼禄说,那好。但丁想认亲,那好。但丁想接尼禄跟自己一起住,那好。但丁找到他哥也就是尼禄的爹,问尼禄要不要父子相认,尼禄说,那好。 “不见面怎么揍他。” 但丁吹声口哨。后来尼禄揍趴维吉尔,看台头排的但丁欣赏现场直播,心想他这辈子都不会生孩子了尤其是男孩子。不过维吉尔还是会让但丁浪叫接着来啊我要给哥哥生侄子——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一个字都别信,他们教过尼禄的。

身为但丁的侄子甚至是相当体面的。尼禄从见但丁第一面起就认定这一点。尽管但丁举止轻浮放浪形骸,缺少一部分生活自理能力,当长辈哄小孩却很在行。但丁以为他自己是很在行的。根据但丁自己交待,他和他哥从小失去双亲庇护,兄弟两人还天各一方,漫长岁月中极度缺乏家庭关系存续来提供心理健康,于是但丁对家人的严重渴求基本上无限趋近于某种变态的程度。这使得他无意中积极努力想做一个好长辈。就像但丁吹嘘他另外一项天赋,八岁到八十岁的女性无不为他神魂颠倒,只要他想。 当时的尼禄想,这个人靠吞咽披萨喝草莓芭菲能活到现在还没死,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属于智人雄性里的强大个体。 等但丁找到维吉尔、但丁的哥哥、但丁侄子尼禄的父亲、抛妻弃子的始作俑者,尼禄一拳招呼上去,趁维吉尔没注意。但丁凑上来和尼禄一起看趴在地上装死的维吉尔,幸灾乐祸地问,就这么完了啊?尼禄说,总比当维吉尔的儿子强。“啊?”但丁好像没听清。所以尼禄又说,就这么完了。 当然实际上但丁的侄子就是维吉尔的儿子。维吉尔硬吃尼禄大逆不道的那一拳,尼禄也清楚,那是维吉尔在放水。 “那个维吉尔哎,这么些年过去,都会找台阶下了。” 但丁挖完草莓芭菲最底下的粉红奶糊,意犹未尽。听起来以前的维吉尔不会找台阶慢慢走下去,只会直接跳下去。 不过尼禄和维吉尔确认彼此存在——所谓认亲,但丁喜欢这么说,那好——也有几年,从尼禄未成年到成年后其实本不用跟叔叔报备谈了男朋友的现在。以前的维吉尔之于尼禄,也分成两块,跟尼禄有关的,以及其他。 从维吉尔加入到尼禄和但丁的家庭生活以来,尼禄逐渐发现但丁真的不是个简单的、普通的人,很像一本漫画书里的主角:家财万贯,年幼痛失双亲,白天纸醉金迷不成人形,夜里行侠仗义斩妖除魔。但是漫画都不敢写,这样的主角有两个,是双胞胎,同性,相爱得很,在一方的亲儿子面前都不顾忌搂抱啃嘴。 领养尼禄的人家,主人夫妇相敬如宾,一双儿女兄妹俩郎才女貌。一切的悲剧和一切的喜剧必将远离那个家,直到他们迎来最后的安宁。 尼禄就没有参照比较的对象,他爹和他叔这样乱伦算普通还是怎样。

但丁和维吉尔自然而然地在一起。所以在他们身边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尼禄,很快,自然而然地发现,但丁和维吉尔彼此相爱,通过目击他们做爱。 “这没什么,”维吉尔大度地,反正但丁又不会在意,“我们也一起看过父母温存亲昵。” 尼禄叫了声喝止维吉尔陷入打柔光的回忆。尼禄说这种时候维吉尔就不皱眉了看起来像但丁了。尼禄问但丁,难道你是我妈。但丁回答,我可以是你的后妈。尼禄又叫维吉尔你不要笑了。维吉尔表示,你无权支配。尼禄捂住脸盖住眼睛。 斯巴达家的父亲令斯巴达家的儿子痛苦,这是一种传承。痛苦伴随成长。这是宿命。尼禄适应能力极强,维吉尔深感欣慰。反而是但丁,会问尼禄的母亲是怎样的人。他自称好奇,还有谁能受得了爱上维吉尔。维吉尔说,那时候他不叫维吉尔,露水姻缘的整个过程也不需要奉献或者牺牲那般崇高意念,处置生理需求而已。 感情是有的,一直存在的,只是维吉尔压抑着大部分的、跟复仇还有追寻力量无关的剩余部分。维吉尔承认,他搞砸了,最后所有东西混在一起,即将忘了自己叫什么,却牢记但丁这个人名。 “你来找我,打架,从我在看书的树下滚到坡脚,到处都是泥巴,把我们混在一起。” 高潮时维吉尔让但丁从背上搂住自己,像他们跌落滚下小丘那一段不会停止的堕落中,他和他不再分开了,又是一模一样的,从里到外。 但丁只是提醒,尼禄万一问维吉尔,维吉尔不能太直白就这么说出去。“和你的那部分?”“处理需求那部分。” 维吉尔不乐意。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是一种人渣行径。尼禄却一直没有给他一个让他乐意的机会。尼禄只是问维吉尔:对但丁有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想对他有感觉,抑或已经有,来向我宣战?” “何必?我有自己的性癖,和男朋友。” 儿子有男朋友了。当爹的维吉尔想我怎么不知道。但丁从尼禄身后的门口一晃而过。维吉尔立刻知道,他是这个三口之家里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不知道,”维吉尔重复一遍心声,他是个诚实的人,“没出娘胎我们就在一起了,接下来分开才奇怪。” “就知道问你白问。” 他可能或一定,先问过但丁。他是怎么问的。“但丁,对维吉尔有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丁回答了什么呢。 那个但丁又晃回来,从门口晃到维吉尔和尼禄中间,充当和平谈判的使者,差不多就是给但丁介绍些生意的莫里森那样的人。 “就算尼禄还在念幼稚园,他就不能有个要好的大班同学了嘛。” 从幼稚园大班就开始谈?那好,学校参观日双方家长会晤。

V认识尼禄那天下了雨。从咖啡馆出来突然下雨,V正要退回去,后面的客人冲出来撞到他,又拎起他的胳膊。“跑起来。”那个人喊着,还要V举手撑住一边遮雨的外套,另一边那人自己搞定。跑的时候V想这是不是新品种二人三脚。跑一段,到有遮阳棚的古董店橱窗外,歇一歇,V决定处罚这个不知名的绑架犯,罪名是强迫V跑步。就这点雨丝,还是这条街上地盘,能散步,V为什么要用跑的。莫名其妙。 “雨不会很快停,”V认为,“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来坐坐?” V自我介绍他叫V,对方说叫他尼禄。他们到V家里,挂起湿凉的外套,喝加了酒的可可。尼禄很喜欢V养的大猫,脸冲下沉没在黑色柔亮的草原,让V看,就是黑猫身上有块很大的白斑,倒不是说Shadow——他的猫——秃了。尼禄那头银白短寸,摸上去也不扎手。尼禄反手摸了把V的头发,评价“随的猫主子”。猫打呵欠往尼禄靠,尼禄受宠若惊,放开V,摸回猫。 可惜后来去美术馆的约会不能带上Shadow,但尼禄善良温柔,也惦记V的猫,总是要求送V回家,接着跟Shadow在V家里约会。几次之后V忍无可忍,对尼禄冷笑,笑他不过是喜欢他的猫罢了。他把尼禄推倒在地毯上,那块新买的黑绒毯。尼禄一进门就注意到,V称是Shadow变的,还信了。 等尼禄趴在黑色草原上,想抓又不敢太用力,因为身上的V很用力,尼禄就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抓的是Shadow还是V。当然是V,或者V为了置办尼禄而置办的家具,或者V想让尼禄就此是他家的一件家具一处风景。和Shadow一起。那样他就不会吃醋。可以像他驯养Shadow那样,他被尼禄驯养。此时当事猫Shadow蜷在角落阴影打了个呵欠。 V未能如愿。尼禄没办法离开他那个家。V表示理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尼禄鼓励V说不要太早放弃。V听出弦外之音,迟早还是要放弃的。只是那也太早了。雨季都没过去,V养的“鹦鹉”还没从加护病房出院,尼禄扯上V就去尼禄家见家长。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尼禄的叔叔说。 来的路上尼禄给V科普过,尼禄的爸爸和叔叔是双胞胎兄弟。V想,那好。这是叔叔,那爸爸不就是……呵。 “我也不同意。”V说。 “为什么!”尼禄当然要问为什么。 维吉尔解释,在他荒淫无度——引用但丁仅有的修辞——追求强大力量期间,曾拿他自己克隆,成功与否两说,克隆体代号V。 “那我觉得你这个克隆没成功,V是V。” “我想我可以算你的一种父亲。” “你爱想咋想的。要和维吉尔玩父子play我还可能顾虑一下但丁的感受毕竟那是我叔,我就这一个叔叔,跟你就没那些包袱了反正都是假的,只有我爱你是真的。” 维吉尔挑眉。但丁捧心。V任由尼禄抱住,摸猫毛,吸猫一样吸微微汗湿的肩窝。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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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DissolveInLove

无论是好的果子,还是坏的果子,加入甜蜜的爱和如水一样的生活,熬出的果酱总是香甜的。

同居前提,生活小片段,怎么回事感觉写成了情景剧,狂狂聪聪在固定地点上演家有狂聪。
1

聪实搅动着锅里正在咕嘟咕嘟冒泡的咖喱,在蒸腾的热气中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时间。

半个小时前,狂儿出门去买味增酱,他穿着T恤和短裤,只在口袋里塞了几张纸币,连手机也没有带。

可是对于下楼去便利店买东西来说,这个时间有点太久了。

十分钟后,聪实关掉天然气,摘下围裙,强制按灭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镇定地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狂儿的手机放在茶几上,显示有一通未接来电,是陌生的号码。此外一切如常,他的所有东西都乖乖待在原处,不过除了纸币外,他还带走了一样东西——车钥匙。

聪实坐在沙发上思考,狂儿会不会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偶遇熟人聊天忘记了时间?车祸?仇家报复?被外星人抓走了?又或者是,他再一次从这样的生活中抽身消失了吗。

聪实忽然站起身,抓起手机跑下楼,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狂儿,犹豫了一下想要回到家里,又想起自己走得急没有带钥匙,他心慌得厉害,漫无目的沿街游荡,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尽了,红色的音符流淌成红色的血迹,凝固在御守上。

过了不知多久——聪实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其实只过去了十几分钟——他的手机终于响了。

是陌生的号码,聪实有些轻微耳鸣,鼓膜回荡着心脏沉重的跳动声,手心出了汗,攥着不断震动的手机像攥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聪实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狂儿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歉意,“实在抱歉,聪实等急了吧,刚刚有点突发情况,我没有带手机,没来得及早点告诉你。”

狂儿在街拐角被手背上纹着歪歪扭扭HelloKitty的同僚拦下,后者不由分说把他塞进出租车,又把需要的证件扔给他,付好车费,叫他去警察署留置所拎人,狂儿从车窗里探出头喂了一声,“为什么是我,我已经下班了啊。”HelloKitty大哥摊着手,“没办法,那小子因为酒后斗殴被逮了进去,组里没找到闲人,我又刚好撞见了你。”

狂儿手里只提着刚买好的味增酱,进了留置所第一件事是借用手机,意料之中遭到了拒绝,他只好心急如焚等待着流程,向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又一眼。

带着人出了留置所,狂儿被塞了一根烟以示感谢,他把烟别到耳后,伸出手去捞对方刚领回来的手机,背过身,“手机借我下,打个电话。”

聪实听完前因后果,半晌没说话,狂儿还想解释几句,聪实忽然说,“你出去的时间太久了。”狂儿心里闪过许多念头,还没想好怎么接这句话,只听到聪实很轻地叹了口气,“既然解决了,狂儿就快点回来吧,我没带钥匙。”聪实刚刚不小心流露的情绪像一阵幻觉,气泡轻飘飘上浮,在水面上转瞬破裂。

狂儿愣了一下,摸了摸口袋,“好,我车里有备用钥匙,聪实稍微等我一下哦。”

他把电话扔回组员手里,在那人后颈狠狠捏了两把,“下次弄出这种事没人替你收拾,滚吧。”

狂儿在楼下便利店里发现了聪实,聪实坐在窗边,正看着手机锁屏上的时间发呆,狂儿心里一沉,走过去敲了敲玻璃,聪实很快抬起头,他便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提起手里的袋子展示给聪实看,用口型说了两句对不起,聪实从便利店里走出来,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狂儿去车里取了钥匙,又从后座提下一个纸盒,拿给聪实,“同事送我的点心,去买味增酱的时候想起忘在车上了,想着顺便取回来给聪实尝尝。”

聪实嗯了一声,接过盒子,没有多余的表示。

狂儿心道不好,聪实生气了。聪实从来不会随便发脾气,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让他伤心了。

顺利回到家,聪实洗过手便拿着味增酱钻进厨房,去继续处理只做到一半的饭,狂儿硬着头皮凑过去想帮忙,被聪实平静地赶出来,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聪实小小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两个人在餐桌上吃这顿迟来的晚饭,灯光暖黄,食物散发着香气,本应无比温馨的晚餐时光,因为诡异的沉默而让两个人都有些食不知味,狂儿在餐桌下轻轻踢聪实的脚,又用手肘碰碰他,聪实头也没抬,拉着椅子向后退了一步。

晚饭后狂儿去洗碗,客厅里静悄悄的,狂儿耳畔回荡着哗哗的水流声,心想下次无论去哪里,果然还是要带着手机啊。

狂儿把手擦干,偷偷向客厅看了一眼,聪实坐在沙发上,正低着头看手机。于是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聪实身边坐下来,聪实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聪实眼尾略下垂,在狂儿看来,他瞪着人的时候不凶,反而有点惹人怜爱,瞳仁漆黑,像小小的黑洞藏匿在镜片后。

——只这一眼,狂儿心里便又酸又软。聪实的神情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你出去太久了。”

狂儿赶快试探着伸出手去抱他,见聪实没有推开,便结结实实把他搂在怀里,“对不起,下次绝对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我无论去哪里都一定会让你知道的,好吗?”

聪实把脸埋在他肩膀上,闷闷地说了一声大坏蛋。

狂儿抱住聪实轻轻摇晃着,亲吻他的头发,在后背又拍了拍,“我错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嘛聪实君,对不起啦,可以原谅我吗?”他低下头在聪实颈后嗅来嗅去,发出响亮的抽气声。

聪实动了动,没抬头,“干嘛,狂儿像狗一样。”

“对啊,不是说狗能闻到伤心的味道吗,我闻出聪实君很难过。”

聪实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那就不要做让我伤心的事情啊。”

2

聪实在二十五岁生日这一天早早下班到家,这与他过去人生中所有的生日并无什么两样,他安静地上班,开会,在下班路上买菜,构想晚饭。

狂儿不在家,聪实有点意外。昨天狂儿问他想怎么度过今年的生日,聪实想了一下,“和平时一样就好,愚人节的生日,庆祝起来总是怪怪的。”

狂儿笑着说,“怎么会,人生就是一个巨大的玩笑啊。”

聪实盯着他看,“狂儿偶尔也会说这种话啊。”

狂儿揉乱他的头发,“怎么啦,我虽然没有上过大学,可是人生阅历还是蛮丰富的哦。生日的话,”狂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聪实开心就好。”

聪实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起身准备去做饭,门口传来钥匙滑进锁孔的声音。

聪实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一声奇怪的动静,像动物幼崽细细的叫声。

狂儿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只小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半晌,狂儿先笑起来,“聪实君生日快乐,这是我送你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怎么样,很特别吧?”

聪实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狂儿已经走进屋子,凑到聪实身边让他能看清怀里的小家伙,“聪实的反应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呢,不过果然已经是大人了,十年前的话收到这样的礼物一定会兴奋得掉眼泪吧。”

聪实翻了个白眼。

“这其实是酒吧老板娘照顾的流浪狗生的小狗啦,聪实很喜欢狗吧,所以我主动提出要带回来一只,当做生日礼物怎么样?”

聪实伸出手去摸小狗头顶的绒毛,“头儿家里的猫不是很不喜欢狂儿吗?狗会好一点吗?”

狂儿脑海中浮现出那只躲在沙发后的黑猫,莹亮的圆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没关系啊,宠物没有一定要喜欢主人的义务吧。”他忽然俯下身用下巴去蹭聪实的发顶,“而且这个世界上有一只黑猫喜欢我就够了。”

聪实咬着嘴唇,抬起头盯着他,“我白天要上班,狂儿也要工作,会不会没有时间陪她?”

狂儿眨眨眼睛,停顿了一下,他笑眯眯的,“头儿说,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这下还要养狗,让我少做一点工作,是时候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年轻人了吧。”

聪实好像一下子愣住了,他盯着狂儿,好像在分辨这是不是一个残酷的玩笑,“……真的假的?今天是愚人节,我没忘记。”

“当然是真的,狗都带回来了怎么会是假的。”

聪实伸出双臂,从侧面将狂儿抱在怀里,小声地吸了吸鼻子。

狂儿动作很轻地将小狗放在自己的腿上,也伸出手搂紧了聪实,“这礼物还不错吧,聪实喜欢吗?”

聪实在他怀里点点头,闷闷地说喜欢。

两个人无言地抱了一会儿,聪实先松开手,去摸狂儿腿上的小东西,“是不是应该取个名字?”

“章鱼烧怎么样?”

“这是在东京,为什么要叫这种名字啊?”

“那就叫包子,或者蛋糕。”

“……怎么都是食物,这样听上去狗狗好危险啊,好像马上就要被吃掉了一样。”

狂儿笑起来,“因为都是聪实喜欢的东西嘛,不然叫卡拉OK吧。”

3

聪实结束了漫长的加班连轴转,终于在正常的下班时间拎着公文包到家,家里空荡荡的,一人一狗都不在,聪实猜大概狂儿去和OK一起散步了,聪实看到厨房里摆放着已经备好的两人份菜,他才恍惚想起,自己其实忘记了告诉狂儿今天会按时下班。

聪实太阳穴发胀,额角一跳一跳发疼,长期缺乏睡眠让他感到疲惫和麻木,他呆呆坐在沙发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用多日来连续高速运转的大脑费力地思考,难道狂儿在没有收到消息的时候会一直等他吃饭吗,他一个人吃饭的时候都吃什么东西呢。聪实就这样一动不动想了很久,直到听见开门声。

聪实扭头去看,狂儿带着OK从外面热热闹闹地走进门来,他随手打开客厅的灯,才看到幽魂一样的聪实呆坐在沙发上,好像被吓了一跳,“啊呀,今天回来得好早,正好可以一起吃饭了。”聪实这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狂儿用潮湿的软布给OK擦干净全身,全过程聪实一直盯着他看,不说话,也不动,狂儿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走到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OK蹦蹦跳跳朝着他冲过来,聪实顺势从沙发上滑落坐到地板上,一把抱住OK,小狗的鼻子冰凉湿润,贴在他脖子上,让聪实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

狂儿端着一杯热茶坐在他身旁,OK乖乖蹲坐在聪实旁边看着他喝茶,尾巴在身后摇来晃去。聪实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茶,狂儿看着他的动作,问他,“要不要再倒一杯。”

聪实其实还是有点渴,但此时他更渴求另一样东西,所以他摇摇头,把空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看着狂儿。狂儿刚从外面回来,没有换衣服,显得有点风尘仆仆的,手肘靠在沙发上边缘,撑着头看着他,什么也没有问,但好像什么都知道了,聪实忽然有点委屈,撇撇嘴,狂儿看见他的表情,就靠过来抱住他,抚摸他的头发,聪实在这样温柔的抚触中闭上眼睛,动了动找到一个最放松的姿势,手圈在狂儿腰后,听着狂儿规律温暖的呼吸,他终于开口说了回家后的第一句话,“狂儿怎么没吃饭?”

“嗯?等聪实回来可以一起吃。”

“但是狂儿也不知道我今天会几点回来。”

“几点回来都可以啊。”

聪实耳朵贴在狂儿胸口,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低沉的声音在心脏里回响。聪实松开手,“我饿了。”

狂儿便笑着站起身,“我去做饭,聪实先和OK玩一会儿,她很想你哦。”小狗的豆豆眼亮晶晶的,带着喜爱和期待注视着聪实,聪实摸摸她的头,感受到心脏渐渐注入热乎乎的暖流,身体变得轻盈。

4

他们一起看最近很火的剧*,女主角从卑微社畜变身天才杀手,狂儿托着下巴说聪实如果做杀手的话也会做得很好的。

聪实眼睛盯着屏幕,“不要,家里有一个黑道已经够恐怖了吧。”

“也是呢。”

聪实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觉得我会做得很好?”

“嗯,聪实总是非常冷静,降低存在感一定也能做到。而且聪实上班也很辛苦吧,上次还说真想杀掉领导什么的。”

聪实失笑,“那是开玩笑的啊,讨厌上班的人都会这么说的。”

狂儿喔了一声。

喉咙里像含着一口水、说起话来嗬嗬作响的黑道大叔一出场,狂儿便大笑起来,模仿着电视剧里的说话方式,带着呼噜呼噜的笑声,“哪有黑道是这样的。”聪实有点被逗笑了,踢他的小腿肚,“别学那种奇怪的说话方式。”

接下来的几天,狂儿总是不分场合和时间地模仿那种滑稽的语调,聪实故意板起脸,却屡屡破功,笑得没力气,佯装用拳头锤他。

5

近日流感肆虐,聪实不幸中招,在后半夜发起烧来,身上发冷,在被子下凑过来抱紧了狂儿的胳膊,狂儿探出手摸到他额头上不正常的热度,打着手电筒蹑手蹑脚去客厅柜子里找温度计和药,又端来一杯温水,自己先喝了一口试试温度,再小声叫聪实的名字把他唤醒,聪实烧得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条缝,“怎么了?”

狂儿摸摸他发烫的脸颊,“聪实在发烧哦,来,把药吃了。”

第二天聪实和领导请过假,决定在家大睡一天。狂儿原本打算在家里陪他,组长却打来电话,交代了事项,叫他跑一趟。

狂儿挂掉电话,皱着眉头沉思怎么抓别人去顶包。

聪实说,“狂儿去工作吧,我自己一个人在家也可以的。”

狂儿问,“真的吗?没问题吗?”

聪实有点无语,“会有什么问题啊,我又不是十四岁的小孩子。”

说完这句话,他们对视了一下,陷入诡异的沉默,狂儿果然忍不住笑起来,“啊啊,不是十四岁的小孩子了呢。”聪实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迅速缩回被子里翻身背对着狂儿,“快走吧,讨厌的家伙。”

狂儿一边嘴里念叨着不妙啊又被聪实讨厌了,一边整个人笼罩下来,用额头试聪实的体温,确认聪实的确已经退烧,囫囵连着被子将他整个人抱住。两个人这样日日相处下来,狂儿有一个特别发现,聪实其实很喜欢身体接触,尤其是拥抱,两个人还没有袒露心声的时候,聪实就在人声嘈杂的东京街头从后面抱住了他,狂儿在那时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我很快回来哦,有想吃的东西就给我发消息。”

聪实含混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大叔。

狂儿在他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走到门口时OK哒哒哒地跑过来送狂儿,狂儿蹲下身摸摸OK头顶的绒毛,“在家要好好陪哥哥哦,哥哥生病了,不要去打扰他休息,想散步等爸爸回来带你去,好吗?”

聪实从被子里露出眼睛,盯着他,“为什么我是哥哥狂儿是爸爸啊?”

狂儿思考了一下,“啊,下意识就这样叫了,似乎这样比较合理吧。”

聪实撇撇嘴,又缩回去。

狂儿今天下班要比平常更早一些,带回的食物整整塞满了两个手提袋,他把东西在厨房放好,聪实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潮湿黑亮的眼睛盯着他走来走去,狂儿走过来贴聪实的额头,“下午有发烧吗?”聪实想了一下,“应该没有。事情都忙完了吗?”狂儿嗯了一声,“无论是什么事都没有聪实重要。”聪实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狂儿怕他呼吸不畅,笑着把他捞出来,”怎么了?难道害羞了吗。“狂儿低下头吻他,摸了摸聪实有点发热的耳朵,这次大概不是因为流感。

两个人头碰头在餐桌上吃比平时清淡得多的晚饭,聪实说,”要多吃蔬菜水果,少吃糖分和脂肪含量高的食物,也该注重养生了吧,少熬夜。“

狂儿从碗里抬起头,”放心吧,我有在好好保养身体,也有在健身啦,难道聪实很怕我早早死掉吗?“

聪实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会吗?”

“会啊,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生病都没人照顾怎么办”

狂儿手撑着脸颊,“不用担心哦聪实君,我还要烦你很久。如果我死掉的话一定会去地狱吧,要偿还这一辈子做的错事,但是聪实和我不一样,一定会去天堂的,会比我更早转世为人,也许下辈子聪实会比我大二十五岁也说不定。”

“……不要啦。”

“什么不要,比我大二十五岁?”

聪实咬着筷子尖,“嗯,我不想和小自己二十五岁的人交往。”

狂儿笑了,“我的话也不行吗?”

“因为遇见的狂儿是比我大的,所以不知道小一些的狂儿是什么样的,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会改变吧。”

“说的也是呢,那我还是在地狱里努力早日投胎吧,和聪实同岁怎么样?”

“好啊。”

“诶,这次很快就同意了呢,不过我二十岁的时候,可没有什么招人喜欢的地方啊,整天打工,也没有固定的住处,完全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呢。不像聪实啦,在念好好大学。”

聪实叹了一口气,“那就只好住在我家里了,我来读书工作,这样狂儿不用去黑心企业也可以了吧。”

“真的吗聪实君,到那时候不会嫌弃我吧,每天只是打打工,在家整理房间做饭之类的。”

“那样不是也很好吗。”

狂儿笑了,俯过来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碰,“那说好了,下辈子一定要早点找到我啊聪实君。”

这就是生活吗,窸窸窣窣叮叮咚咚,各种各样的声音、气味、画面交织在一起,没营养的闲聊和傻笑、对话框里无意义的表情包、肘碰肘一同吃饭、肢体纠缠着陷入沙发,所有细节都无聊而乏善可陈,但因为是两个人一同度过每一天,而令这些场景都变成彩色,让聪实一次一次在注视着狂儿时感到心生爱意。

无论是好的果子,还是坏的果子,加入甜蜜的爱和如水一样的生活,熬出的果酱总是香甜的。聪实是聪慧的果实,狂儿大概是表皮有磕伤的那种果子,可是那些都没关系,在浓稠的生活里,他们早已融为一体不可分离。

——完——

*文中提到的剧是《幸福伽菜子的快乐杀手生活》,从这个片段可以看出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写的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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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刷墙就用黑颜料

请体会现编故事的快乐。   曾经,指在他们都有着大笔时间的大学时期,宇津木德幸与初鸟创联合制造了一个虚拟的帝国,帝国的名字叫做巴卡德尔。那座帝国有着许多希腊-罗马混合式的柱子,和许多许多数不尽的阶梯,全部由洁白的大理石制成。“天使会住在那里。”宇津木德幸的同居者笃定地说,一边撩起柔软的粉色长发。“嗯,天使吃什么呢?”宇津木细细拣选着词句,却在它出口之际就发现了自己的愚蠢,“对不起,创,天使当然不需要食物……”“天使会吃掉天使。”初鸟创只是浅淡地说,然后翻起他们三天前出门买的漫画杂志。“您喜欢看漫画吗?”宇津木同样小心翼翼地问。“不,但是我喜欢没有开头和结尾的片段。人们创造这些,就好像天使吃掉天使。”

  出租屋很小,仅仅是四叠半的尺寸,动作大一点就会互相碰触,连对方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宇津木很难适应这个,他的学生宿舍都比这个大。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戴着长长金属耳环的男人讲。房子是初鸟选的。是创选的就没问题了。宇津木对自己说。是创选的就没问题了。

  初鸟创是美国人。这件事宇津木过了几天才明白。与绮丽的外表不同,创的动作比他更大,也比他更加干脆利落,在仅有两个人的房间里攻城略地。宇津木只能尽量缩小存在感,为对方创造出空间。如果说这是一场双人舞,那初鸟创就是主导的那一方。每天早上他们会洗漱,互相传递牙膏、洗面奶和肥皂。初鸟会娴熟地把头发扎成高马尾,再用两个大夹子固定碎发,动作就像小鸟在谷壳里洗澡一样,甚至会扑噜扑噜地甩一甩水。明明至高细胞的拥有者不必洗脸也能保持干净的外貌,宇津木只能推测这是旧习惯的遗留。很可爱。他想。但是人不可以觉得他的神可爱。但是人一般也不会与他的神同居。所以觉得可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宇津木已经做好准备,这些时间由《神曲》和各色各样的研究与报表填充,与他想的不同,这些避风头的时间尽是无所事事。漫画杂志每周会出一本。他看不懂里面的东西,初鸟会讲给他听。幻想。他从来没有过幻想的体验。要脚踏实地,要成为像样的医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祖父也许带给过他幻想,但他已经忘了。而现在,在四叠半房间里充满的都是幻想,这幻想由创的笑容开始,逐渐占领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空隙。他还没有正式成为至高细胞的持有者,要选一个很好的日子,所以他还需要吃饭和睡觉。他的饭食由每天深夜在便利店买的打折便当组成,至于睡觉,他至今无法习惯与创睡一张床。他会触碰到对方的头发,睁开眼睛就是对方漂亮的、白瓷一样的肌肤。然后凝血一样的红眼睛会睁开,创会对他微笑,然后说,德幸睡不着吗,睡不着的话,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巴卡德尔呢,也有人类居住。他们走在夜色里,吹着夏天的风。初鸟穿着他的衣服,而非那件过于显眼的外出服,对于初鸟的身高而言,牛仔裤会有些松松垮垮,堆积在鞋子上。每次看到这种细节的时候,他总是有一种很柔软的心情。那里的人们,是虔诚又敬畏神明的人们,是被选中的神话之民。“要喝可尔必思吗?”走到那台掉漆的老贩卖机的时候,创总会询问他,而他点头或摇头。今天他点点头,于是冰凉的罐子贴在了他的脸上,创仍旧保持着微笑,而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恶作剧的笑容。“不要这样啊,创。”他进行微弱的抗议,初鸟只是继续微笑,说,“巴卡德尔啊……”

  “来到便利店了呢。德幸,要不要感谢它赐予你每天的衣食?”“那么,要不要感谢它赐予您每周的漫画杂志?”“德幸居然会反过来调笑我了,这是个很新奇的体验。”“我并没有调笑的意思……创!”初鸟把左手放在他的左脸上,把右手放在他的右脸上,用力一挤。那触感存留了很久,直到他随便拿起一盒打折便当。“修眉刀、散粉、雨衣、贴纸,做活动的毛绒玩具,人们需要这么多东西来活着吗?真是每次看到都觉得不可思议。人们需要这么多杂志来活着吗?这是今天的报纸,还是昨天的报纸?”宇津木阅读日语的速度过快,他看到“神知大学”四个字,连忙打掉创的手。看到对方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也只能挤出一句:“失礼了,创,如果您想要看……”他随手拿起的是一本少女杂志。“在德幸心中我原来是这样的存在吗。”初鸟接过了那本少女杂志。“可真是,很有意思呢。”

  出来以后,他们会去街角公园,坐在秋千上,把剩下的可尔必思喝掉。“说起来呀,日本的贩卖机居然有冷热的区分,可真是非常细心。冬天的话,能够拿一罐热可乐,也是很好的事情。”“创,比起热可乐,热的红豆汤更接近日本人的认知。”“是这样吗,德幸。那热可乐,到底存在吗?”“就像巴卡德尔的存在一样……”“嗯,真是很有哲思的话呀。德幸。”初鸟的声音认真起来,“你是被人所爱的,你是被我所爱的,就像白蔷薇一样的人。所以你能够居住在巴卡德尔,那里有很多很多希腊-罗马混合式的柱子,有很多很多洁白的阶梯,天使在那里居住,神选之人也在那里居住,如果德幸一直在我的身边,也许我们能够达到“见神”的境界,那一定是,一定是很好的事。“宇津木少见地红了脸,他只是点点头,然后让秋千轻轻地荡起来。“如果……您这么……认为的话。”

  那之后的事情,还请让我来讲。我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也知道发展成了什么样。三十几年过去以后,我发现在我脑海的残余里,总是有些这些日子的碎片被冲上岸来,它们来自边边角角,形状我都不一定能认清。抒情的、煽情的言语,我现在经常讲,从神到羔羊,从葡萄树到枝子。然而这些日子用的是另一套抒情,诸如“他们披着满身朝霞回了家。”这是一种文学美化、文学想象,家并不存在,朝霞或许是错觉,也许那是傍晚而不是凌晨,也许他们回到房子的时候天还没亮。人的记忆就像毛玻璃一样,用来当镜片看世界,是极其容易出错的。我记得他们手牵着手,也许更是我的错觉了,但那些日子,我们的确经常手牵着手。作为男人,或许太亲密;作为年轻人,或许太幼稚;作为神和信徒,或许太稀松平常,我不知道是谁的提议,也不知道是谁先伸出了手。但我的手背——已经衰老、爬上纹路的手背还记得创手指的触感,我的手心还记得他虎口的温度。是的,我们经常手牵着手。

  我们经常说起巴卡德尔,在我们的言语中,在狭小的出租屋内,它变得越来越完美。我小的时候没有参与过编故事的活动,也从来没有人让我编造一个故事,我不知道该如何迈进的时候,创就拿言语引导我,让我能够向前走。虚构代表着未知,未知代表着危险,代表着你就在悬崖边上扛着包袱走,随时可能跌下悬崖。创的引导就像一根蜘蛛丝,虽然能暂时稳住人,但也许正是通向那个致命的所在。我开始看小说,那是我所不理解的世界,人们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欢笑、哭泣、歇斯底里,然后又反复地彼此推开再彼此和好。但我在其中找到虚构的乐趣,言语道断,创经常说出这个词来,言语是一种魔法,而我既然相信创,也应当相信言语。各位,请看,这就是我如何开始成为一个骗子的。虚构代表的其实不是未知,也不是危险,虚构什么也不代表,虚构本身就足以吞噬人。但我不知道,创也不知道。创把虚构带给了我,而我用虚构欺骗了创,这是大罪,但我没有任何后悔的念头,即便把我钉死,或者倒着钉死在十字架上,又或者吊死在树上,肚肠被秃鹰啄得到处都是,想必我也不会有任何后悔吧。因为在一瞬间里,巴卡德尔变成了现实。

  但我们讲的是两个年轻人的故事,所以让我们回转头继续讲述,那之后经历了许多事,是的,那些事情都很重要。但在我此刻的讲述中,那些是不重要的。我们换了住的地方,换了很多次,最终安顿了下来,巴卡德尔变成了创所说的模样:由白色大理石建成的都市,都市里的人们能够看见天使。这是一个完美的状态,但创并不需要完美的状态,在我们第104次提起巴卡德尔的时候,创让一场酸雨下到了巴卡德尔。这当然是一场灾难,雕像被融化,看不出本来面目,教堂被融化,美丽的雕刻与建筑设计不复存在,找不到避难所的人们皮肉被烧灼,接着就是眼睛与内脏,他们死去的时候没有理由。创柔和地提起这场巨大的灾难,仿佛在说今天晚上可以吃黄油面包。一切都变成流动的东西,一切都变成悬浮的、不可知的东西,实在的巴卡德尔变成了永远悬浮在半空中的巴卡德尔,这或许就是创的目的。创讨厌确定的事物,讨厌确定的解释,永远悬浮在A和B点中央,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在那以后,我们不再提起巴卡德尔,教堂在往下垂泪,房屋像糖制的那样被融化,人们被酸雨烧焦、深至内脏,这不是好看的光景。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以后,创也不再说了。他砸烂了一两个大理石雕像,仅此而已。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也永远只是我们两人的秘密。我很后悔,没有借这样的机会探寻出更多的创,但或许我也不需要更多的创,我爱的究竟是什么呢,现在我也无法说我知晓。我爱的究竟是什么呢。

  说起来,在我用冰锥穿透创的心脏后,我们坐在桌边,他捧着一杯热可可,我捧着一杯咖啡,创就像没事人一样,说:“那么,巴卡德尔……”

  我打断了他,说:“那只不过是玩具……”

  “不,德幸。”创用了柔和的、笃定的腔调,“那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可是那个世界,在任何地方都不存在啊。我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说:“如果创希望的话……”

  我那时候也许应该做出别的反应,说出别的话语,但我已经被磨耗得像纸片一样薄,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创收回了目光,我想他是失望的。但是即便是他的失望,我也没有余裕应对了。我说:创,喝完这杯热可可,就去休息吧。

  大理石的天使也好,酸雨也好,能看到天使的人们也好,我都不想承受了。

  在凌晨的时刻,梦与现实并不那么清晰,在这个时候,他往往想起宇津木德幸来,一般来讲,“德幸”是一种概念,是一个梦,而“宇津木德幸”是一个人,他就这样相互区分。在之前,“德幸”和“宇津木德幸”并没有什么分别,而随着时间推移,两者逐渐裂出难以忽视的鸿沟。然而初鸟创继续将它们忽视,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对待这个新的宇津木德幸,他只是等着对方给他冲一杯热可可,然后说:“真是令人怀念呀,巴卡德尔它……”世界上没有这样一个地方,他在说的是哪里呢?对方早就没有参与编造这个世界了,他在说的是哪里呢?但宇津木德幸会拿着一杯咖啡坐下来,咖啡和热可可有着相同的颜色,但是喝起来不一样,“德幸”和“宇津木德幸”也是如此。那个头发长长了很多的男人会说,是的,是的,就是这样。是的,是的,就是这样,但是你看着的地方是哪里呢?

  有些荒谬可笑地,初鸟创一遍遍说起大理石作成的天使像,在天花板上用蛋彩和金箔绘制的天使,关于《创世纪》的油画和日本画,一半由同父母四处旅行的记忆构成,另一半则由和那个人四处旅行的记忆构成。他话语里的小天使像有着意大利米兰的脑袋,高耸入云的石白色教堂则有着圣家堂的轮廓,所有的树木不是带着德国森林的味道,就是带着日本树林的味道,而溪水属于美国北部的自然公园。人们,很普通地,是他所见过的人们,然后他像把坏掉的布娃娃的脑袋硬是安回原处一样,给他们赋予了虔诚、纯洁、相爱的思想。人们像木偶戏一样动弹、走动、相交,那是非常拙劣的木偶戏。这里没有神也没有天使,因为人编织不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等他把能说的话都说完,德幸会开口。

  德幸会开口,说起教堂里金色的管风琴。在他的口中,人物逐渐地变得真实。他会说起天使和神,甚至还有恶魔,这里有海,所以还有塞壬。天使是不可直视的,它们的翅膀发着柔和的光,白色的翅膀,彩色的翅膀,来自圣经和油画。神则是在至高天的存在,就像一道光那样指引万物。他缓慢而笃定地说着,说着,不停地说着,言语是粘着剂,掉下来的瓷砖由他的言语贴上。他们看起来可笑吗?他们看起来是怎样的呢?但今天巴卡德尔也存在,今天巴卡德尔的人类也在动作,今天他们也谈起了巴卡德尔。这是一件好事情。咖啡没有喝完,热可可也没有喝完,话语太多了,但并没有话语中的话语,这也是一件好事情。有一句话叫言语道断,初鸟创刚学习日文的时候,曾经以为它是说,言语切断了道路,那个人听到之后,一直笑,一直笑,直到笑出了眼泪,然后说,你的说法倒也没错。为什么笑,为什么没错,为什么接受错误的解释,为什么安进正确的解释,初鸟创现在明白了。言语道断,他看着宇津木德幸泛白的双唇,想:他果然还是讨厌那个意大利人。

  在将死的时刻,梦、幻想与现实的界限就像一幅被泼了水的水彩画,朦朦胧胧地,能看见一些景色,但又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景色。

  为什么对德幸与对他人不同,这不是濒死之人应当思考的话题,但是他无论怎么想,也只能想到这个话题。他没有对德幸与对他人不同,因为大家都是神的子民,这句话是很真的,也是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那么为什么,另一个初鸟创在问,从半空中看着倚着神坛的肉泥,这样问。一开始是因为什么呢,一开始是因为德幸抓住了我的手。不对,增加条件,一开始是因为我的手到袖口都染着血,尽管血已经接近干涸了,变成沼泽一样的血泥,但德幸抓住了我的手。抓住之后呢?问题继续从空气中来。抓住之后,他牵住了我的手。牵住了你的手,是怎样牵的?是十指相扣,还是从虎口处握住?我不知道,他回答,我忘了,这样小的细节,我已经不记得了。那给了你什么呢?他的手没有很暖和,他的手冷得像冰,正常人看到这个场面,血液都会从四肢流失吧。他的手一直没有很暖和,暖和的是我的手。那你为什么回握了他的手呢?他对你只是个陌生人吧,他也有可能是加害者或者警察吧。我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因为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所以我就握住了他的手,我想事情只是这样。那你为什么握住了他的手呢?声音不依不饶。我没有答案,不存在答案,我已经忘了。但这时候,初鸟创开始设想一个十九岁的宇津木德幸,他有着海藻一样的黑发、略显苍白的脸色,和一只瘦削的、骨节突出的手。他是踩着人的血肉跑进来的,因为他看到角落有人,他露出的表情是认识初鸟创的表情,但初鸟创并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后来他也没有问过德幸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执起他的手,但德幸说过,这是医者的品德、责任、义务,还是什么,他已经忘了。德幸握住他的手,这是一个既定事实,德幸出于什么原因握住他的手,这是一个文学美化。那他当时在想什么?

  他在想:你看不出哪一方是受害者吗,出于人道关怀的话,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吧。不对,不对,难道你当时不是在想,自己才是受害者吗,所以对德幸付出的一切,你甘之如饴地、无比顺滑地接受了。思考加害者和受害者,本身就是没有趣味的命题吧,人选择站在哪一方,也并不由这个来决定。那好吧,你依赖他。空气中的声音说。我不依赖任何人,我不会依赖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去死。你在说谎。我在等德幸回来,我在等杀死他的机会。你就不能一个人去死吗?反问的语调逐渐变得像那个人。你是什么不能自己上厕所的女高中生吗?我只是不想留下任何枝子,我做的事情,需要由我来彻底焚烧干净。德幸越来越近了,我能感觉到。那么,你为什么喜欢他,我已经知道了,你为什么讨厌他?我没有讨厌他,我没有讨厌任何人,我平等地爱着所有人。你为什么讨厌他?因为他垂下来的眼睛,他不再看我了,他有双漂亮的眼睛,我已经记不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模样了,因为他不再看我,而是看着地面和桌面。为什么,明明他把自己的房间都刷成了黑色。他用头发挡住表情,用睫毛挡住眼睛,用微笑来排斥我,他已经不再爱我了。那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死?那个声音带上了更多的玩味。因为他赶了回来,就像在神知大学的时候,他踏着血肉跑了过来。他一定知道现在情况不妙,他一定知道自己赶回来也不一定有用,但他回来了,所以我接纳他。

  其实手和手交握的瞬间,我就明白了神知大学那时候的姿势,初鸟创对着一朵白蔷薇说。温度、位置、温度的不同、位置的不同,位置的相同,重合的部分,不重合的部分。我想起来了。他的手更大了,骨节也更大了,力气也是,他握得我手痛,真是稀奇,明明痛觉对我来说是最暧昧不明的感受,但我记得他握得我手痛。我的下半身,腰以下的部分已经变成了肉泥,但我记得他握得我手痛,就像面前就是海洋,而我看见了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的一滴水。他在哭泣,他很愤怒,他几乎杀了西奥多,但他首先踩着血肉跑进来,握住了我的手。这是医者的什么吗,我并不清楚。对待无法救治的病患,他选择了转开眼去。也许这是冷冻疗法,五十年前无法治愈的疾病,五十年后就可以被治愈,只要将患者冷冻个五十年,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许是这样,也许德幸是这样想的,但我和他,再也没有沟通过。言语道断,他用看似敬虔的、狂热的、把自己也给演进去了的语言切断了我们之间的道路,那道路原本就极其细弱了,所以我恨他。他再也没有握过我的手,他再也没有看见过我。

  在几千年前,有一位骑驴子的先知,他在走到首都的时候,遇到了一场地震。那场地震是那个王国几千年以来最大的灾难,他很幸运,只是被落石砸破了头,在地上躺了半天或一天。在那之后,他的驴子也安然无恙,他骑着驴子在尸体和活人间穿行,出了首都之后,他开始对别人说,他看到了神。在几百年前,有一位被割掉鼻子的女人,这个女人长得美丽,被当地的领主看中,但她坚守自己的信仰,不愿和领主结婚,甚至为了让自己变得丑陋,自己割掉了自己的鼻子。那之后她宣称:她看到了神。在几十年前,有一位战斗机飞行员,他的飞机坠毁在广岛,本人受到了辐射的影响,在他死去之前,他一直坚持说:他看到了神。在几年前,有一位至高天的信徒,她自愿参加人体实验,在测试头脑放电功能的时候,她说:她看到了神。他看到的神是美丽的彩色弧形光晕;她看到的神是长着羽毛翅膀的年轻男孩;他看到的神长着天皇的面孔;她看到的神是至高天的三道光环。我的房间一直用黑漆粉刷,我自己来刷,不要别人帮忙,我会一个人刷十几个小时,直到五到六桶油漆都用完,然后我会再拿五到六桶油漆。我用黑色吞噬白色,用新的痕迹覆盖上旧的痕迹,新的黑色是哑的,旧的黑色则生出了光亮,我不需要这份光亮。我从不铲掉原来的黑漆,所以这个房间会随着每年的粉刷越来越小,如果拿一把刀捅进墙体,也许能看到类似树木年轮的东西。最底层是白色,因为当时的乳胶漆就是白色的,我忘了铲掉了。

  我坐在黑色的房间里,想过很多事情,我的木头椅子不是黑檀木,是我刷了黑漆,我的桌子是黑檀木,但我也刷了黑漆,原本我可以容许出现一些棕色调,但随着时间流转,我不再容许它们出现。我的房间里只有两把椅子,要商量事情的时候,我去外面说。我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另一把椅子,黑色的房间里星星更加闪耀,这是我对外界的说辞,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创。我已经非常擅长虚构了,我已经可以拿虚构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梦境了,我可以拿虚构欺骗人,让ta献上生命、器官或钱财;前途、父母或儿女,但我每次用虚构像搭建乐高积木一样搭建创的形象时,我总是记不清,创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创该有什么样的眼睛。没有表情的、没有脸的,穿着实验服的人看着我,没有眼睛,所以也不能说是看着。它发不出光,黯淡地漂浮着,长长的头发在空气里颤动着。有时我从它的脸上看到怜悯,有时我从它的脸上看到愤怒,有时它什么也不是,而且它从来不说话。我累了的时候也会睡觉,我做过一个梦,黑色的墙面地板桌子椅子上全部拿红漆写上了“腐烂的蔷薇”,那不是写,那是泼洒,那是刻,那是带着深沉仇怨的粉刷和改造。我醒过来,在它的脸上看到一双无悲无喜的红眼睛,我伸出手去,它如同泡沫一样消散了。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它。

  我去找创,调整生命维持装置,种下蔷薇花的花苗,把生病和腐烂的剔除,把枯萎的扔进垃圾桶。创安静地看着我,面带微笑,我从微笑背后再看不出什么,那是一层纸糊出来的微笑。如果创愿意,他可以治好所有蔷薇的病,让枯萎的蔷薇重绽生机,但他没有,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铲土,把大司教的教袍弄得一团糟。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很安静呢?啊,那是因为我在说话,我在学会了虚构之后,就一直在拿虚构欺骗创,在创已经不相信我以后,仍然如此。我说,直到嗓子嘶哑,我许诺美好的愿景,它们就像泡沫一样,在说出来的时候就在空中破裂了。我说话是因为我害怕创说话,但创所说的话也只是对我的应和,这是一种冰冷的报复,但这是报复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创说那好呀,说辛苦你了,说我相信你,说德幸,你很努力了呢。于是我相信创在同意,创在相信,创觉得我辛苦,创觉得我努力。创的声音依旧很好听,只是隔着玻璃,模模糊糊的。深夜我会回味创说的这些语句,然后我的额角会传来创头发丝的触感,他俯身靠在我的耳朵上,说出这些话语,或者说,我所知的话语。每一句话都变成了:宇津木德幸,你为什么还不去死?我惊醒的时候,身旁依旧什么也没有。我半夜去找创的时候,他也不惊讶,他应该知道时间,但他只是徐缓地让灯亮起来。我走过去,一只手贴上玻璃,我说:创。他低头看着我,很认真地看着我。我一时说不出来话,我说:创,巴卡德尔……

  他说:“德幸,请不要说了。”

  于是我明白,我刚才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创要我去死,我会去死的,只不过不是今天,不是这个时间,我身上该利用的东西,还没有利用完毕。

  我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见神”的事呢?我为什么会举出那么多例子呢?因为我的臂骨被粉碎,乱七八糟地在袍子底下往外戳着,我的内脏流了出来,正好挂在断裂的腿骨上。我的头盖骨有一半碎裂了,眼球还没有掉出来,但头盖骨的碎片戳进了脑子。在这之前我就知道,人可以拖着各种各样的身体走路,但拖着这样的身体走路,还是第一次。一半的我,像往地狱走的但丁一样,走着九层的迷宫,我并非没有维吉尔引路,创就是我的维吉尔。另一半的我,扶着研究所的墙,在上面留下血印,在阶梯上踉跄地行走,好几次直接滚到了下面。断掉的骨头变得更碎了,肠子也被扯断了,但这都没有关系,我要去见创。我明白了:之所以我无法看见创,是因为创确确实实地在那个房间里存在着,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要去见创,一部分是想请他吃掉我,另一部分是,我们十几年没有见面了。我并不会为自己的狼狈道歉,因为这是创想要看到的,我希望他能够为之喜悦。这十几年里我们没有见面,但争斗开始之后再没有停止,我希望的是创能活下去,而创期望的是死亡,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简单的事,我们一直没有说通,也永远不会说通。我不会幻想我存在于创的身体里,成为创的一部分,同时保有自我意识。我希望我死了就是死了,对我来说,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至于活着的价值,曾经我只有创,后来价值增加了,但现在已经重新被削减到只有创一个。所以我要去见创,那些蔷薇应该全都枯萎了吧。

  创让灯亮着,让白蔷薇盛开着,玻璃罩似乎被落石打破了,创也浑身是血。但没有关系,很快就会恢复了,我走到创面前,一如既往地作出狂信者的模样,剪断沟通的道路。但创却说:“德幸,坐在我的身边吧。”

  “我们没有这样的时间。”我阐述事实,“请您吸收我,然后……”

  “德幸,让我们来做一件事情。”创说得很慢,很笃定,“德幸,试着把灯管看成太阳吧,它快要落下去了,发着暖黄色的光。德幸,这里没有白蔷薇,只有茂盛的冬青围篱,我们坐在同一个秋千上,因为有放学的孩子要玩秋千,我们不应该把秋千全占了。秋千是麻绳和很旧的木头做的,底下有轮胎可以垫脚。”

  “您……”

  “德幸,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再聊一次巴卡德尔吧。要从哪里开始呢?”

  那座帝国有着许多希腊-罗马混合式的柱子,和许多许多数不尽的阶梯,全部由洁白的大理石制成。天使会住在那里。

  我还记得开头是这样的。它曾经是一个王国,曾经是一个神国,曾经配备军队,曾经没有军队,曾经有过空中花园,曾经在水池里游着绚烂的热带鱼,曾经和别的地方交战过,曾经因为只有这一个王国,而没有和任何地方交战过。这里曾经有一座桥,创给它起了三个字的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这里曾经有一座桥,想必它已经坍塌了吧。还有,很久很久以前,巴卡德尔曾经下过一场酸雨,现在它又恢复了,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那些向外的扩张、繁琐的装饰,都像碎片一样在我和创的脑子里磕磕绊绊,最终果皮被酸腐蚀,果肉被虫吃尽,留给我们的有且只有一个果核,留给我们的有且只有一开始的句子,创在出租屋里翻着漫画杂志,突然说出的那一段话。

  “有那么一个帝国,帝国的名字叫做巴卡德尔。那座帝国有着许多希腊-罗马混合式的柱子,和许多许多数不尽的阶梯,全部由洁白的大理石制成。天使会住在那里。”

  我的声音已经哑了,但没有关系,创能听得见,他不用耳朵来听。创开始的故事,由我来结束,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因为,创还会有新的故事。我靠坐在玻璃上,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创靠着我身上,晚风把我们的头发吹起来,公园里有冬青的冷香味。现在创已经不会再靠在我身上了,他愿意的话,可以打破侧面的玻璃,那么即使所有的玻璃扎进我的身体,我也是会坐在创身旁的,但创没有打碎玻璃。我靠着玻璃,创也靠着玻璃,我们现在只能借这冰冷的媒介互相碰触,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又会对彼此干下一些事情。所以这样就好,这样就可以了。

  我说,天使彼此相食,彼此交媾,生出新的天使。无论是国王还是神,都由祂们保护着,天使偶尔会变异出各种姿态,而地上的人们把这用彩色颜料画成美丽的图画,再用一切能想到的,金箔和珍珠,宝石和碎银来装饰。这样一个国家,大理石永远不会被时间和雨水侵蚀出孔洞,这样一个国家,人们吃的是天使赠予的,像无酵饼一样的食物。我说着,看着创的形状一点点模糊,一点点坍塌,变成红的黑的肉块,红的黑的液体流淌下来,流淌到我的脚边。但他始终在听着,他的声音在我脑中应和,他说:“德幸,然后呢?”在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不擅长虚构的、过度年轻的男孩,绞尽脑汁在想一个场景、一些对话。这么说也许有其意义,因为我有一半的脑子已经流淌出去了。然后呢?然后呢?故事总要继续,我说,后来有一位国王,之所以说他是国王,是因为他生下来就拥有许多东西,包括不可思议的能力。后来有一位天使,之所以说他是天使,是因为他是由天使的碎片制造出来的,由天使所生的孩子。国王就是天使,天使也就是国王。他相当美丽,美丽是一种不祥的概念,因为美丽总是代表着虚构和未知。他统治着巴卡德尔,因为他理所应当地要统治巴卡德尔,他的左手有一根宝石权杖,右手则拿着一杯天使的血,他的头发长到披下了宝座,每天有42个仆人定期梳理。他下一些命令,做一些事情,有些是对的,有些是错的,他就这样统治着巴卡德尔。

  但国王自己就像由许多镜子碎片拼成的一样,每当他说一句“是”,身体内就有许多小声音说“不”,每当他做一件好事,身体内就有许多小声音要他干一件坏事,国王究竟长什么样子,他自己也从来没有看到过,无论是镜子还是水面,都无法看到国王的映像。有时他觉得自己极其美丽,有时他觉得自己丑陋不堪,坐在巴卡德尔最高位的国王,就是这样每日每夜都经受折磨。有一天他实在承受不住,叫来一个平民,平民不敢抬头看他,只敢看他的脚趾,平民用粗粝的言辞赞美了他的脚趾,被他请出了宫。然后他找来一个画家,画家盛赞他的美丽,却无法给他画出一幅画像,被他请出了宫。然后他找来一个天使,天使自然是不言不语的,被他请出了宫。最后他找来一个骗子,骗子,自然是睁眼说瞎话的,他用他的口说出了国王的形态,国王很高兴,任命这位骗子为自己的宰相,宴会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

  “然后呢?德幸。”脑内的声调还是温和的、没有起伏的,但创的骨架已经在空气中显露出来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巨细靡遗地讲完一个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的故事。

  然后,国王发现自己被骗了。国王杀死了骗子,因为他骗了他这许多年。国王杀了天使,因为祂们放任他追寻一个错误的答案。国王杀了平民,因为他们愚蠢到看不清他的相貌。在整个巴卡德尔都没有活物的时候,国王感到……

  后悔?创故意说出了一个错误答案。

  我深深吸气,日本人有“言灵”一说,我不知道创知道还是不知道,我拼命扶着玻璃站起来,我的血和创的血把玻璃染成了赤红色,我来到玻璃破损的地方,往里走进一步,在带刺的蔷薇花藤缠绕住我之前,迎接我的是创破破烂烂,却依旧温和的手臂。创把我抱在怀里,我感受得到创的温度和心跳,我吸了口气,把一只手放在创的脸上,这是僭越的行为,但创并不在乎。创只是问:“德幸,国王会感到什么呢?”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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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无糖硬糖

若水在说话。   今天的月色,既像是浸泡在水中,又像是笼了一层轻纱一般。我透过蓝绣球的花瓣看月亮,看到的是薄薄的蜘蛛网,花瓣的脉络就是蜘蛛丝,跌到蜘蛛网里的人,最后都会死去。迷恋月亮的人,最后都会疯掉,我看着像是贴在夜空中的圆月,很久,很久……它就像是一片小的圆的银箔。我的身边,传来你均匀的呼吸声,你横七竖八地睡在榻榻米上,睡在我的身旁。我怀着对尸体的敬意,一丝一点地从你的头发整理起,你有沙沙的发质,和我顺滑的白发并不相同。你的发间有百合花的香味,侵略性很强的,我闻了容易发晕。像小猫一样,你把头往我的怀里拱,于是我的大腿变成了你暂时的枕头,我看着你的脖子,看哪里是肌肉,哪里是动脉。我也是有一把胁差的,黑檀木做底,贝母镶嵌出绣球花的图案,这把刀一向是磨得很利的,我将它从怀里拿出来,在离你脖子上的肉半厘米的距离比划,你的血一定能溅得比喷泉还要高,毕竟你平日是那么活泼。但不是今天,你的命,我还有用。

  你的呼吸声,是在向我撒娇吗?你在往我的小腹处拱,是想让我重新生下你吗?我可以重新生下你,正如你可以重新生下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做梦,梦见背后有一面大镜子,我想起身,背部的血肉却粘连在这块镜子上,怎么也摆脱不了。后来我背部的血肉不再粘在镜子上了,它们生长得很快,已经与你背部的血肉相粘连。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双生子,是隔着镜子手碰着手的水仙花。那么我想我应该爱你,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我杀了唯一的亲人,我就只是“若水”而不是“八千代若水”,我会往后山逃,能逃多远逃多远。白天的时候你拿来一支粉紫色的绣球,鼻尖和袖口粘了泥巴,你说你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说八千代家的绣球长得比人还高,花又艳丽非常,十分骇人。我拿起它细细修剪,最后插进了一个大理石做成的花瓶,洁白的、无情的大理石。我欣赏它的样貌,就是欣赏它独自、逐渐死去的样貌,或许这样死有些悲凉了,这就是夕纪对我纵容的缘由。或许这样死是有些悲凉了,但万事万物都要死的。

  我恨你,我在你的耳旁说,我恨你。美枝子,你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白痴。你不是当家主的料子,为了你,我竟然要献出自己的生命吗。凭什么,凭什么……你把脸转了过来,天真无邪的,像犊羊一样的脸。漂亮的、红润的、饱满的脸。你的睫毛很长,长得能在你的脸上投下阴影,我也终于感觉到活人的温度。我什么都有,在这方和室之内,我是小小的君王。但我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活人的温度了,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把我的额头抵在你的额头上,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停不住眼泪,你睁开眼睛,我的眼泪灌进你的眼睛,再从你的眼眶溢出。我为你哭了,你也为我哭了,这就是等价交换。美枝子,你会变成什么样,你会爱我到什么时候,过上一两年,你还会看着我吗?但我现在抱着你,我就像一个母亲一样唱着摇篮曲:

  笼中的鸟儿啊……

  接下来的部分我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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